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渺峰頂。


    司徒玲剛從幻境中脫身,有些立足不穩,待她穩住身形,不禁抬眼四望。


    峰頂空曠,二十餘道身影渺然出塵,蘊有仙光瑩體,氣息淵深若無,虛坐周遭,顯非尋常修士可比,在眾人身後,則是一座被掀開了大半個穹頂的殘破大殿。


    司徒玲心中一稟,麵露恭敬,正欲行禮,就在此時,她的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嬌軀微顫,司徒玲驀然回首,循聲望去,卻是見得對麵有一身穿紫色道袍,極具威嚴的年輕道人含笑而立。


    二人目光相對,司徒玲卻如觸電一般,慌忙移開視線,臻首低垂凝視地麵,她粉麵生霞,那若剪水般的秋眸中溢滿驚喜,想要說點什麽,然而心中羞澀,話到嘴邊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長得有這麽嚇人?”


    斷愁臉上笑容一僵,神思念轉,卻是百思不解,看司徒玲的反應,顯然是認出他來了,隻是,這有些過激的反應,讓斷愁徹底懵圈。


    至於道淩虛,則是華麗麗的當了一次背景板,被司徒玲選擇性的忽視了,就如場上其他真人一般。


    見得這一幕,就連斷愁身後的吳越都能看出來,二人明顯相識已久,隻是司徒玲的反應有些奇怪,讓人摸不著頭腦,旁人好奇之餘,也沒想太多。


    倒是林小媛多看了司徒玲一眼,又有些狐疑的看了下自家師父,眼珠亂轉,似是想到了什麽。


    道淩虛麵色一黑,有些不爽的看了斷愁一眼,正欲開口,突然,在司徒玲身後的峰頂邊上,陸陸續續走出數十道身影,卻是玉靜宸等人領著一眾尋仙弟子回來複命。


    其中,劉震和沐風也因為試煉結束,被玉靜宸和驚風從幻境中喚醒,一同帶了上來。


    斷愁掃視一圈,場中數十人,除了吳章、陸鴻朗、沐風、劉震這些資質絕佳的人以外,還有一些體質較為上乘,靈屬稀缺的尋仙弟子,也在其中,顯是被其他真人列入門牆。


    吳章站在人群之中,身高容貌並不顯眼,在試煉中也並沒有太過出彩之處,然而,他甫一出現,便成為了場上的焦點,一眾真人眸光垂落,猶如實質,仿佛要將其從裏到外看個通透一般。


    顯然,對於星河元胎道體,他們也隻是略感興趣,並不像斷愁和道淩虛一般,迫切的想要將其收入門牆,真正讓所有人在意的,還是先天雷體。


    很快,司徒玲也嚐到了被人無視的滋味,站在眾人當中,淪為了吳章的背景板。


    不得不令人感歎,世間萬物,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恰在此時,盧象升自雲中落下,掃了峰頂諸人一眼,心中微歎,他之所以讓那些中小宗門的修士下山離去,就是為了清場,不想讓太多人看見,以免人多口雜。


    有些東西,不到一定層次,就連旁觀的資格都沒有。


    卻沒想到,滿座真人竟然沒有一個省心的,硬是直接把那些尋仙弟子接了上來。


    事已至此,盧象升也沒什麽好說的,反正大家都沒有意見,他充其量不過是仙會的主事人而已,隻要升仙大會能夠順利進行直至落幕,這些人想怎麽樣都與他無關。


    眼見著各宗弟子紛紛回到各自師長麵前複命,場中隻留下吳越、吳章、司徒玲三人,盧象升端坐雲床,居高俯視,緩緩開口。


    “試煉已經結束,升仙大會上兩千六百五十三名尋仙弟子,除了你們三人外,都已經有了各自的門派歸屬,現在,你們可以按自己心中所想,在這二十多位真人中,任選一人拜入,是否拜師,全憑自願。”


    話音落下,諸位真人還未如何,其身後的那些尋仙弟子盡皆震動,凝視著場中三人,或多或少都有些羨慕。


    不少人更是暗自生怒,心中咆哮怒吼,滿是嫉妒和不甘,在他們眼中,吳越就是一個廢人,本來就不應該參加試煉,根本沒有資格修仙。


    至於吳章,雖然天資奇高,但他也沒能登上峰頂,甚至還在數人之後,表現稀鬆平常。


    按理來說,就應該和他們一般,隨各宗真人自行抉擇。


    一個來曆不明的凡人小子,仗著有些天賦,何德何能,淩駕於他們之上!


