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振中恍忽了一下，老張自顧自掛斷電話。</p>
冰步琳已經從陸振中身邊走開，走向辦公區外。陸振中本打算回自己的小辦公室，畢竟人家冰經理有自己的老公。</p>
但，回頭瞄了一眼，瞄見那明顯淩亂的步伐。</p>
腦海裏掙紮了一下，想起幾天前脖子裏一暖，想起春節時遞過來的功夫茶，想起圍著圍裙的老韓笑著說，真正的愛是希望對方過得好，什麽時候過都好……陸振中調整方向，追了出去。</p>
“給老韓打電話了嗎？”電梯門口追上冰步琳，陸振中劈口問。</p>
“給他打電話幹什麽？”冰步琳脫口而出，說完自己琢磨，又問，“我還不確知發生了什麽事，跟他說什麽？讓他陪我去，又怕最後虛驚一場，他嫌我大驚小怪。你知道，他這個人，對工作很上心，最煩別人打擾他工作。”</p>
“你不是別人啊。”</p>
冰步琳望著陸振中，目光充滿不確信。</p>
“算了，我正好有事要出去，我開車送你過去吧。”陸振中覺得今天的對話明顯低效。冰步琳因為擔心而失魂落魄，全然沒有往日的聰明伶俐。</p>
電梯來了，倆人同步進入。</p>
陸振中開車送冰步琳去她兒子的幼兒園。同在安亭，又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花的時間並不長。短到兩個人沒怎麽說話，還沒有體會到沉默的尷尬，玉蘭幼兒園就到了。</p>
</p>
冰步琳兩隻手交疊，來回摩擦自己的手。像是焦急內心的外化。</p>
下車時，她急到沒有回頭跟陸振中說謝謝。</p>
陸振中有些拿不定主意，覺得自己自說自話留下來等，似有自作多情之嫌；一走了之的話，又顯得無情無義；倘若小石頭急需用車去醫院，他這一走了之，顯得多考慮不周全。</p>
時間在猶豫中偷偷溜走。</p>
校門口等待的陸振中很快等到了冰步琳母子和兩位老師。她們急急相伴出來，小石頭的頭被冰步琳緊緊捂著。冰步琳看到陸振中還在，沒有太多客套，拉開車門就上車，讓陸振中快去最近的三甲醫院。</p>
陸振中瞥見小石頭嘴邊捂了條毛巾，而毛巾，已經殷紅一片。</p>
他沒有說話，直接驅車奔記憶中的醫院。</p>
冰步琳沒有見到兒子之前很焦慮，見到小石頭後很堅毅。她咬著牙，將兒子往陸振中身邊一推，轉身直奔掛號窗口。陸振中不得不接過血跡斑斑的毛巾，提小石頭捂著點。小石頭的臉越來越白，哭泣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的小手抓住陸振中的手腕，抬著烏黑的眼眸問：“叔叔，我會不會死掉？”</p>
“不會的！”陸振中假裝生氣，一口咬定，“別瞎想。”</p>
冰步琳很快回來了，有護士推著輪椅飛快地過來接應。陸振中站在急診室大廳，看著母子倆的身影在視線裏消失。他站在大廳，分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跟老韓發個消息？</p>
發，像是做賊心虛。</p>
不發，更像做賊心虛。</p>
最後，他決定，把這個難題留給冰步琳。</p>
他拿出手機，準備給冰步琳打個電話，委婉詢問是否還用得到他？倘若用不到，他準備撤了，去尋找老張。</p>
電話很快接起，冰步琳的，醫生的，小石頭的聲音一起衝進來。冰步琳雖然接了他的電話，可並沒有跟他說話。小石頭在哭，冰步琳在哄，醫生說亟需輸血，孩子AB血型，要去血庫調，調全血。</p>
“AB？我是AB血型。”陸振中大聲說道。</p>
由於小石頭血流不止，情況緊急，ab血型本身就是全能受血，不需要擔心供血者紅細胞膜上的抗原是否會與受血者血清中的抗體發生凝血反應，加上陸振中與小石頭是同型血，更加不會出現明顯的凝血反應。</p>
也不知小護士是不是誤以為是一家三口，還是真的情況緊急，陸振中不久就如願得償，躺在了輸血床上。</p>
穿簾拉上，遮住蜷縮著啜泣不止的小石頭。</p>
陸振中靜靜地躺著。</p>
事情猝不及防走到這一步，他反而什麽都不想了。</p>
好像隻過去短短一瞬，又好像過去長長一宿，他被人搖晃醒，是冰步琳的笑臉。</p>
“護士說，她上班十幾年，第一次見人采血時睡著了。”</p>
