陸振中從來沒有像今晚這麽想見到桑拜月。</p>
大力走了，維持了3年情義的婚內單身男生天團散了。被拋在原地的另外3位男士，各自尋覓自己的情緒宣泄口。</p>
</p>
羅輝買了兩隻烤鴨，一隻留給他和牧清新；一隻放在車外的帳篷下的餐桌上。他知道，阿呆夜裏會來。阿呆的紙盒子便攜家就塞在他的房車下。他假裝沒發現。</p>
那一晚，羅輝抱著牧清新，第一次提及孩子這個話題。本來蠕動個不停的牧清新立刻定格。羅輝隻覺得鼻腔一股酸澀，差點哭出聲。</p>
他已經畢業兩年半，睡在他身邊的可愛姑娘已經27歲。他如何不知道她想當媽媽的那點心思。可是，他們的經濟條件不允許。</p>
隻有再奮鬥兩年，再多攢些錢，才能奢想三口之家的未來。</p>
“大力為了他兒子辭職了。”</p>
“如果我們也有個兒子，你會為了他離開上海回老家嗎？”</p>
羅輝不知道有個兒子是什麽感受，所以無法回答牧清新的追問。他隻有抱緊牧清新，希望牧清新的溫暖，能擠走他內心的不安。</p>
進入臘月天後，夜晚陡然寒冷起來。好幾次羅輝夜半醒來，都覺得自己睡在露天中。鐵皮到底不是磚頭。也不知道隻有一床被的阿呆是怎麽熬過一個又一個冰冷的冬夜的。</p>
老張扒箱底，扒出自己最陳年的舊衣服，將全身上下值錢的行頭全鎖進行李箱。沒有了手表、皮帶、皮鞋、手串、華服的裝飾，老張普通得猶如路人甲。</p>
他早年吃過苦，暗澹過時的舊衣服彷佛是放大鏡，將早年的苦都放大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神奇。鏡子中的他沒有了培訓師的光彩，有的，隻是個年輕的小老頭。</p>
今晚，小老頭決定眼睛一閉，真正體驗一回Double Joy。</p>
他聽好多男人繪聲繪色地講過。昂貴的會所他不算去，太貴會覺得不值得。路邊的粉色小屋是他的理想目標。</p>
他無數次想象過。他堅信，每多一次想象，就會讓自己臨場顯得更從容。</p>
老張驅車出廠，停到半道，打車靠近早就打聽好的目的地附近。下車後，他準備步行走完最後800米，絕不留下任何可能的隱患。他連付司機現金這種細節都想好了。</p>
為什麽叫紅＊燈＊區呢？</p>
老張習慣性動腦筋。是因為粉紅小屋裏的燈是粉紅色的嗎？從來都直奔細節而忽略名稱的老張，在奔赴細節的最後800米，思考起名字的由來。</p>
他走得從容不迫，知道美味在即，反而不急。</p>
難得鼓足一次勇氣，他要吊足自己的胃口。</p>
老張索性左顧右盼起來。他饒有興致地觀察晚上九點的安亭之夜。商店燈火通明，燈光使寒夜裏的店鋪顯得極其溫馨。路上時有路人超越他，快步向前。這時候走在街麵的，除了步履匆匆的夜歸人，就是蜜裏調油的小情侶了。</p>
300米過去了。老張發現心跳開始不受控製。</p>
500米過去了。老張發現呼吸也開始變得雀躍。</p>
700米過去了，粉紅的燈光已經在望。老張……卻停了腳步。</p>
不是臨門一腳勇氣突然蒸發，而是，他看到了一個絕對想不到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裏的身影。</p>
談秀。</p>
談秀穿著一件淺灰色及膝大衣，依偎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旁。身體貼著身體不算，談秀的手，還親昵地插在男人上衣斜開的口袋裏。</p>
兩個人你擠我，我擠你，旁若無人地走在寂寥的冬夜裏。走出一路繁花。那絕壁是愛情的魔力了。</p>
有車經過。車燈一閃。男人的麵孔從暗夜中露了出來。</p>
老張更加吃驚了。</p>
是個年輕的男人。</p>
不算頂年輕，但一定比談秀年輕。談秀隻是瘦而已，穿上衣服遠遠還看得，其實，麵孔已經皺紋橫生。他一直覺得她幹癟，沉悶，沒有女人味。他不跟她離婚是看在孩子們的麵上，是憐憫她。</p>
事實上，他孤單一人做賊般偷歡，而談秀，光明正大戀愛。</p>
最絕望的是，他無法說服自己認錯了人。</p>
