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洛俠聽了這些武功名字,如聽天書般,扶著頭陷入苦思之中。魏尺木見此,又道:「罷了,先不說刀劍拳掌,這內功心法也有講究。儒家的《大同心法》,道家的《齊物心法》……都是江湖中極上乘的內功,你慢慢學,總有一日能融會貫通,兼而得之。」


    魏尺木又把武功一道簡明扼要講了一通,便開始傳授小洛俠《九轉入脈》的心法。


    「……合而成,離而生。知合知成,知離知生……」


    這是《九轉入脈》的總綱,堪破生死輪回,顛倒陰陽轉換;兼容剛柔內外,囊括八卦五行。


    魏尺木教罷一段心法,便讓小洛俠自行領會。自此,小洛俠白日跟著戴厚才學倭話,夜裏便盤膝而坐,苦苦參悟《九轉入脈》。


    不過三日,魏尺木便察覺到小洛俠體內經脈有所變化,知道她漸入佳境。魏尺木心下寬慰道:「不想這丫頭卻是個武學奇才,反是我撿了個便宜徒弟——雜家一脈有望了。」


    魏尺木見小洛俠學得極快,便開始教她內功心法。儒家《大同心法》渾厚綿長,與雜家《九轉入脈》的功法十分契合,最宜初學。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天下之武功,本是同源同生。丹田之同築,經脈之同流,筋骨之同鳴,勁力之同發……武功之成也,天下大同……」


    小洛俠依著心訣運行,但覺丹田經脈劇痛,如逆水行舟,如滾木阻路;如刀刮石碾,如針紮。小洛俠以為是初習內功的緣故,不肯服輸,便強忍著劇痛繼續運功。不過一刻鍾,小洛俠的臉色愈發難看,已是一片慘白,她終於煎熬不住,不禁吐出一口血來。


    魏尺木見狀吃了一驚,忙把手指搭在小洛俠的經脈上察看。他指頭甫一碰觸到小洛俠的手腕,隻覺一股陰寒之氣直刺心頭,異常冷冽。若非魏尺木練到了《若水道》第八重境界,自身蘊藏著極強的冰寒之氣,倒真要吃下一些暗虧。


    魏尺木發覺此時小洛俠的身骨異常冰冷,體內似有一股陰寒之氣,凝而不散。這股陰寒之氣桀驁難馴,在小洛俠四肢百骸之中胡亂穿梭,似要破體而出。魏尺木暗忖道:「之前卻沒發現她身上有甚麽異樣,怎麽今日忽然多了一股這般強烈的陰邪氣機?」


    魏尺木思忖片刻,見小洛俠眉頭蹙成了一團,貝齒咬破了粉唇,幾要墮下淚來,知道她痛楚難捱,不過是強忍著一口氣罷了。魏尺木當下不再耽擱,運起道家《齊物心法》緩緩消解小洛俠體內流竄的陰寒之氣。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小洛俠總算恢複如初。


    魏尺木問道:「你身子為何生了這般變故?」


    小洛俠身子虛弱,見魏尺木發問,隻低著頭不答。


    魏尺木見此,在心中暗歎一聲。他雖武功高強,卻不懂醫術,因此看不出小洛俠的問題所在。魏尺木能感受到這陰寒之氣的狠厲,非但會阻礙小洛俠的習武一道,隻怕早晚還會威脅她的生死。小洛俠是他收的徒弟,又有逆天的武學天分,魏尺木本想著她以後可以接過雜家的衣缽,不想卻有了這等意外。


    魏尺木想起王荊和孫佩蘭都是名醫之後,醫術已然超凡入聖,便寬慰道:「我有兩個醫術高超的朋友,等以後見了他們必然可以把你治好。」


    小洛俠仍然低頭不語。半晌,小洛俠終於吞吐道:「……我父親曾說我生在乙酉年乙酉月乙酉日乙酉時,是個不祥之人……」


    原來小洛俠的父親篤信陰陽鬼神,見女兒生辰不祥,便耿耿於懷,幾番想要將其丟棄。若非母親護著,隻怕早已夭折。小洛俠雖然生於富貴人家,可自幼被父親當作不祥之人,盡遭嫌棄,她生怕魏尺木也把她當做不祥之人,因此幾次緘口不言。


    魏尺木心道:「乙酉屬陰,小洛俠竟是個四陰之體,可惜了……」


    人得三陰體質便已特殊,雖然沒有性命之憂,卻對功法的陰陽剛柔要求極為苛刻。雜家一脈又是最講究融會陰陽剛柔,兼習諸子百家,才能集為大成。小洛俠的體質與雜家宗旨相悖,魏尺木因此暗歎可惜。


    魏尺木不知道的是,這小洛俠不單單是四陰之體,還是極為罕見的六陰之體。她不僅生於陰年陰月陰日陰時,也生於陰刻,最關鍵的是生她的那間屋子下麵原是一處隱秘的陰地。人逢六陰,百年難見,久而久之,體內便會生出陰邪之氣。