冰步琳遞上一個保溫盒，又道：“老韓從他媽媽家裏帶過來的。崇明羊肉。他下班後趕過來了。為了確認突然流鼻血的原因，小石頭正在做進一步的檢查。今天真是多虧你了。”</p>
陸振中起身，沒有接羊肉羹：“留給小石頭吃吧。不用客氣，也是趕巧了。我晚上還要回家陪老娘，先走一步。”</p>
冰步琳沒再挽留，目送他出病房。</p>
出了病房，才發現老韓立在走廊裏。</p>
老韓抱著雙臂，靠著牆，注視著門口。</p>
陸振中愣了一下，很快笑著迎上去：“你來啦？”</p>
老韓不會虛以委蛇，他沒有應酬的場麵話可說，隻是目光複雜地盯著陸振中。陸振中有些尷尬，突然就明白了冰步琳為什麽不跟出來。</p>
他拍拍老韓的肩膀，壓低聲音道：“我去找老張。碰巧趕上。你別多心。”</p>
也不管韓己成知不知道老張，聽不聽得懂。陸振中隻管說，說完，頭也不回地朝走廊深處走去。還沒有出綜合樓，陸振中就給老張打電話。</p>
電話很快被接起，老張熱情得有點誇張的聲音傳來，驢頭不對馬嘴地說道：“哦好好好，你非要今晚就請我吃大餐啊，這麽客氣，啊哈哈，好的好的，我去就是了。”</p>
陸振中將手機放到眼前，確認確實是打給的老張。</p>
雖然聽不懂老張的話，至少確認了他活著，沒有想不開，陸振中也懶得追求了。</p>
在醫院的地下車庫找到自己的車，正要啟動，老張的電話打了回來。老張拍胸脯的聲音噗噗的，可見他劫後餘生的感覺有多強烈。</p>
他說他下午心血來潮，去了他和前妻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家。他在門口蹉跎了很久，臉貼在鐵門上聽了又聽，前後用去快2個小時，確信半下午的家裏沒有人。</p>
於是，他取出鑰匙，神使鬼差，擰開了門。</p>
他本想窺視一眼，就一眼，他離開半年後，這個家可還有他生活過的痕跡？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探頭探腦，還沒有撒開了眼往裏望，就看到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站在房子中央正愕然地望著他。</p>
冰步琳已經從陸振中身邊走開，走向辦公區外。陸振中本打算回自己的小辦公室，畢竟人家冰經理有自己的老公。</p>
但，回頭瞄了一眼，瞄見那明顯淩亂的步伐。</p>
腦海裏掙紮了一下，想起幾天前脖子裏一暖，想起春節時遞過來的功夫茶，想起圍著圍裙的老韓笑著說，真正的愛是希望對方過得好，什麽時候過都好……陸振中調整方向，追了出去。</p>
“給老韓打電話了嗎？”電梯門口追上冰步琳，陸振中劈口問。</p>
“給他打電話幹什麽？”冰步琳脫口而出，說完自己琢磨，又問，“我還不確知發生了什麽事，跟他說什麽？讓他陪我去，又怕最後虛驚一場，他嫌我大驚小怪。你知道，他這個人，對工作很上心，最煩別人打擾他工作。”</p>
“你不是別人啊。”</p>
冰步琳望著陸振中，目光充滿不確信。</p>
“算了，我正好有事要出去，我開車送你過去吧。”陸振中覺得今天的對話明顯低效。冰步琳因為擔心而失魂落魄，全然沒有往日的聰明伶俐。</p>
電梯來了，倆人同步進入。</p>
陸振中開車送冰步琳去她兒子的幼兒園。同在安亭，又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花的時間並不長。短到兩個人沒怎麽說話，還沒有體會到沉默的尷尬，玉蘭幼兒園就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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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步琳兩隻手交疊，來回摩擦自己的手。像是焦急內心的外化。</p>
下車時，她急到沒有回頭跟陸振中說謝謝。</p>
陸振中有些拿不定主意，覺得自己自說自話留下來等，似有自作多情之嫌；一走了之的話，又顯得無情無義；倘若小石頭急需用車去醫院，他這一走了之，顯得多考慮不周全。</p>
時間在猶豫中偷偷溜走。</p>
校門口等待的陸振中很快等到了冰步琳母子和兩位老師。她們急急相伴出來，小石頭的頭被冰步琳緊緊捂著。冰步琳看到陸振中還在，沒有太多客套，拉開車門就上車，讓陸振中快去最近的三甲醫院。</p>
