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菜端上來，酒會已經熱鬧起來。不禁英國商人們喜笑顏開，連莫裏循看到找魚薯條的時候，也不禁回想起自己在愛丁堡醫學院學習的時候的時光。那時候一瓶劣質威士忌，幾份炸魚薯條，就能和醫學院的大學同學們邊吃邊聊的渡過一個開心的周末。</p>
這算是何銳的禮物，其他的菜品就由英國商人們自行張羅。莫裏循吃了幾道菜，覺得味道都沒有正宗英國菜的感覺。然而炸魚薯條已經被商人們吃光了，莫裏循隻能和一份小魚煎餅中那些凝固在餅裏麵的小魚大眼瞪小眼。</p>
隨著腳步聲，香氣向飄了過來。莫裏循欣喜的抬起頭，就見廚師又端了一大盤炸魚薯條走過來。商人們紛紛歡喜的清空自己的盤子，準備再來一大份。</p>
酒足飯飽，話匣子就打開了，何銳認真的傾聽著英國商人的提問，然後答道：“如果你們能提供新的榨油設備，我們當然歡迎。”</p>
“……哦，我上次說過。我們不可能分股份，四平會給製服商人運輸購買設備的錢，這也算是定金中的一部分。設備調試以及雇傭技術人員的費用我們也會出，但是我們不可能分股份。”</p>
“……我的朋友，我並非對於有限公司存在偏見。但是四平是政府，我們當下的政策是提高產能。現階段，股份有限公司對於提高產能的幫助並不大。”</p>
“……你問為什麽？很簡單，如果你自己全資在這裏開辦一家榨油廠，股份製或者獨資經營，我們都不會幹涉。但是你要與四平政府一起辦股份公司，就意味著這個公司很可能成為一家控製地區商品產量的大型股份公司。對於這樣的企業組織形式而言，核心經營方式就是將產品價格維持在一個較高的價位，在這個價位上提升或者降低產量，以獲取最大利益的最優解。但我們四平的經濟政策是要最大限度提升產能。自由競爭無疑有助於提升產能，這也是我為什麽不能搞股份有限公司的原因。”</p>
莫裏循本就想多聽聽何銳會在英國商人的答謝酒會上說些什麽，聽到這段話後，更是全神貫注的聽下去。</p>
即便何銳已經說得如此清楚，英國商人們依舊沒放棄。他們嚐試通過交流，讓何銳理解自由競爭的問題，其中一位認真的問道：“何督軍知道經濟危機麽？”</p>
莫裏循不知道怎麽評價這位商人的發言，至少能確定這位商人肯定沒看過何銳的著作。</p>
就見何銳輕輕點點頭，“我知道經濟危機。”</p>
“經濟危機就是自由競爭搞出來的。不管是任何行業，隻要有錢可賺，就會有人投入。大家蜂擁而上，把產能短期內拉高到一個根本不需要的程度，然後價格崩塌，行業完蛋。其他行業也隨之受到重大損害，整個國家陷入到了經濟危機之中。何督軍，您這麽堅定的支持自由競爭，就一定會遇到經濟危機。”</p>
莫裏循吃著炸魚薯條，慢慢端起威士忌，等著聽何銳會如何應對這個有些棘手的問題。就聽何銳答道：“我願意冒這樣的風險。”</p>
端著威士忌的手臂暫時僵在莫裏循麵前。何銳在莫裏循的的感覺中，最初是學者型參謀，之後是貴族軍人，現在變成了一軍統帥。一位能夠果斷做出決定，為達目的不怕犧牲的將領。</p>
喝了一口威士忌，莫裏循有些期待看到何銳的新特點。然而轉念一想，何銳本人不正是一位統帥麽。在四平，所有軍隊都歸何銳調遣。按照北洋現在的規矩，地方政務也歸何銳節製。如果按照英國的稱謂，何銳在四平其實不該叫督軍，而是總督。總覽大權的總督。</p>
一位貴族總督。莫裏循對何銳有了新的定位。</p>
此時就約翰遜站起身，燈光下，他那頭蓬鬆濃密的金發很是醒目。約翰遜有點醉醺醺的問道：“總督閣下，您難道去過印度？”</p>
“我還沒去過。”何銳答道。</p>