    魏尺木知道儒家的功法多蘊含著浩然正氣,最克陰邪氣息,是以儒家的《中庸劍法》和《大同心法》萬萬學不得。非但如此,法家的《刑名拳》,墨家的《天誌刀法》都太過剛猛,也十分不宜。陰陽家的《五行劍法》倒是與之般配,可他也隻會兩式殘訣,不敢擅傳。倒是道家的絕學《若水道》,亦水亦冰,雖也有剛猛之力,卻與其軀體經脈氣息相合,若真練到第八重「八水冰淩」的境界,說不定威力還會更上一層樓。


    魏尺木打定主意,言道:「你經脈特殊,不宜修習剛猛純正的功法,所以儒家法家墨家的武功不學也罷。今日起,我就傳你道家內功《齊物心法》和絕學《若水道》。」


    小洛俠低頭半晌,緩緩抬起頭來,紅著眼眶道:「知道了……師父。」


    小洛俠透露出自己的不祥生辰,本以為魏尺木會心生芥蒂,不想其仍願傳授自己武功。小洛俠心中暖流劃過,掀開一絲藏匿的情結,終於開口認了師父。「師父」兩個字到最後已細若遊絲,可還是傳到了魏尺木耳裏。魏尺木聽見這一聲叫喚也不禁悸動,這次與戲謔野僧不同,小洛俠是他收的親傳弟子,是雜家衣缽的繼承者——他此時不過才是個二十歲的少年。


    魏尺木看著小洛俠,心中不免蕩起無邊的疼惜憐愛之意,這讓他想起了小時候師父眼中的慈祥與柔和。魏尺木心中雖起波瀾,麵色卻是一變不變,待小洛俠氣息平複後,便開始傳授她《齊物心法》。


    《齊物心法》雖也不甚合乎小洛俠的體質,可到底是道家先賢莊周一脈的傳承,功法蘊含著陰陽平衡,素淨而溫和。小洛俠按習《齊物心法》,雖然仍覺身心不順,可勉強能夠氣血通暢,經脈無礙。


    又過了幾日,大船遽然轉動,引得船體一陣顛簸。戴厚才瞥見魏尺木的眉頭蹙起,忙回道:「這是抵達新羅國界,自此南下繞過新羅便近日本了。」


    魏尺木聽了這話,想著還從未見過新羅風貌,便走出了船艙。小洛俠與戴厚才也跟在魏尺木身後,一並來到船頭。大船沿岸而行,魏尺木放目看去,岸上情景一覽無餘,隻見一條大江奔流不息,江海交匯處坐落著一處大港口。那港口裏人頭攢動,往來之熱鬧絲毫不遜於登州港,就連那人群的穿著打扮,都與唐人幾無二致。


    魏尺木一指大港,問道:「那裏是個甚麽所在?」


    戴厚才回道:「那裏便是唐恩浦口,那條江喚作鴨綠江。」


    魏尺木微微點頭,又問道:「此地離中土多遠?」


    戴厚才回道:「約莫有一千裏。」


    ……


    大船雖行了一千裏,卻都是沿路補給,因此在唐恩浦口也不停歇,繼續趁風南下。這一日魏尺木仍沉在海水中閉氣,忽然聞到一股血腥氣息,接著便看到一片殷紅襲來。魏尺木浮到海麵打量,隻見不遠處漂浮著一個人,不知是死是活。


    魏尺木將人撈到船上,探了口鼻,隻有一息尚存。魏尺木見這人一身玉衣,氣質不俗,身上卻不下十幾道傷痕。這傷痕新舊不一,形狀各異,有刀有劍有槍,有拳有掌有腳,可見是被多人圍攻多日,才有此難。魏尺木雖已變得冷漠,可想起自己先前在太湖被人圍攻追殺時,曾受過許多人的援救之恩才活到了今日,他見人思己,便度了一口真氣,先保下了這玉衣人一條命。


    戴厚才為之塗藥喂湯,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玉衣人才醒轉過來。玉衣人睜開雙眸,眼中神采已經暗淡,他看見周圍兩男一女,又環顧自身處境,掙紮問道:「是……幾位恩公救的我麽?」


    魏尺木與小洛俠一言不發,如若未聞。戴厚才看了看魏尺木,又看了玉衣人,隻得開口道:「是這位公子救得你,不知閣下是甚麽人?」


    玉衣人感激地看了一眼魏尺木,回道:「在下……金晃,是……新羅人。」


    新羅和日本都對大唐傾慕之至,多年來屢派遣唐使研*唐文化武功,各自效仿,尤以新羅為甚。因此這金晃雖是新羅人,卻講的一口流暢的大唐官話。


    戴厚才又喂了金晃一些湯藥,再問金晃受傷落海的緣故。金晃氣息漸順,實言回道:「我得罪了朝中權貴,被他們一連追殺數月。前幾日重傷跌入海中,本是必死之人,多蒙幾位仗義相救……」


    就在此時,忽聽得陣陣波開浪裂之聲,由遠而近。戴厚才從窗口看去,原來是幾艘大船迎頭趕上,漸成包圍之勢,攔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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