陸振中瞥見小石頭嘴邊捂了條毛巾，而毛巾，已經殷紅一片。</p>
他沒有說話，直接驅車奔記憶中的醫院。</p>
冰步琳沒有見到兒子之前很焦慮，見到小石頭後很堅毅。她咬著牙，將兒子往陸振中身邊一推，轉身直奔掛號窗口。陸振中不得不接過血跡斑斑的毛巾，提小石頭捂著點。小石頭的臉越來越白，哭泣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的小手抓住陸振中的手腕，抬著烏黑的眼眸問：“叔叔，我會不會死掉？”</p>
“不會的！”陸振中假裝生氣，一口咬定，“別瞎想。”</p>
冰步琳很快回來了，有護士推著輪椅飛快地過來接應。陸振中站在急診室大廳，看著母子倆的身影在視線裏消失。他站在大廳，分外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跟老韓發個消息？</p>
發，像是做賊心虛。</p>
不發，更像做賊心虛。</p>
最後，他決定，把這個難題留給冰步琳。</p>
他拿出手機，準備給冰步琳打個電話，委婉詢問是否還用得到他？倘若用不到，他準備撤了，去尋找老張。</p>
電話很快接起，冰步琳的，醫生的，小石頭的聲音一起衝進來。冰步琳雖然接了他的電話，可並沒有跟他說話。小石頭在哭，冰步琳在哄，醫生說亟需輸血，孩子AB血型，要去血庫調，調全血。</p>
“AB？我是AB血型。”陸振中大聲說道。</p>
由於小石頭血流不止，情況緊急，ab血型本身就是全能受血，不需要擔心供血者紅細胞膜上的抗原是否會與受血者血清中的抗體發生凝血反應，加上陸振中與小石頭是同型血，更加不會出現明顯的凝血反應。</p>
也不知小護士是不是誤以為是一家三口，還是真的情況緊急，陸振中不久就如願得償，躺在了輸血床上。</p>
穿簾拉上，遮住蜷縮著啜泣不止的小石頭。</p>
陸振中靜靜地躺著。</p>
事情猝不及防走到這一步，他反而什麽都不想了。</p>
好像隻過去短短一瞬，又好像過去長長一宿，他被人搖晃醒，是冰步琳的笑臉。</p>
“護士說，她上班十幾年，第一次見人采血時睡著了。”</p>
冰步琳遞上一個保溫盒，又道：“老韓從他媽媽家裏帶過來的。崇明羊肉。他下班後趕過來了。為了確認突然流鼻血的原因，小石頭正在做進一步的檢查。今天真是多虧你了。”</p>
陸振中起身，沒有接羊肉羹：“留給小石頭吃吧。不用客氣，也是趕巧了。我晚上還要回家陪老娘，先走一步。”</p>
冰步琳沒再挽留，目送他出病房。</p>
出了病房，才發現老韓立在走廊裏。</p>
老韓抱著雙臂，靠著牆，注視著門口。</p>
陸振中愣了一下，很快笑著迎上去：“你來啦？”</p>
老韓不會虛以委蛇，他沒有應酬的場麵話可說，隻是目光複雜地盯著陸振中。陸振中有些尷尬，突然就明白了冰步琳為什麽不跟出來。</p>
他拍拍老韓的肩膀，壓低聲音道：“我去找老張。碰巧趕上。你別多心。”</p>
也不管韓己成知不知道老張，聽不聽得懂。陸振中隻管說，說完，頭也不回地朝走廊深處走去。還沒有出綜合樓，陸振中就給老張打電話。</p>
電話很快被接起，老張熱情得有點誇張的聲音傳來，驢頭不對馬嘴地說道：“哦好好好，你非要今晚就請我吃大餐啊，這麽客氣，啊哈哈，好的好的，我去就是了。”</p>
陸振中將手機放到眼前，確認確實是打給的老張。</p>
雖然聽不懂老張的話，至少確認了他活著，沒有想不開，陸振中也懶得追求了。</p>
在醫院的地下車庫找到自己的車，正要啟動，老張的電話打了回來。老張拍胸脯的聲音噗噗的，可見他劫後餘生的感覺有多強烈。</p>
他說他下午心血來潮，去了他和前妻生活了近三十年的家。他在門口蹉跎了很久，臉貼在鐵門上聽了又聽，前後用去快2個小時，確信半下午的家裏沒有人。</p>
於是，他取出鑰匙，神使鬼差，擰開了門。</p>
他本想窺視一眼，就一眼，他離開半年後，這個家可還有他生活過的痕跡？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探頭探腦，還沒有撒開了眼往裏望，就看到高高瘦瘦的年輕男人站在房子中央正愕然地望著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