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他們為什麽還要進城?”


    “保家衛國,天經地義。”


    “那我們為什麽要出城?”


    “因為清河沒有國。”


    死囚的頭顱喂飽夏末的蚊蠅,蛻變為白色骷髏。


    七月孟秋,戰火如姚賈心願,蔓延至王城邯鄲。


    有人飛鳥出林,有人飛蛾撲火,對流的人潮在相互鄙夷中擦肩而過。


    小姑娘背著小竹簍,小竹簍裝滿小竹簡,小竹簡就是小姑娘的小文典。


    紫藤鈴兒晃啊晃,姑娘手搭涼棚望啊望,望見骷髏頭在風裏搖,望見大馬車轉過道。


    咦?那個趕車人!


    她高喊著夢裏的名字,逆著洶湧的人潮跑啊跑,紫鈴兒都在歡歡笑笑。


    小姑娘拉住趕車人的手,咦——怎麽……怎麽又看錯了呀?!


    趕車人堆笑:“喲,小妹啊!”


    那日在青雲閣這人跑來認過親,後來爺爺說他肯定不安好心!


    “誰是你家小妹?!哼!”


    姑娘辮花兒一甩往車裏望,車中人輕抬素手掀開一角簾來。


    半遮麵的天仙姐姐問:“你是不是在找人?”


    “是的呢,我剛看見我家哥哥趕著這車呢!”


    “你家哥哥叫什麽名字?”


    “我家哥哥啊,羋姓熊氏,單名一個‘忌’字。”


    “哦?那你確實認錯了,我們家沒有這個人。”


    素簾輕放下,姑娘回身去,馬車向東人向北,漸行漸遠漸無跡。


    “熊忌?”


    “冰蠶姑娘你別多心。這兄弟靠一口劍吃飯,掙的是賣命錢,當然要隱姓埋名不敢連累家裏人。那妹妹不是親生的,他表哥家的。誰沒幾個窮親戚,他不想認,也不能強求是吧!”


    “你閉嘴!”


    頓弱閉上嘴,冰蠶也沒能讓另一座冰山張嘴。


    兩座冰山在車裏對坐,隔著一道簾相顧沉默。


    所以啊,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冰山之外還有冰川。


    馬車晃過青雲閣,走過扶搖路,被東門守將攔下。


    本來冰蠶混在難民裏神鬼不覺,但是頓弱怕美人委屈,就借了相府車馬。


    “相府家眷,出門辦事,不信你看?”


    守將正要看,車中人挑開一角門簾,那守將叨一聲擾也就不看了。


    城中誰人不知建信君有龍陽之好,這等年輕俊朗的美男子錯不了。


    守將放行,馬車被人潮裹挾著駛出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不知誰在唱這一曲,或許是個癡情的少年,又或許是個喪偶的鰥夫。


    歌聲不絕如縷,映襯了一場猝然別離。


    “你——你不走?!”


    “這位兄弟還要幫我打理點生意,暫時脫不開身,再說這車馬還得還……”


    冰蠶沒有聽完解釋就上了換乘的車,這個人走不走跟她本沒有關係。


    頓弱目送倩影回頭,提了一個誠懇的建議:“你這臉是禍患,趁早破個相好消災。”


    這麽好的意見雛兒不敢獨享,就讓前輩先嚐了一嚐。


    “哎喲——冰蠶姑娘看著呢,能不能留點麵子?!”


    不能,誰的麵子都跟這個人沒關係。


    夭折的門牙讓頓弱決定絕交,可恨絕交前還得送他一份“大禮”。


    臨別贈禮是一支銅管,管中密書讓雛兒再一次對骷髏頭五體投地。


    “開眼界了?”


    “嗯。”


    “也好,長點見識才好來看我的局。”


    頓弱不善鬥毆隻會設局,君子動口不動手,一牙之仇現結現報。


    “可不可以借我一卷書?”


    “什麽書?”


    “素書。”


    “素書?”


    你不知道?


    太公兵法你竟然不知道?


    鬼穀絕術你師父沒跟你說?


    也是,按門規這書每一代隻傳一位弟子,你不知道很正常!


    一點都不正常,就算傳給別人也不該一字不提,師父怎能……怎能這麽偏心?


    忌駕車返城追至分別處,然而人海茫茫再難尋那一翁一少女。


    少女咬著草穗兒四處張望,咦,風土倒是好模樣,人情卻是哪一場?


    天老爺去年欠地老爺一個豐收,今年連本帶利還了回來。


    千裏沃野,黍稷青黃,再消幾回秋風就有新糧滿倉。


    戰士揚鞭催馬踏過青田,穀穗微黃就被納作軍糧。


    “為什麽呀?”