    對於司徒玲,他們倒是都沒什麽意見,長得嬌美動人不說,天資更是不在先天雷體之下,更何況對方能夠全憑自身實力登峰入頂,有這等待遇實屬應當,旁人也隻能驚歎豔羨。


    別人怎麽想的三人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司徒玲此時一心隻想拜入斷愁門下,除了玄天宗,別的都不考慮。


    吳越也想拜入玄天宗修仙問道,奈何他資質太差,斷愁未必肯收,他對別的真人都沒什麽好感,人家也不想收他,因此,他根本無意拜師,隻願吳章能夠選得明師,拜對仙門。


    吳章就顯得有些複雜了,他心中緊記鎮古仙君和他說的話,滿腦子都在想那個施展驚天一劍的大能修士,唯恐拜錯他人,入了別家門牆。


    念及此處,吳章也沒和吳越商量,當即上前一步,麵帶恭敬的行了一禮,道:“小子愚鈍,肉眼凡胎,不識仙家門道,盧將軍可否為我等講解一二。”


    諸位真人點了點頭,麵露讚許,相視一笑。


    此情此景,吳章還能保持理智謹言守禮,為自己謀劃,在他們看來已是顯露不凡。


    斷愁撇了撇嘴,暗自腹誹,說到底還是因為對方是先天雷體,道體玄奇世所罕見,因此,有個什麽優點,都被無限放大了,對其缺陷則是選擇性的視而不見。


    說白了,就是一群睜眼瞎。


    盧象升也對吳章沒什麽好感,聞聽此言,抬眼看了他身後的吳越和司徒玲一眼,麵色不變淡淡的說道:“諸般道門,各有所長,或丹道煉器,或術法神通,或禦劍降魔,或驅鬼役獸,或通神布陣,三千大道,皆可成就長生。”


    說到這裏,盧象升有意停頓了一下,掃了周遭靜坐的真人一眼,見眾人無有異議,便接著說道:“浩淼仙門、天火門、雷靈山、神火宮,其門中弟子多修術法神通,駕馭風雷電火,翻江倒海,移星換鬥。”


    “玉虛觀、無量山、淩霄宮、衍月宗,擅長通神煉體之術,推衍天機,規避生死,通神役鬼,舉手投足皆可劈山斷嶽,威猛霸道。”


    “萬獸門、淩雲宗、千機穀、天道門,擅禦靈獸蟲蠱,精於機關傀儡,陣法奇門,以一擋萬,上通九霄青冥,下探黃泉地府,封天印地。”


    “琅琊劍宮、紫霄觀、蜀山劍派、玄天宗,門下弟子多為劍修,精通禦劍降魔之術,鋒芒無匹,殺性最重。”


    盧象升侃侃而談,如數家珍,將仙道法門大致劃分類別,每念及一類,便指出與之相近的各大宗門,不偏不倚,更沒有言及各宗的底蘊、實力,全憑三人自己思量。


    隻是在說起劍道宗門時,盧象升將玄天宗也概括在內,他顯得有些沒底。


    一般來說,每一位親傳弟子都是經過千挑萬選的人中翹楚,由其師親自傳授道法神通,雖然不一定盡授衣缽,但親傳弟子所學,應該具為真傳,道法同源。


    斷愁劍道通玄,但他座下的弟子修的卻是琴音曲樂,二者相差極大,偏偏林小媛還是斷愁座下親傳弟子,這一點讓他極為不解。


    因此,他隻能暗自揣測,斷愁或許也精於琴曲一道,但門下弟子應該多為劍修。


    場上的一眾尋仙弟子聽完盧象升的大致概括,對於仙道法門有了更加直觀深刻的認識,同時也對各自宗門所長有了一定的了解。


    畢竟,有些東西,就算是已經修道數載的家族子弟,也未必能知道多少。


    對於馮麟、東方煜、莫惜雪、沐風這等從未接觸過仙道的凡人俠士來說,更是猶如打開了一道新世界的大門。


    吳章冷靜的點了點頭,其實對於仙道法門,諸派所長,在此之前,鎮古仙君就已經和他多次提及,雖然還未真正修道,但是對於這些,他早已耳熟能詳,之所以有此一問,不過是為了方便後麵抉擇。