約翰遜語氣中有些不滿，卻不是針對何銳，“總督閣下所描述的正是印度的現狀。”</p>
“哦？印度已經被一個超大型的股份有限公司控製了？”何銳饒有興趣的問道。</p>
“如果真的是那樣還好些，至少還能有很多機會。印度本地有各個土邦掌握世襲的權力，印度的經濟又被從東印度公司時代就開始紮根印度的那些貴族控製。我這樣的商人不管在印度多麽辛苦，其實都賺不到錢。如果可能的話，我是真的期待印度爆發幾場讓那些家夥們一起完蛋的經濟危機。”</p>
大家都喝的有點上頭，約翰遜的話在英國商人中引發了一陣叫好聲。</p>
等大家情緒稍微平複一些，何銳說道：“可就我所知，每一次經濟危機之中，那些大型的財團因為資本雄厚，擁有大量現金。反倒趁著小工廠和公司在經濟危機中大量時候，壓低價格大肆收購。所以我能理解約翰遜先生的看法，卻不認同約翰遜先生的期待。”</p>
約翰遜愣了愣，目光卻明亮起來，他端起酒杯，大聲說道：“讓我們為何總督的坦率真誠幹一杯。”</p>
眾人紛紛舉酒杯一飲而盡。莫裏循有些忍耐不住，對何銳舉起了酒杯，卻見何銳微微一笑，指了指沙龍區。</p>
很快，兩人就端著酒杯坐到了那邊。莫裏循沒有隱瞞姓名，對於何銳認出自己並不意外。先做了自我介紹，莫裏循就提出了困擾自己有些時間的問題，“督軍閣下，是什麽導致您以地緣政治為研究方向？”</p>
“為了解釋英國的成功，先出現了海權論。之後英國的麥金德先生的著作《曆史的地理樞紐》又創造出了一個大概能稱為陸權論的理論，但是我個人覺得還不足以解釋人類社會的現狀。莫裏循先生認識嚴複先生吧？”</p>
嚴複是推動袁世凱稱帝的籌安會重要成員，莫裏循自然認識。不過莫裏循並不想與何銳討論袁世凱稱帝的事情，隻是點點頭。</p>
“嚴複先生把天演論歸納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從其中獲得靈感，以地理環境決定人類社會發展為研究出發點，寫出了地緣政治初解。地緣政治的基礎是自然科學，人類社會的發展固然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結果，但是自然條件已經決定了不同地區各種發展可能。”</p>
說完，何銳笑道：“不知莫裏循先生對我的拙作有什麽評價，請直言不諱。”</p>
見何銳如此坦率，莫裏循問道：“我想請教何督軍，戰爭結束之後，從地緣政治的角度分析，世界局麵會向什麽方向發展？”</p>
</p>
“戰爭結束之後，獲勝的協約國將以英法為核心重新規劃世界秩序。但是沙皇俄國很有可能撐不過戰爭，會因為其內部的革命而崩潰。至於未來的俄國會如何，我的信息太少，判斷不出來。但是俄國內戰後的勝利者，將沒有能力影響英法製定新世界秩序的進程。”</p>
莫裏循沒想到何銳的思路在這個時候依舊保持著冷靜。當下的北洋政府裏麵的心思都放在袁世凱稱帝的事情上，當然便是沒有袁世凱稱帝，從世界大戰開始的錢，北洋政府裏麵也沒人去考慮俄國的未來。既然何銳能夠冷靜的考慮問題，莫裏循繼續問道：“那麽東北亞局勢呢？”</p>
“東北亞的局勢最好由中國、俄國、日本達成均勢。在當下，這個均勢已經不複存在。日本的優勢越來越大，幾乎要在東北亞一家獨大，連英國都沒辦法改變日本的優勢。而且大戰結束之後，還會有一個新玩家介入到東北亞的局勢中來，讓局勢變得更多變。”</p>
“新玩家？”莫裏循一時有些不確定何銳所指的對象。</p>
何銳沒有賣關子，直接答道：“美國是一個兩洋國家，他們在大戰中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實力空前發展。英法或許能夠把美國拒絕在歐洲與非洲之外，但沒有實力阻止美國成為東北亞地區的新玩家。”</p>
