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打量著此刻默然的蕭稷,見對方一副固執的表情,不禁道:“你似乎很想去南巡,給朕一個說服的理由。”</p>


    蕭稷斟酌再三,才道:“父皇,兒臣記得三年前父皇派遣朝中大臣前去淮河沿岸修建水庫,聽說當年耗資巨大且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才修建妥當,前兩年來淮河下遊一帶的百姓未再受洪澇的煩擾,因此百姓良田相安無事。”</p>


    說到這,蕭稷不禁沉聲道:“然而今年雨水居多且集中在淮河一帶,兒臣隱隱有些擔憂,遂想前往查探一番。”</p>


    周帝微微挑眉,審視著眼前這個令他時常有些不甚滿意的兒子,隻道:“你可知此次南下巡防並非兒戲,體察民情重在其中,還有一事就是考察下吏官員?”</p>


    蕭稷不卑不亢道:“兒臣知曉。”</p>


    望著眼前的蕭稷擺出十足上進心的樣子,周帝不禁微微感到欣慰,這孩子終於不再意氣用事了。</p>


    但是南巡並非兒戲,南巡的人不僅要有沉著冷靜的頭腦還要有在各官員中善於迂回之道,顯然眼前這個兒子並非最佳人選。</p>


    蕭稷聽著上麵傳來手指敲擊桌麵的聲音,知道皇上已經在考慮了,所以他並沒有再開口,隻是靜待這個帝王的抉擇。</p>


    半晌,周帝淡掃一眼蕭稷,冷道:“此事已決,不容置疑,你既有這份心,朕甚感欣慰,這樣吧,明年的南巡,朕屬你如何?”</p>


    蕭稷滿心滿臉的拒絕道:“謝父皇,但是兒臣就要這次。”</p>


    周帝慍怒,聲音也不由得抬高了:“放肆!你以為這是過家家,你想去就去的?”</p>


    蕭稷一下子跪在地上,膝蓋發出沉悶的聲響,語氣帶著固執:“父皇不答應,兒臣就不走了。”</p>


    “你!你、好啊,先有老五昨夜跪在朕麵前求賜婚,今兒又是你跪在朕麵前,你們一個個的真是了不得啊!”</p>


    蕭稷聞言一愣,不假思索的回道:“五弟?五弟想成親了這是好事啊。”父皇為何還要生氣?</p>


    周帝聞言冷笑:“好事?你真是這麽想的?”</p>


    蕭稷不明所以道:“父皇,五弟如今早已經及冠,早該議親的,如今他能遇到心儀之人,作為兄長自然是祝福他們的。”</p>


    周帝聽他這麽一說,趣味一笑:“朕問你,這兩日京城的謠言可是真的?”</p>


    蕭稷跪在那裏一愣,這兩日不知是誰傳出了林琅與他有私情,甚至到了互贈定情信物的地步,被莊王妃發現揭穿,這編造之人著實卑劣!而父皇問及的顯然是這件事。</p>


    隻見他搖了搖頭,沉聲道:“父皇,謠言不實,兒臣也不知是何人造謠又是何居心,兒臣與林姑娘實屬清白。”</p>


    周帝看著蕭稷一臉絕無此事的表情,心中拿定了幾分,隨後他拿起桌案上已經準備好的聖旨,遞交給了他。</p>


    蕭稷接過之後展開一看,入目的幾個字猛地刺入了他的眼睛。</p>


    他震驚的看向周帝,不可置信道:“父皇,這怎麽可以?”</p>


    周帝玩味的看著他:“怎麽不可以?你不是剛才還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子嗎,你不是成人之美嗎?怎麽這會子卻是一副極不情願,極力反對的樣子了?”</p>


    “父皇,五弟性情灑脫不羈,沒有城府,他與林姑娘實在是不合適。”蕭稷緊繃著下頜,神情有些焦慮。</p>


    這次京城外林琅被黑衣人截殺一事,有很多疑點,他竟然隱隱覺得林琅有許多事是瞞著他的。</p>


    周帝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冷冷的回道:“不合適?那你說誰與林家女合適?是你嗎!”</p>