    “小子不才,想學那禦劍降魔的神通,拜一劍仙為師。”吳章躬身一禮,謙聲說道。


    他這話一出口,有人歡喜有人愁,玉清真人神色稍緩,道淩虛麵露意外,醉道人更是喜笑顏開,唯有斷愁無動於衷。


    道玄等人黑著一張臉,半晌無言,最後,雷百川實在忍不住,斥道:“愚鈍,你乃先天道體,為天地寵兒,於雷法神通一道,有著異於常人的天賦,怎可舍近求遠,學那殺人無算,自取滅亡的劍道。”


    前麵聽著還沒什麽,話到後麵卻是明顯的人身攻擊了,醉道人翻了個白眼,不客氣道:“雷百川你說話最好注意點,別口不擇言,否則我讓你領教一下,什麽叫殺人無算。”


    玉清真人麵無表情,身前已經多了一柄雷光閃耀的道劍,鋒芒震動,牢牢的鎖定住雷百川,後者心神顫動,他毫不懷疑,此刻隻要自己再亂說一句,對麵那瘋子就會拔劍了。


    道淩虛麵露不屑,孤高自傲,壓根不想理這老雜毛,憑他,也配妄談劍道?


    斷愁就簡單多了,淡淡開口:“你隻要在妄言一句是非,我便斬了你!”


    此言一出,靈渺峰上一片寂靜,落針可聞,所有人都被斷愁這話驚呆了,不少人麵皮抽動,相視一眼啞口無言。


    一言不合,就要人性命?


    果然劍修都是瘋子,還說不是殺人無算!


    眾人沉默不語,雷百川更是麵色鐵青,心中怨恨幾欲發狂。


    當著這麽多後輩弟子的麵,被醉道人、玉清真人這般挑釁威脅,已是顏麵盡失。


    斷愁更是直接揚言要取他性命,視他如草芥,這般羞辱,讓他幾乎喪失了理智,當下就想不顧一切和對方決一死戰。


    可他一對上斷愁那淡漠如蒼天的眼眸,心中就有種莫名的驚懼,腦海中不自覺就回想起了那時空靜止的一劍,頓時,如同一盆涼水當頭澆下,將他心中的那股怒火徹底澆滅。


    “哼!道不同不相為謀,各位好自為之!!”


    冷哼一聲,雷百川終究沒敢動手,但他也沒臉再呆在這裏,嘴裏說了一句不痛不癢的狠話,袍袖一甩,當即帶著門中弟子踏空離去。


    與其同行的,還有五名升仙大會上被他選中的尋仙弟子。


    站在一眾真人身後的親傳弟子、尋仙弟子,一個個更是目瞪口呆,直到現在他們才真正感受到了斷愁的厲害。


    一句話就讓全場二十多位歸源境真人靜默無言,更是直接讓其中一位下不了台,拂袖離去,簡直不要太囂張。


    當真是,沉默時如鞘中古劍,靜默無人問,開口又如神劍銳利,無人敢直視其鋒。


    可怕至極!!


    林小媛站在斷愁身後,努力的挺著小胸脯,一臉傲嬌,那模樣,與有榮焉!


    “咳咳,吳章,諸天萬法,道門三千,並非隻有劍道可降魔,這點你可知曉?”


    幹咳了一聲,林陽組織了一下語言,瞥了斷愁一眼,視線旁移,落在吳章身上,含笑問道。


    斷愁劍道雖強,林陽卻也未必怕了他,玉虛觀同樣賜了他寶物護身,而且他相信自己一旦有難,玉虛觀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之所以這般謹言慎行,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如非必要,林陽也不願去招惹斷愁這樣的瘋子,在他眼裏,劍修都有點不可理喻,斷愁如此,道淩虛、玉清真人、醉道人亦是如此。


    吳章回過神來,異常驚詫的看了斷愁一眼,而後麵向林陽,點頭回道:“小子知曉,隻是世間萬法,我獨愛劍道,已然決定,非劍道不學!”


    言辭篤定,一字一句,鏗鏘有力,顯然,他的心中早有決斷。


    “癡兒,莫要自誤!!”道玄忍不住開口嗬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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