    “他們不想把糧留給秦國人。”


    “那這些農人吃什麽?”


    爺爺無話可答,自她來人間,這雙眼看到的很多事老人都沒法解釋。


    一老一小像兩隻逆流的魚,迎麵而來的人匯成一條湧向邯鄲的河。


    那河中央,有人扛著農具,有人帶著戈矛,也有人赤手空拳隻帶一身肝膽。


    那河兩岸,阿母拽著阿兒,妻子擁著丈夫,幼孩拽著阿爹衣角涕淚濕透衣衫。


    兒子推開母親的手,丈夫放開懷中的妻,父親割斷衣袖再不敢回頭。


    看過多少背影和目送,祖孫走到三岔口:向北是燕,往西是秦,東去是齊。


    路少難走,路多難選,爺爺拿起樹枝畫線,畫著畫著就開始為別人盤算。


    中間一個圈是邯鄲,東西南北四條路:西邊秦國虎口,東邊齊國偏安;北邊,王翦進則迫趙,守可懾燕;南邊楊端和進圍邯鄲……


    唉!沒路了,魏國肯插一腳也許死得稍微晚一點。


    忽而馬蹄如雷車蕭蕭,風起塵飛揚,南來一隊車,東來十餘馬。


    北往的車上插著燕國的旗,東來的飛騎縞素上繡著一個“李”。


    飛騎勒馬讓燕國使臣先過,車行至岔口,車中女子大呼救命。


    十八飛騎迅速圍住車駕,為首的少年劍挑車簾,驚呼:“夫人?!”


    車中正是雪姬。


    雪姬信中所言,燕王隻做到一半,他派了國使來接女兒回家。


    趙遷答應放她,她卻失望至極不願歸國,燕使便強綁了公主上車。


    雪姬要下車,正使跪地:“公主要下車,踏著老臣的屍體走吧!”


    她換另一側,副使也跪下:“要走這邊,那就踏末將的屍體吧!”


    “左車!”


    名叫李左車的少年人立刻會意,俯身彎腰將雪夫人抱上自己的馬。


    “公主!公主!公主!”燕使驚慌:“趙國對你不義,何必回去送死?!”


    “‘苟且偷生不如不生’,你們帶這句話回去吧!”


    “公主不歸國,臣就血灑此處!”


    “那是你的事!”


    馬蹄向南一步,正使撞向車輪,再向南一步,副使拔劍自戕。


    雪姬下馬將副使踹倒在地,奪過左車的馬鞭抽上副使的鎧甲。


    “你們有這血性為什麽不去殺秦人?!隻會來逼我?!隻會來逼我?!留著你的狗命回去告訴父王!我就在黃泉路上等他!不會太久的!我們很快就能團圓不急在這一時!”


    雪姬收鞭轉身,清河見她還要往南,眼淚嘩地一落。


    “姐姐你不要去!邯鄲守不住的,往南是死路!”


    “豎子妖言!”


    鞭影破空,爺爺用脊背擋下才沒落上孫女的臉。


    老人道歉:“我的錯,為了騙她出城瞎說的。我們呆在城裏隻會添亂,我倒是還能做個口糧,可是她還小呀……對不住,我不是誠心咒趙國……我隻是……”


    “不!老人家!我失禮了!”雪姬過來扶住老人:“該對不起的是我們。趙國不能保護你們了,趁著秦軍還沒有圍城,快走吧。”


    “姐姐你也走!你不要去送死!邯鄲——”


    雪姬捂住孩子的口,斬釘截鐵地說:“邯鄲不會有事。”


    “不!”清河拚命搖頭:“爺爺說守不住的,李牧死了,趙國沒生路了!”


    “噓——”


    雪姬示意噤聲,取下一隻玉烏放到她手心。


    “我們打個賭,這是賭約。”


    “賭?”


    “若趙國贏了,你回來將它還給我。若趙國輸了,它就歸你。”


    “可我們不認識。”


    “所以才叫賭。”


    “你不怕我昧下它?”


    “所以才是賭。”


    “我去哪裏找你?”


    “長公子府邸,雪姬。”


    飛騎向南,一抹雪影在清河眼裏越來越小,終至不見。


    明知是死地,還義無反顧,正因是死地,才絕不回頭。


    我不知國但知君有家,從此人間三千雪,不及君身一襲紗。


    “爺爺!你看我抄的書!他們都寫你‘義不帝秦’呢!你就不能再幫幫他們嗎?”


