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一早,李駟就送鐵慕衣離開了。


    郊外的小徑上,鐵慕衣背著他那七把鐵劍站在路中。


    李駟帶著白藥兒站在路前。


    沒有芳草依依送離別,也沒有濁酒一杯訴衷腸。


    有的隻是平淡拍了一下肩膀,互道了一句告別。


    走之前,鐵慕衣背著劍側過了身來,又看了一眼李駟。


    “端午要記得來。”


    “知道了。”李駟還是一副懶洋洋地模樣,隨性地揮了揮手。


    “放心吧,就算是真的進了天牢,我也能出來。”


    這不是一句假話,天牢困不住他。


    李駟怎麽樣也是這天底下數一數二的賊,這世上,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也沒有他出不來的地方。


    鐵慕衣走了,道路上有些冷,算起來,再過些時日也就該清明了。


    天上籠著一層薄薄的青雲,像是在靜待著下一場的細雨,陽光不透,山路上灰蒙蒙的,淺草倒是綠意盎然。


    “我們之後去哪?”白藥兒回頭看了一眼李駟。


    “金山寺。”李駟伸著一個懶腰答道,白袍在山野中顯得飄搖,似是孤身自在。


    “對了。”李駟放下手來看向白藥兒。


    “昨天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白藥兒的神色一僵,輕聳著肩膀別過了頭去:“我再想想。”


    “有什麽好想的。”李駟苦笑了一下,走到了白藥兒的身後替她捏著肩膀。


    “也就三五天的時間,姑奶奶,你就答應了我吧。”


    “哼。”白藥兒的臉上帶著一點笑意,輕哼了一聲,仰著脖子說道:“那也要看你表現再決定。”


    ······


    唐門退敗而去,長樂門沒了消息,峨眉派和青城派,一個還在追,一個直接回了山門。


    血衣樓和風雨樓的樓主都來了,更有鐵劍門少主鐵慕衣獨戰兩大樓主的風言風語。


    李駟還是沒有被抓住,這讓江湖人更加清晰的認識到了這個天下跑得最快的賊的難抓程度。


    但是聽長樂門散布開來的消息說,李駟在杭州城的時候救了一個姑娘,還同她呆了三天,從她的身上下手,也許會有抓住李駟的機會。


    果然,一時間又有不少江湖人盯上了白藥兒。


    一直以來都沒有聽說過李駟有什麽親屬家人,這讓他沒有被威脅的可能,可現在既然出現了一個姑娘,自然是有人想要試上一試的。


    蘇州城的一處茶樓裏。


    蕭木秋和穆武正坐在一起喝茶,他們的身前放著一個棋盤,黑子白子各落著些許,應該是在下棋。


    “先前,為什麽要放走那個鐵慕衣?”


    穆武危襟正坐著,落下了一下顆黑子說道。


    “我們和李駟又不是死仇,江湖人做事,沒必要做的那麽絕。”蕭木秋喝著茶,看了一會兒棋盤,放下了一顆白子。


    “不像你們血衣樓,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


    “我們血衣樓不喊打,隻喊殺。”穆武搖了搖頭,又將一顆子放在棋盤上。


    “你輸了。”


    “是嗎?”蕭木秋仔細地審視了一下棋盤,發現自己確實輸了,連忙擺了擺手說道。


    “不算不算,再來一盤。”


    穆武黑著臉沒有說話,眼前這個人大概是他見過的棋技和棋品最臭的人了,可偏偏他還非常喜歡下棋,拉著個人就下個沒完。


    他們在這已經下了半天了,就是讓他去找獨孤不複打一場估計都沒這麽累。


    “你說,如果想讓李駟幫忙找一個很難找的人,除了抓住他以外,還有什麽辦法?”


    整著棋盤,蕭木秋突然神色認真地對著穆武問道。


    穆武愣了一下,他倒是很少見到蕭木秋這麽認真的模樣。


    “那要看這個人是誰了。”


    “如果這個人是李駟的朋友呢?”蕭木秋將白子都收回了棋盒裏。


    “那就要看你找他做什麽了。”穆武也拿回了黑子。


    棋桌前靜默了半響,蕭木秋拿著一顆白子在手中轉了幾圈,放進了新的棋盤裏。


    “我要讓他同一個人悔過。”


    棋盤上,白子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裏,變成了清濁難辨的顏色。


    ······


    昨夜東風依舊,山門夜雨不休,枯枝敗葉破簍,老僧空寺經樓。不說人世人間憂,卻說佛事佛間愁。


    對於李駟來說,這一世的金山寺和上一世的金山寺有許多不同。


    雖然這一世的金山寺也在閩江江畔,但區別在於,閩江長了,長到幾乎環了江南。寺廟卻小了,小到幾乎沒了和尚。


    這一世的金山寺,是一座無人問津的小寺,可能就連住在山腳下的人都不知道,那山上居然還有一間寺廟。


    那間寺廟很破舊,破說的是樓破屋破,舊說的是人舊經舊。


    那裏唯一的一位老和尚,已經不知道在那裏呆了幾年了,他穿著的袈裟,翻著的經書,也已經舊得不成樣子。


    但是李駟還是經常去聽他講經,幾乎每一年都會去,隻有一年沒去。


    那一年他喝醉了,和人打了個賭,去皇宮裏偷了一塊玉。


    不過偷完之後他就認慫了,隔了兩天就把玉還了回去,為表誠心還特地留了一個字條。


    誰知道,事情反而被鬧得更大了一些。


    如果早知到會那樣,他那時絕對不會和人打那個賭的。


    不過說歸說,這世上也沒得後悔藥可以吃。


    山中古寺裏,一個老和尚坐正在一座泥捏的佛像前念著經,他一下一下地輕敲著木魚,空空的聲音在寺裏聲聲回響。


    突然,他的手停了下來。


    佛堂前,他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門外還落著葉的老樹,自言自語道。


    “說起來,今年,李施主也快來了吧。”


    金山寺總是空空的,沒有香客,也沒有沙彌,連唯一的佛像都隻是一個泥捏的菩薩。


    也是,這個世上就算是佛,也是自身難保的。


    難得清淨,更難得惠善。


    所以老和尚才會躲在這裏,躲得了一時,便是一時。


    他躲著這世上的每一個人,但是說來奇怪,他唯獨不躲著李駟。


    用他的話來說,是因為李駟有佛緣,不受塵埃的佛緣。


    所以他很樂意給李駟念經,李駟也很樂意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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