    周帝說到最後,沉寂的眸子迸射出寒意,猶如一盆冷水澆到蕭稷的頭上,這讓他徒然清醒過來。</p>


    隻見他慌忙俯身,解釋道:“父皇息怒,兒臣不是這個意思。”</p>


    周帝冷笑著起身,朝著跪在下麵的蕭稷邊走近邊回道:“不是這個意思?朕看你就是這個意思,剛才說什麽祝福你五弟他們,朕幾乎都要信了!”</p>


    “你既娶了忠勇侯之女就別再肖想林家女!別跟朕說是你不得已才會娶人家,你若真的性情剛烈屬意一人,就該不懼龍顏不懼生死的死扛到底不接聖旨,而非現在跟朕計較!”</p>


    蕭稷伏在地上,一動不動。</p>


    “父皇、息怒。”</p>


    “息怒?你們一個個口口聲聲說為朕分憂,然卻做出來的事無不讓朕煩憂!”</p>


    “你與太子同齡,你看看他怎麽做的,再看看你,朕看你今日來請纓南巡是假,反對這婚事是真吧!”</p>


    蕭稷聞言,滿嘴苦澀,周帝心中一直偏愛著太子,所以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拿他與太子做比較。</p>


    “父皇冤枉兒臣了!兒臣並不知情父皇賜婚這件事。”</p>


    周帝居高臨下的睨著地上的蕭稷,氣得有些頭暈:“冤枉?朕可是一點都不冤枉你,你性情如此桀驁不馴,什麽事情都要跟朕反著來,實在是難當大任,同你那個娘簡直是一模一樣!”</p>


    蕭稷瞳孔一縮,身體因為周帝的那句話而微微顫身,雙手屈著,指尖緊扣在地上,關節一片泛白。</p>


    君與臣,父與子,究竟是君臣在前。</p>


    他閉上眼,腦海裏全是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林琅跟他牽扯不清,五弟又心儀林琅,而他其實更應該極力讚同這一婚事才對。</p>


    不消片刻,周帝默的一聲歎息,略有失望:“盈祁,為一個女人而不愛惜自己的聲譽,將來你如何拿你的威信去讓身邊信任你的人信服你?你欲如何擔得起你頭上的這頂王冠?”</p>


    半晌過後,蕭稷沉靜下來之後,麵色已經恢複如初,好像周帝之前的那些重話根本就不是砸在他的心裏一樣。</p>


    此刻再聽到周帝略帶失望的語氣,他隻覺得諷刺居多,他繃著臉一板一眼的回道:“父皇教誨的是。”</p>


    “朕思來想去,覺得你去宣讀這賜婚聖旨最為合適!今日午時,拿著這道聖旨去鹹福宮。”周帝不再看他,拂袖轉身,示意他離開。</p>


    </p>


    蕭稷手裏攥著那道聖旨,猶如掌心攥著一塊烙鐵。</p>


    大殿恢複了寂靜,謹言在旁將這又是君臣又是父子之間的對峙看的清清楚楚。</p>


    周帝後背靠在椅背上,一手遮著雙眼,一手無力的垂下,周身散發著深深地疲憊。</p>


    謹言囁嚅半天,隻憋出一句:“皇上,要保重龍體啊!”</p>


    周帝身體未動,發出的聲音帶著老態的重音:“謹言呐,你說他怎麽這麽像她呢,不肯低頭半分還強的要死。”</p>


    謹言弓著腰抖動著麵皮上的褶子,遞上茶輕聲道:“皇上,奴才鬥膽一句,莊王這樣的性情也有一部分遺傳了您啊。”</p>


    周帝聞言放下手,露出了那雙沾染著風霜的眼睛,他看向身旁的謹言,接過遞來的茶笑罵道:“你個老東西,眼睛怎的這麽刁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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