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銳早期的49人之中,徐乘風和鍾義府是唯二地主家庭出身的成員。根據保定陸軍軍官學校的資料,徐乘風是河南陳州府人士,家裏是鹿邑地區的士紳。</p>


    見到徐乘風家裏人的時候,何銳拉起家常。</p>


    對方叫徐鬆山,和徐乘風是同族,卻是徐家的長工,此次前來是帶著徐乘風父母的意思,讓徐乘風回家成親,徐乘風父母在家已經幫徐乘風物色好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徐鬆山希望何督軍能夠通融通融,讓徐乘風能回去一趟,把婚結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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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何銳,徐鬆山既奉承又警惕。</p>


    何銳等到徐乘風出現,便離開了。</p>


    徐乘風同徐鬆山說了幾句,卻在了解到徐鬆山來意後,立即板起臉,他把許嘉叫來,給許嘉遞了眼神,以自己需要帶兵訓練為由也離開了。</p>


    許嘉會意,先把徐鬆山安頓到部隊招待所,又請徐鬆山吃了飯。</p>


    晚上9點半,熄燈號響起。徐乘風沒有去部隊招待所見徐鬆山,直接回到宿舍。</p>


    宿舍裏,程若凡察覺徐乘風有點悶悶不樂,歎道:“乘風,我也覺得訓練科目著實太多。咱們是不是想想辦法,針對不同的人采用不同的訓練重點。”</p>


    鍾義府並不認同,“哪裏有那麽多力氣管這些。別管那幫能完成的,我們要的是所有人都能過關。”</p>


    “耽誤時間啊。有些人就是笨,有什麽辦法麽?”</p>


    “咱們搞不懂就多問問督軍。”</p>


    程若凡有些遲疑,“可督軍太忙了,我們總不能什麽事情都問吧?”</p>


    鍾義府覺得程若凡的擔心很可笑,“督軍在忙什麽?不就是在忙怎麽把部隊訓練好麽!”</p>


    聽著兩位同學的交談和自己的心事無關,徐乘風更是煩躁,索性問道:“若凡,你家是做什麽的?”</p>


    程若凡愣了愣才答道:“我家?我家是種地的,我爹農閑的時候做豆腐。”</p>


    “義府,你家呢?我隻知道你家在漢中有地,有多少地?”</p>


    鍾義府也很不解,“你這麽說,怎麽和許嘉做政治審查一樣?”</p>


    “就是問問。”</p>


    “我家,大概有百十畝吧。”</p>


    鍾義府對徐乘風的問題很是不解,卻聽程若凡那邊已經哈欠連天,很快沒了動靜。他對徐乘風說了句,“沒事別瞎想。”也很快就睡著了。</p>


    徐乘風心中煩躁,在床上翻來覆去,卻睡不著。</p>


    徐鬆山的到來,讓他有些思鄉,徐乘風最想念的就是母親,但是母親的麵龐卻在慈祥和凶狠之間切換,讓徐乘風心中十分難受。</p>


    十歲的時候,徐乘風第一次見母親對父親說道:“那些地非得收。不收,咱們的臉往哪裏擱?”</p>


    父親倒是歎息道:“那也是咱們叔伯的地。是不是再看看。”</p>


    “看也沒用。他們破家了。現在買他們地,他們以後還有地可以租。咱們不買,他們隻會把地都給糟害了!”</p>


    父親隻是歎氣,卻沒有反駁。</p>


    兩天後,徐乘風在私塾裏最好的玩伴,也就是徐乘風的堂兄衝到徐乘風麵前,指著徐乘風大罵:“恁家都不是好東西!”說完,堂兄轉身就走。堂兄再沒到過私塾,徐乘風從此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p>


    十二歲的時候,徐乘風清晨醒來,聽到外麵有吵鬧聲和哭聲。跑出去看熱鬧,就見自家門口的樹上掛著兩個吊死的人。徐家的長工想把人解下來挪走,死者家屬們嚎哭著咒罵著,不許徐家的人解繩索。</p>


    那是徐乘風第一次見到上吊而死的人。</p>


    從那之後,徐乘風沉悶許久,後來幹脆把注意力放到學業上,在大量閱讀中,徐乘風看到了一個更廣大的時間與空間,這也愈發讓他對自己的家庭產生不認同。</p>


    史書中記載,有人吃了秦穆公的好馬,秦穆公說‘君子不以畜害人。吾聞食馬肉不飲酒者,傷人。’乃飲之酒。</p>


    這是徐乘風不顧父母阻撓選擇成為軍人的原因。保衛國家,抵抗侵略,這樣的人生才更有意義可言。</p>


    可是今天,聽到家裏人要給自己安排親事,徐乘風完全不想成親。又想到父母大概要把一個和母親差不多的女人塞給自己,就更覺得完全不能接受。</p>


    隻是徐乘風覺得自己的決定會給父母帶來不小的打擊,心中有些苦悶。</p>


    就這麽胡思亂想間,徐乘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著了。</p>


    第二天一早,起床號還沒響起,許嘉就到了辦公地點,拿著一份材料看,做統計工作這麽久,做了上百次的政治審查。許嘉對於接人待物已經有了不少心得。但此時還是得默默背誦,才能將紙上的東西記憶下來。</p>


    徐乘風推門進來,遞來給許嘉一封信,“我寫了封信,你幫我交給徐鬆山吧,我待會就帶兵訓練去。”</p>


    接過徐乘風遞來的信,不用看,許嘉就猜到了內容,笑道:“在服役期間,軍官結婚必須經過部隊同意,這條督軍立下的規定,你覺得除了你以外,其他人能夠真心接受嗎?”</p>