莫裏循試探道：“那中國有沒有能力成為平衡地區力量對比的國家？”</p>
何銳搖搖頭，“就現在的局麵，中國的內部分裂隻會愈演愈烈，短時間內無法真正統一。”</p>
莫裏循雖然決定不與何銳談論袁世凱的事情，但是非常讚同何銳的預測。既然何銳已經能夠看到這一步，莫裏循繼續試探道：“何督軍，你有沒有考慮過獲取大英帝國政府的支持。”</p>
說完，莫裏循盯著何銳，仔細觀察著何銳的表情。就見這位年輕的有些過分的督軍沒有任何訝異與不解的神色，更沒有絲毫的期待與渴望。何銳隻是輕輕一笑，“我認為當下最重要的工作是提高產能，為協約國盡快獲得勝利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p>
莫裏循知道這個話題已經談不下去了，便端起酒杯向何銳致意。兩人碰了一杯，在何銳倒酒的時候，莫裏循覺得有些恍惚。周圍的布置，以及滿屋的英國商人，即便知道自己正身處中國關外一個叫四平的小縣城，可莫裏循卻覺得自己正身處歐洲上流社會的俱樂部，和一位長著標準東方麵孔的實權貴族對談。</p>
何銳這名年輕的督軍僅僅是通過交流就讓莫裏循感受到這樣的氛圍，此事真的是完全超出了莫裏循的想象之外。</p>
正在此時，就見商人們圍攏在吧台附近，好像出了什麽大事。見到莫裏循好奇的目光，何銳笑道：“應該是吳市長正在給大家調酒。”</p>
“吳市長？”莫裏循對現在四平年輕市長的有印象，“他怎麽會調酒？”</p>
“走，嚐嚐去。”何銳站起身。</p>
等了好一陣，兩人總算是排到了吳有平麵前。就見吳有平脫下外衣，露出漂亮的絲綢襯衫。因為沒帶領結，而是一條漂亮的領帶，亮晶晶的金屬領夾把領帶固定在襯衫前方，和帶領結的侍應生完全不同。</p>
很快，兩杯酒被擺到了兩人麵前。莫裏循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比其他酒好了許多。好奇的問道：“吳市長怎麽會這個？”</p>
吳有平很自然的擦掉了調酒時候滴落在吧台上的酒水，笑道：“我在天津上學的時候，和同學在俱樂部裏麵打工，學過一點。怎麽樣，兩位要不要再來一杯。”</p>
何銳搖搖頭，莫裏循卻點點頭。吳有平拿過一個衝洗幹淨的酒杯，甩掉水珠，放到了桌麵上。</p>
晚上九點多，何銳與吳有平與喝的醉醺醺的英國商人們告辭。走出臨時會館，寒意撲麵而來。12月初的夜晚，氣溫已經到了零度以下，清冷到仿佛能把人凍僵的月光在地麵上投下兩人的影子。</p>
吳有平說道：“督軍，明天我要動員幹部們給屋頂掃雪。不光是四平城內，包括農村也要進行。每年都有人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今年無論如何都要減少這樣的災害。”</p>
“正該如此。”何銳答道。又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你現在已經開始能夠主動從民生角度考慮問題，並且動員組織推進工作，進步很大。”</p>
被何銳這麽稱讚，吳有平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督軍。我聽了這麽多課，想法變了好多次。我現在認為，人民自己就會追求安居樂業的生活，並不需要我們去強迫。但是有些事情是人民暫時想不到做不到的，這種時候就需要組織出麵來協調動員，既不是組織替人民承擔一切，也不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怎麽說呢……就是為人民服務。”</p>