談秀和高個子年輕男人從他身旁擦身而過。他確鑿聽到了談秀說話的聲音。他們在談論詩歌。老張捕捉到半句話“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p>
談秀與她真切地擦肩而過，輕微撞擊的觸覺還在。</p>
談秀的聲音，談秀的氣息……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不是幻覺。</p>
擦肩而過，談秀卻沒有認出他。</p>
這比談秀跟男人約會還讓他震驚。是他今天異裝得太成功，還是她眼裏從來就沒有他？雖然拚命地想說服自己是前者，內心和理智卻一致選擇了後者。</p>
所以，這麽多年的優越感，都是空中樓閣？</p>
老張突然覺得自己正在萬丈懸崖邊上，再往前哪怕多踏半步，都是萬劫不複的粉身碎骨。抬頭，依然能望見粉紅色的燈光，可老張，真的沒有勇氣再往前走。</p>
臘月的夜風夾雜著雪花，飄飄落落灑下來。</p>
有人推開散發著溫馨黃光的店門，還沒有完全走到室外，立刻驚喜地叫出聲：“上海下雪了耶！”</p>
老張在別人的驚喜叫聲中，膽怯地後退，再後退。他需要趕緊想一想，如何在行將退休的年齡，抱住他同床異夢多年的形式婚姻。</p>
老了老了再離婚，顯得他活得也太失敗了！</p>
陸振中正驅車趕在去銀杏苑見桑白月的路上，忽然接到老張的電話。老張幾乎從不給陸振中打電話，他是個時髦的老派，會熟稔地發微信消息和語音。</p>
許是工作日的緣故，路上行車並不多。</p>
陸振中遲疑幾秒後，按了接聽。</p>
“兄弟。我不行了。”老張虛弱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像心髒病發作。雖然陸振中從來沒有體驗過也沒有親見過心髒病發作。</p>
陸振中趕緊路邊泊車。</p>
停下來才發現，天空飄著雪。路燈將雪花照得像微小的跳舞精靈。陸振中望著路燈下飛舞的大片雪花，有一瞬的出神。</p>
他沒來由想起姐姐說過的一句話：冬天，爸爸會把你揣在棉大衣內，裹好，帶你去串門……</p>
甩甩腦袋，收回心神。</p>
“老張？你怎麽了？”</p>
大力走了，維持了3年情義的婚內單身男生天團散了。被拋在原地的另外3位男士，各自尋覓自己的情緒宣泄口。</p>
</p>
羅輝買了兩隻烤鴨，一隻留給他和牧清新；一隻放在車外的帳篷下的餐桌上。他知道，阿呆夜裏會來。阿呆的紙盒子便攜家就塞在他的房車下。他假裝沒發現。</p>
那一晚，羅輝抱著牧清新，第一次提及孩子這個話題。本來蠕動個不停的牧清新立刻定格。羅輝隻覺得鼻腔一股酸澀，差點哭出聲。</p>
他已經畢業兩年半，睡在他身邊的可愛姑娘已經27歲。他如何不知道她想當媽媽的那點心思。可是，他們的經濟條件不允許。</p>
隻有再奮鬥兩年，再多攢些錢，才能奢想三口之家的未來。</p>
“大力為了他兒子辭職了。”</p>
“如果我們也有個兒子，你會為了他離開上海回老家嗎？”</p>
羅輝不知道有個兒子是什麽感受，所以無法回答牧清新的追問。他隻有抱緊牧清新，希望牧清新的溫暖，能擠走他內心的不安。</p>
進入臘月天後，夜晚陡然寒冷起來。好幾次羅輝夜半醒來，都覺得自己睡在露天中。鐵皮到底不是磚頭。也不知道隻有一床被的阿呆是怎麽熬過一個又一個冰冷的冬夜的。</p>
老張扒箱底，扒出自己最陳年的舊衣服，將全身上下值錢的行頭全鎖進行李箱。沒有了手表、皮帶、皮鞋、手串、華服的裝飾，老張普通得猶如路人甲。</p>
他早年吃過苦，暗澹過時的舊衣服彷佛是放大鏡，將早年的苦都放大了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神奇。鏡子中的他沒有了培訓師的光彩，有的，隻是個年輕的小老頭。</p>
今晚，小老頭決定眼睛一閉，真正體驗一回Double Joy。</p>
他聽好多男人繪聲繪色地講過。昂貴的會所他不算去，太貴會覺得不值得。路邊的粉色小屋是他的理想目標。</p>