    徐乘風麵帶嚴肅,“別人怎麽想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堅決支持。”</p>


    中午,許嘉前往徐鬆山住的招待所。</p>


    一見到徐鬆山,許嘉板起臉,把信交給他。</p>


    徐鬆山看完,滿臉訝異,他哀求道:“許軍爺,可否讓俺見見少爺?”</p>


    許嘉板著臉喝道:“徐乘風的意思都寫在信裏。你回去告訴徐老爺。徐乘風同誌已經加入我們文明黨。文明黨裏麵有規定,禁止包辦婚姻。徐乘風同誌是我們文明黨的高級幹部,結婚要黨內批準,若是他壞了我們的規矩,以後就沒有他升遷的機會。”</p>


    徐鬆山被嚇到了,但是想到這一路的辛勞,以及回去之後會遭受的責罵,他嚐試著做最後的努力,懇求道:“軍爺,俺家少爺肯定是耍小孩子脾氣,老爺給少爺找的人是大家閨秀,門當戶對,知根知底。還請許軍爺幫著勸勸我家少爺。不然,不然俺回去後,老爺非得讓俺把少夫人再送過來不可。”</p>


    許嘉冷笑,“你回去告訴徐老爺,既然對方門當戶對,知根知底,那就是世交好友。請徐老爺趕緊把這門親事退了,可別耽誤自家朋友的閨女。我向你保證,就算是徐老爺把姑娘送過來,送親的人也進不了四平城!”</p>


    “這……”徐鬆山滿臉失落。</p>


    “來人,把他送去火車站!”</p>


    說完,許嘉轉身就走,把絕望的徐鬆山丟在招待所房間裏。</p>


    不久,許嘉坐在了何銳麵前,將徐乘風信的內容說給何銳聽。</p>


    何銳笑了笑,“許嘉,除了包辦婚姻麽?你覺得還有哪些陋俗?”</p>


    “裹小腳是陋習,現在政府也都在反對了。”</p>


    何銳點了點頭,“那你覺得,婦女需要解放嗎?”</p>


    “婦女解放?”許嘉一時沒能明白這詞的含義。</p>


    “婦女解放,就是給與婦女以勞動就業的機會,讓她們靠自己就能養活自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p>


    “這……能做到麽?”許嘉有些震驚。</p>


    “先不討論能不能做到,你怎麽看?”</p>


    許嘉不禁皺起眉頭,想了好一陣才答道:“督軍,我覺得真要這樣搞,容易出很多問題,而且千辛萬苦做到最後的話……”</p>


    “最後什麽?”</p>


    “最後,隻怕女人們不會領情”</p>


    何銳盯著許嘉的眼睛,“為什麽要讓婦女領情?”</p>


    許嘉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竟是說不出話來。</p>


    看著許嘉震驚的模樣,何銳更深刻的感知到自己與這個時代的巨大差距。這種差距並非是知識和見識,而是21世紀的中國與1915年的中國之間巨大生產力差距引發的世界觀斷層。</p>


    何銳站起身,“中國女性的解放,是要建立在社會製度提供的解放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個人善意或者所謂民意的基礎之上。”</p>


    許嘉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p>


    沉默了一會,許嘉問道:“督軍,我看軍校的同學們對建黨很熱情,是不是開始推進?”</p>


    “對有責任心的人可以進行預備談話了。”</p>


    當前,一部分青年軍人們表現出了很強的責任心,在日常中雖然也有些磕磕碰碰,工作卻能順暢的執行下來,這標誌著正式建黨時機已來臨。</p>


    建黨一事既然得到何銳通過,許嘉就趁著午休的時候前去與同學們交談。程若凡聽到這話,當即從床上翻身坐起,“督軍要建黨,我要參加。”</p>


    鍾義府有些悶聲悶氣的答道:“你覺得誰不會參加?”</p>


    許嘉並不擔心同學們會拒絕加入,然而何銳並不追求人多勢眾,而是期待合格的成員。就問道:“大家覺得文明黨的綱領會是什麽樣?”</p>


    鍾義府當即答道:“救國救民,富國強兵是少不了的。其他的我也在想。”</p>


    其他人沉默不語,屋內陷入了沉默。最後還是徐乘風打破了沉寂,“我覺得還是聽督軍教導吧。”</p>


    許嘉聽何銳介紹過文明黨的黨綱,忍不住提醒道:“我覺得督軍的理念早就說過。文明的基礎是生產和分配。發展生產力,采取最公平的分配模式。就能涵蓋基本理念了。”</p>


    麵對許嘉如此正經的回答,程若凡坦率的答道:“這種事情說出去,誰聽得懂呢。我覺得國際歌都比這個更淺顯易懂。我們要奪回勞動果實,讓思想衝破牢籠。快把那爐火燒得通紅,趁熱打鐵才能成功。這才是普通民眾都能聽懂的話。”</p>


    國際歌是何銳來四平的時候,在火車上教給大家的歌曲。聽聞普法戰爭的時候,巴黎起義的人民就是唱著這首歌與法國的賣國賊與普魯士侵略者戰鬥。大家都學的非常有熱情。</p>


    許嘉覺得程若凡就是太容易衝動,勸道:“基本綱領才是基礎。之前討論過,我們的目的是讓四平的官僚體係良好運行,懲處貪官汙吏是手段。若是反過來,那就成了比誰更極端。大家想想,如果懲處貪官汙吏成了目的,你殺一個貪官,我就殺兩個。你認為濫用權力導致人死亡該殺,我就認為濫用權力導致人重傷就該殺。乘風就可以說,你們兩個都是貪官汙吏的同路人,我認為清廉的不夠就該殺。心平氣和的說,這是咱們的目的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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