路麵已經結冰，兩人踩過的時候發出一連串哢哢的聲響。何銳與吳有平小心的注意著不要滑到，同時也沒放鬆聊著工作。就這麽一路向司令部的方向而去。</p>
這算是何銳的禮物，其他的菜品就由英國商人們自行張羅。莫裏循吃了幾道菜，覺得味道都沒有正宗英國菜的感覺。然而炸魚薯條已經被商人們吃光了，莫裏循隻能和一份小魚煎餅中那些凝固在餅裏麵的小魚大眼瞪小眼。</p>
隨著腳步聲，香氣向飄了過來。莫裏循欣喜的抬起頭，就見廚師又端了一大盤炸魚薯條走過來。商人們紛紛歡喜的清空自己的盤子，準備再來一大份。</p>
酒足飯飽，話匣子就打開了，何銳認真的傾聽著英國商人的提問，然後答道：“如果你們能提供新的榨油設備，我們當然歡迎。”</p>
“……哦，我上次說過。我們不可能分股份，四平會給製服商人運輸購買設備的錢，這也算是定金中的一部分。設備調試以及雇傭技術人員的費用我們也會出，但是我們不可能分股份。”</p>
“……我的朋友，我並非對於有限公司存在偏見。但是四平是政府，我們當下的政策是提高產能。現階段，股份有限公司對於提高產能的幫助並不大。”</p>
“……你問為什麽？很簡單，如果你自己全資在這裏開辦一家榨油廠，股份製或者獨資經營，我們都不會幹涉。但是你要與四平政府一起辦股份公司，就意味著這個公司很可能成為一家控製地區商品產量的大型股份公司。對於這樣的企業組織形式而言，核心經營方式就是將產品價格維持在一個較高的價位，在這個價位上提升或者降低產量，以獲取最大利益的最優解。但我們四平的經濟政策是要最大限度提升產能。自由競爭無疑有助於提升產能，這也是我為什麽不能搞股份有限公司的原因。”</p>
莫裏循本就想多聽聽何銳會在英國商人的答謝酒會上說些什麽，聽到這段話後，更是全神貫注的聽下去。</p>
即便何銳已經說得如此清楚，英國商人們依舊沒放棄。他們嚐試通過交流，讓何銳理解自由競爭的問題，其中一位認真的問道：“何督軍知道經濟危機麽？”</p>
莫裏循不知道怎麽評價這位商人的發言，至少能確定這位商人肯定沒看過何銳的著作。</p>
就見何銳輕輕點點頭，“我知道經濟危機。”</p>
“經濟危機就是自由競爭搞出來的。不管是任何行業，隻要有錢可賺，就會有人投入。大家蜂擁而上，把產能短期內拉高到一個根本不需要的程度，然後價格崩塌，行業完蛋。其他行業也隨之受到重大損害，整個國家陷入到了經濟危機之中。何督軍，您這麽堅定的支持自由競爭，就一定會遇到經濟危機。”</p>
莫裏循吃著炸魚薯條，慢慢端起威士忌，等著聽何銳會如何應對這個有些棘手的問題。就聽何銳答道：“我願意冒這樣的風險。”</p>
端著威士忌的手臂暫時僵在莫裏循麵前。何銳在莫裏循的的感覺中，最初是學者型參謀，之後是貴族軍人，現在變成了一軍統帥。一位能夠果斷做出決定，為達目的不怕犧牲的將領。</p>
喝了一口威士忌，莫裏循有些期待看到何銳的新特點。然而轉念一想，何銳本人不正是一位統帥麽。在四平，所有軍隊都歸何銳調遣。按照北洋現在的規矩，地方政務也歸何銳節製。如果按照英國的稱謂，何銳在四平其實不該叫督軍，而是總督。總覽大權的總督。</p>
一位貴族總督。莫裏循對何銳有了新的定位。</p>
此時就約翰遜站起身，燈光下，他那頭蓬鬆濃密的金發很是醒目。約翰遜有點醉醺醺的問道：“總督閣下，您難道去過印度？”</p>
“我還沒去過。”何銳答道。</p>
約翰遜語氣中有些不滿，卻不是針對何銳，“總督閣下所描述的正是印度的現狀。”</p>
“哦？印度已經被一個超大型的股份有限公司控製了？”何銳饒有興趣的問道。</p>