他無數次想象過。他堅信，每多一次想象，就會讓自己臨場顯得更從容。</p>
老張驅車出廠，停到半道，打車靠近早就打聽好的目的地附近。下車後，他準備步行走完最後800米，絕不留下任何可能的隱患。他連付司機現金這種細節都想好了。</p>
為什麽叫紅＊燈＊區呢？</p>
老張習慣性動腦筋。是因為粉紅小屋裏的燈是粉紅色的嗎？從來都直奔細節而忽略名稱的老張，在奔赴細節的最後800米，思考起名字的由來。</p>
他走得從容不迫，知道美味在即，反而不急。</p>
難得鼓足一次勇氣，他要吊足自己的胃口。</p>
老張索性左顧右盼起來。他饒有興致地觀察晚上九點的安亭之夜。商店燈火通明，燈光使寒夜裏的店鋪顯得極其溫馨。路上時有路人超越他，快步向前。這時候走在街麵的，除了步履匆匆的夜歸人，就是蜜裏調油的小情侶了。</p>
300米過去了。老張發現心跳開始不受控製。</p>
500米過去了。老張發現呼吸也開始變得雀躍。</p>
700米過去了，粉紅的燈光已經在望。老張……卻停了腳步。</p>
不是臨門一腳勇氣突然蒸發，而是，他看到了一個絕對想不到此時此刻會出現在這裏的身影。</p>
談秀。</p>
談秀穿著一件淺灰色及膝大衣，依偎在一個高大的男人身旁。身體貼著身體不算，談秀的手，還親昵地插在男人上衣斜開的口袋裏。</p>
兩個人你擠我，我擠你，旁若無人地走在寂寥的冬夜裏。走出一路繁花。那絕壁是愛情的魔力了。</p>
有車經過。車燈一閃。男人的麵孔從暗夜中露了出來。</p>
老張更加吃驚了。</p>
是個年輕的男人。</p>
不算頂年輕，但一定比談秀年輕。談秀隻是瘦而已，穿上衣服遠遠還看得，其實，麵孔已經皺紋橫生。他一直覺得她幹癟，沉悶，沒有女人味。他不跟她離婚是看在孩子們的麵上，是憐憫她。</p>
事實上，他孤單一人做賊般偷歡，而談秀，光明正大戀愛。</p>
最絕望的是，他無法說服自己認錯了人。</p>
談秀和高個子年輕男人從他身旁擦身而過。他確鑿聽到了談秀說話的聲音。他們在談論詩歌。老張捕捉到半句話“稗子提心吊膽的春天”。</p>
談秀與她真切地擦肩而過，輕微撞擊的觸覺還在。</p>
談秀的聲音，談秀的氣息……一切的一切都在證明，不是幻覺。</p>
擦肩而過，談秀卻沒有認出他。</p>
這比談秀跟男人約會還讓他震驚。是他今天異裝得太成功，還是她眼裏從來就沒有他？雖然拚命地想說服自己是前者，內心和理智卻一致選擇了後者。</p>
所以，這麽多年的優越感，都是空中樓閣？</p>
老張突然覺得自己正在萬丈懸崖邊上，再往前哪怕多踏半步，都是萬劫不複的粉身碎骨。抬頭，依然能望見粉紅色的燈光，可老張，真的沒有勇氣再往前走。</p>
臘月的夜風夾雜著雪花，飄飄落落灑下來。</p>
有人推開散發著溫馨黃光的店門，還沒有完全走到室外，立刻驚喜地叫出聲：“上海下雪了耶！”</p>
老張在別人的驚喜叫聲中，膽怯地後退，再後退。他需要趕緊想一想，如何在行將退休的年齡，抱住他同床異夢多年的形式婚姻。</p>
老了老了再離婚，顯得他活得也太失敗了！</p>
陸振中正驅車趕在去銀杏苑見桑白月的路上，忽然接到老張的電話。老張幾乎從不給陸振中打電話，他是個時髦的老派，會熟稔地發微信消息和語音。</p>
許是工作日的緣故，路上行車並不多。</p>
陸振中遲疑幾秒後，按了接聽。</p>
“兄弟。我不行了。”老張虛弱的聲音傳來。聽上去像心髒病發作。雖然陸振中從來沒有體驗過也沒有親見過心髒病發作。</p>
陸振中趕緊路邊泊車。</p>
停下來才發現，天空飄著雪。路燈將雪花照得像微小的跳舞精靈。陸振中望著路燈下飛舞的大片雪花，有一瞬的出神。</p>
他沒來由想起姐姐說過的一句話：冬天，爸爸會把你揣在棉大衣內，裹好，帶你去串門……</p>
甩甩腦袋，收回心神。</p>
“老張？你怎麽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