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加很歡快的率先朝我跑來,並用一雙水汪汪的藍眼睛滿含期待看著我。馮斯年咧嘴笑,他說,伊一,怎麽每次見你,都是一副麵無表情?


    我想了想,很認真的告訴他,有些人生來就一張麵癱臉,這不是病。


    馮斯年聽了我的話,就咯咯笑個不停。他笑起來很好看,是那種什麽都不用說,給人第一眼就很容易親近的那種。


    回到紙紮店的時候,已經過了後半夜。屋子裏冰涼的氣溫,顯而易見的說明了一切。其實從開始的時候,我就應該不會在抱有希望。但往往人有時候,就是喜歡犯賤。


    冷麵上司又一次找我談話,大概內容千篇一律,我幾乎能熟門熟路的在他話音剛落時,很準確的接出他想說的下一句。最終,依舊徒勞無獲。


    他走的時候臉色很陰沉,但我不擔心他會剝奪我最後待在沈溫朗身邊的權利。我想,可能再過不久,就算是他沒有讓我中途放棄,我也會自動自覺地離開這個城市。


    可是,伊一,離開了這個有沈溫朗的城市,你又要走去哪裏呢?


    我想,我大概會變成一個浪子,四海為家,流浪遠方。


    也許路過的人會問我,姑娘,你的家在哪?我大概會笑著回答,我的家在很遠的地方,盡管那裏讓我懷念至今,但卻再也回不去了。


    我開始漸漸習慣沒有沈溫朗的生活,偶爾陪著馮斯年去溜那隻和主人一樣愚蠢的狗,生活很平靜,沈溫朗也似乎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我以為我能夠這樣過一輩子,但事與願違是每個人都必不可少要經曆的。星期六的上午,竇一一瘋狂拍打著我的店門,並大聲哭喊,伊一,你在不在家?


    她的聲音那麽絕望,從未有過的絕望。我打開門,看著竇一一撲進我懷裏,像個找到避風港的小孩,她說,伊一,我把沈溫朗弄丟了。


    我就笑,我說,竇一一,沈溫朗怎麽能丟呢?奶奶的,你想把他弄丟,他都會死皮賴臉的滾回來找你。


    竇一一搖頭,紅腫著一雙眼睛,她說,這次不一樣,我打他手裏都打不通了。


    我一愣,終於克製不住內心的恐懼抓住她的胳膊質問,我說,竇一一,我把沈溫朗交給你,你怎麽會把他弄丟呢?


    失魂落魄的竇一一,並沒有聽出我話裏的漏洞。反而一臉愧疚的說,伊一,對不起,你幫幫我吧?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幫我了。


    我一把推開她,笑得像個得了失心瘋的女神經。我說,竇一一,沈溫朗丟了也好,這樣我們誰都得不到了。


    竇一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在這昏暗的小房子裏,我和她像兩個被遺棄的孩子,各自堅守著自己的堡壘。


    門被又一次推開,沈溫朗徑直越過我走向臉色不好看的竇一一。他說,寶寶,你閉上眼睛,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竇一一看著我,眼眸裏閃爍著複雜的情緒。良久,閉上了眼睛。


    沈溫朗牽著她的手走出去,幾乎在同一時間,我看見了所有女孩子夢想中的婚禮。鮮花,氣球,音樂,花童。


    沈溫朗笑得無比燦爛,像一把尖刀紮在我心口,血淋淋的疼。他牽起竇一一的手,像個紳士放在嘴邊輕輕一吻,很認真的問她,寶寶,嫁給我嗎?


    我看著竇一一滿臉幸福的點頭應允,看著一幫人載著新娘揚長而去,歡呼聲此起彼伏。


    忽然想起在書上看過的一句話。


    你有沒有愛過一個人?


    你有沒有恨過一個人?


    我想,這句話的含義,終於被我感同身受理解了徹底。身後馮斯年低沉的聲音響起,他說,伊一,你不可以哭。


    我狠狠點了點頭,捧著馮斯年的俊臉親了一口,我說,我哭什麽,這是好事!


    沈溫朗去而複返,站在身後看著我的一舉一動。他說,伊一,原來你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馮斯年拉起我的手,並大力的將我抱進懷裏。他說,沈溫朗,你有表嫂了。


    竇一一始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冷眼看著發生在眼前的一切。沈溫朗笑了笑,他說,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沈溫朗,自始至終在你心裏,我怎麽樣都好。


    馮斯年揉了揉我僵硬的臉,輕笑出聲,伊一,你看,表弟要結婚了,你這張臉怎麽還是悶悶不樂?


    我抱住他的窄腰,抬起頭看著他,我說,馮斯年,這無疑是最好的結果。


    所有人或許都在認同我的話,沒有人出聲反駁,卻也沒有人開口讚同。沈溫朗帶著竇一一走了,我想,馮斯年或許是一把鋒利冷酷的尖刀,將我們三個人的關係徹底劃分個幹幹淨淨。


    我不是沈溫朗的兄弟,我是竇一一的情敵。馮斯年不是我的幸福,他是一個滿嘴謊話的騙子。


    馮斯年說,伊一,從現在開始,你有男人了。


    我冷笑看著他,馮斯年,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不用在演戲了。


    他被我的話狠狠震住,踉蹌著後退一步,他說,伊一,在你眼裏,我接近你是為了讓沈溫朗不好過?


    我佯裝沒有看到他眼裏的失落,堅定點頭。馮斯年苦哈哈的衝我笑,他說,伊一,你又何必。


    斯加並不了解他主人此時的心情低落,依舊歡脫的衝我搖著尾巴。我想,我不能接受馮斯年,是因為我知道,我和他不會有好結果。就讓我自私的擁有一個朋友,哪怕這樣對他來說,是一種殘忍。


    馮斯年很快收起眼底的情緒,變戲法一樣遞給我一根棒棒糖。他說,心裏苦就多吃糖,我總會站在你這邊。


    從那開始,沈溫朗再也沒有找過我。隻是他曾經交給我的銀行卡,依舊每個月月初都會準時出現一筆錢。


    我開始懷念十八歲以前的生活,懷念被組織沒收的槍支,懷念北方最純粹的雪。


    紙紮店的生意冷冷清清,我看著手裏僅剩的兩張紅色鈔票,深深歎了口氣。伊一,你就是個傻子,放著銀行卡裏的巨額存款不花,裝在裏麵等著生猴子嗎?


    當然,鈔票是不會生猴子的,鈔票隻會生細菌和指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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