“如果真的是那樣還好些，至少還能有很多機會。印度本地有各個土邦掌握世襲的權力，印度的經濟又被從東印度公司時代就開始紮根印度的那些貴族控製。我這樣的商人不管在印度多麽辛苦，其實都賺不到錢。如果可能的話，我是真的期待印度爆發幾場讓那些家夥們一起完蛋的經濟危機。”</p>
大家都喝的有點上頭，約翰遜的話在英國商人中引發了一陣叫好聲。</p>
等大家情緒稍微平複一些，何銳說道：“可就我所知，每一次經濟危機之中，那些大型的財團因為資本雄厚，擁有大量現金。反倒趁著小工廠和公司在經濟危機中大量時候，壓低價格大肆收購。所以我能理解約翰遜先生的看法，卻不認同約翰遜先生的期待。”</p>
約翰遜愣了愣，目光卻明亮起來，他端起酒杯，大聲說道：“讓我們為何總督的坦率真誠幹一杯。”</p>
眾人紛紛舉酒杯一飲而盡。莫裏循有些忍耐不住，對何銳舉起了酒杯，卻見何銳微微一笑，指了指沙龍區。</p>
很快，兩人就端著酒杯坐到了那邊。莫裏循沒有隱瞞姓名，對於何銳認出自己並不意外。先做了自我介紹，莫裏循就提出了困擾自己有些時間的問題，“督軍閣下，是什麽導致您以地緣政治為研究方向？”</p>
“為了解釋英國的成功，先出現了海權論。之後英國的麥金德先生的著作《曆史的地理樞紐》又創造出了一個大概能稱為陸權論的理論，但是我個人覺得還不足以解釋人類社會的現狀。莫裏循先生認識嚴複先生吧？”</p>
嚴複是推動袁世凱稱帝的籌安會重要成員，莫裏循自然認識。不過莫裏循並不想與何銳討論袁世凱稱帝的事情，隻是點點頭。</p>
“嚴複先生把天演論歸納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我從其中獲得靈感，以地理環境決定人類社會發展為研究出發點，寫出了地緣政治初解。地緣政治的基礎是自然科學，人類社會的發展固然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結果，但是自然條件已經決定了不同地區各種發展可能。”</p>
說完，何銳笑道：“不知莫裏循先生對我的拙作有什麽評價，請直言不諱。”</p>
見何銳如此坦率，莫裏循問道：“我想請教何督軍，戰爭結束之後，從地緣政治的角度分析，世界局麵會向什麽方向發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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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結束之後，獲勝的協約國將以英法為核心重新規劃世界秩序。但是沙皇俄國很有可能撐不過戰爭，會因為其內部的革命而崩潰。至於未來的俄國會如何，我的信息太少，判斷不出來。但是俄國內戰後的勝利者，將沒有能力影響英法製定新世界秩序的進程。”</p>
莫裏循沒想到何銳的思路在這個時候依舊保持著冷靜。當下的北洋政府裏麵的心思都放在袁世凱稱帝的事情上，當然便是沒有袁世凱稱帝，從世界大戰開始的錢，北洋政府裏麵也沒人去考慮俄國的未來。既然何銳能夠冷靜的考慮問題，莫裏循繼續問道：“那麽東北亞局勢呢？”</p>
“東北亞的局勢最好由中國、俄國、日本達成均勢。在當下，這個均勢已經不複存在。日本的優勢越來越大，幾乎要在東北亞一家獨大，連英國都沒辦法改變日本的優勢。而且大戰結束之後，還會有一個新玩家介入到東北亞的局勢中來，讓局勢變得更多變。”</p>
“新玩家？”莫裏循一時有些不確定何銳所指的對象。</p>
何銳沒有賣關子，直接答道：“美國是一個兩洋國家，他們在大戰中積累了巨大的財富，實力空前發展。英法或許能夠把美國拒絕在歐洲與非洲之外，但沒有實力阻止美國成為東北亞地區的新玩家。”</p>
莫裏循試探道：“那中國有沒有能力成為平衡地區力量對比的國家？”</p>
何銳搖搖頭，“就現在的局麵，中國的內部分裂隻會愈演愈烈，短時間內無法真正統一。”</p>
莫裏循雖然決定不與何銳談論袁世凱的事情，但是非常讚同何銳的預測。既然何銳已經能夠看到這一步，莫裏循繼續試探道：“何督軍，你有沒有考慮過獲取大英帝國政府的支持。”</p>
說完，莫裏循盯著何銳，仔細觀察著何銳的表情。就見這位年輕的有些過分的督軍沒有任何訝異與不解的神色，更沒有絲毫的期待與渴望。何銳隻是輕輕一笑，“我認為當下最重要的工作是提高產能，為協約國盡快獲得勝利提供最大限度的支持。”</p>
莫裏循知道這個話題已經談不下去了，便端起酒杯向何銳致意。兩人碰了一杯，在何銳倒酒的時候，莫裏循覺得有些恍惚。周圍的布置，以及滿屋的英國商人，即便知道自己正身處中國關外一個叫四平的小縣城，可莫裏循卻覺得自己正身處歐洲上流社會的俱樂部，和一位長著標準東方麵孔的實權貴族對談。</p>
何銳這名年輕的督軍僅僅是通過交流就讓莫裏循感受到這樣的氛圍，此事真的是完全超出了莫裏循的想象之外。</p>
正在此時，就見商人們圍攏在吧台附近，好像出了什麽大事。見到莫裏循好奇的目光，何銳笑道：“應該是吳市長正在給大家調酒。”</p>
“吳市長？”莫裏循對現在四平年輕市長的有印象，“他怎麽會調酒？”</p>
“走，嚐嚐去。”何銳站起身。</p>
等了好一陣，兩人總算是排到了吳有平麵前。就見吳有平脫下外衣，露出漂亮的絲綢襯衫。因為沒帶領結，而是一條漂亮的領帶，亮晶晶的金屬領夾把領帶固定在襯衫前方，和帶領結的侍應生完全不同。</p>
很快，兩杯酒被擺到了兩人麵前。莫裏循喝了一口，覺得味道比其他酒好了許多。好奇的問道：“吳市長怎麽會這個？”</p>
吳有平很自然的擦掉了調酒時候滴落在吧台上的酒水，笑道：“我在天津上學的時候，和同學在俱樂部裏麵打工，學過一點。怎麽樣，兩位要不要再來一杯。”</p>
何銳搖搖頭，莫裏循卻點點頭。吳有平拿過一個衝洗幹淨的酒杯，甩掉水珠，放到了桌麵上。</p>
晚上九點多，何銳與吳有平與喝的醉醺醺的英國商人們告辭。走出臨時會館，寒意撲麵而來。12月初的夜晚，氣溫已經到了零度以下，清冷到仿佛能把人凍僵的月光在地麵上投下兩人的影子。</p>
吳有平說道：“督軍，明天我要動員幹部們給屋頂掃雪。不光是四平城內，包括農村也要進行。每年都有人家的房子被雪壓塌，今年無論如何都要減少這樣的災害。”</p>
“正該如此。”何銳答道。又忍不住稱讚了一句，“你現在已經開始能夠主動從民生角度考慮問題，並且動員組織推進工作，進步很大。”</p>
被何銳這麽稱讚，吳有平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督軍。我聽了這麽多課，想法變了好多次。我現在認為，人民自己就會追求安居樂業的生活，並不需要我們去強迫。但是有些事情是人民暫時想不到做不到的，這種時候就需要組織出麵來協調動員，既不是組織替人民承擔一切，也不是高高在上發號施令。怎麽說呢……就是為人民服務。”</p>
路麵已經結冰，兩人踩過的時候發出一連串哢哢的聲響。何銳與吳有平小心的注意著不要滑到，同時也沒放鬆聊著工作。就這麽一路向司令部的方向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