    憎惡苦難是孩子天性,無論這苦難降臨自身還是罹落他人。


    老人見過太多苦難,在苦難裏悲泣,在苦難裏麻木。


    西風已至,三十年前邯鄲那場慘劇或許會再度重演。


    老人手心的花朵不應該看到那樣的情景,他自己也不想再見到。


    “爺爺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不能再管活人的事情。”


    不到十三年的人生閱曆沒法理解,清河撒潑打滾質問讓爺爺發誓不管的混蛋是誰。


    老人解釋到口幹舌燥隻好給了孫女一巴掌讓她先睡會兒。


    抱個人走怪累的,老人把崽兒往草叢一扔就往路邊一癱。


    扮可憐遇到好心人和歹心人的機會都要大得多,老天垂憐,他們撞上好運。


    一個中年劍客哼著小曲兒駕著車搖頭晃腦過來了。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老人本不想蹭這車,因為他覺得情歌唱得這麽好的劍客肯定不是正經人。


    可是這人去榆次哎,而且就是去拜會那個窩在榆次種田的老東西!


    一想到順風車能坐到底,老人腿也不軟了腰也不疼了,抱著崽兒就蹦上了車。


    在下荊軻,衛國朝歌人。


    先生哪裏來?家中兒女何在?為何古稀之年四處雲遊?此去榆次探親還是訪友?


    荊大俠見多識廣且好讀書,半車書讓祖孫兩個隻能蜷在角落。


    老人搪塞了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就決定和孫女一樣睡到榆次。


    荊軻甚覺無趣隻好以歌解憂。


    歌至“嚶其鳴矣,求其友聲”,他笑:眾人不解我之鳴,得友如高漸離,幸甚!


    隻可惜漸離兄弟隻懂樂不懂劍,可見世間事從來沒有十分如意。


    荊軻忽而想起一個人,隻有一麵之緣也不好做朋友,但那個人懂劍。


    什麽時候能與那人好好戰一場,倒是平生一大快事。


    墨雲垂天遮古道,西風烈,吹送舊歌謠。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這一曲荊軻吟過一千遍,隻有一回有人問:“你所憂者,為何?”


    那人屍骨已作了陌上草,從此人間芳菲隻剩“何足道”。


    衛國何足道?趙國何足道?趙國百萬生靈何足道?


    “非我棄國,是國棄我。”


    這是國難臨頭荊軻駕車西去的理由,或許也是李牧魂散天外時的殘念。


    李氏族人將李牧葬入祖陵,孝衣未除就聽聞南線已破。


    李牧之子召父親舊部北上抗擊王翦,李牧之孫率家兵入邯鄲勤王。


    李左車帶著雪姬從北門馳入邯鄲,秦軍前鋒隨即從南門發動攻城戰。


    羌瘣將軍是急性子,秦軍前哨比趙軍軍報還先到邯鄲。


    邯鄲最後一道防線,趙人無一生還所以沒人送回兵敗的消息。


    直至王城斥候探到秦軍動向,邯鄲才匆匆封城。


    未及出城的異國人隻能鎖在城裏,剛出城的平民立刻就要麵對秦軍。


    兵鋒有別於劍鋒,劍回鞘隻在刹那,兵鋒一出勢不可攔。


    秦國以人頭計功,軍中有律不得斬殺平民,怎奈何貪念如潮。


    兵來如颶風,風停隻剩血海汪洋屍山疊嶂。


    前鋒未能搶下城門,楊端和主力趕到,十萬大軍兵臨邯鄲。


    大軍臨城第一件事,不是攻戰,而是治軍。


    羌瘣覺得不算事,沒法避免,趙國全民皆兵,沒準就是扮成平民的兵呢?!


    另一裨將樊於期卻覺得事很大,用平民人頭冒領軍功若不嚴懲,攻城就會變成屠城。


    羌瘣大發脾氣:“怎麽?還沒攻城先打自己人的臉?誰還賣命啊?!”


    樊於期不甘示弱:“就這麽放任濫殺,那邯鄲城裏還有人肯降嗎?!”


    “誰指望他降啊?!我就不信殺不進去!”


    “三十年前圍邯鄲,兩年都沒攻下,邯鄲又不是泥做的!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啊!”


    ……


    最後主將楊端和裁決:以平民人頭冒領軍功者斬首;誤殺者奪爵;誤傷者奪爵一級。


    自尉繚就任國尉,王翦拜為大將軍以後,秦國軍功爵已經發生了一些變化,雖然具體細節不明,但是國史已不再錄入斬首數目耀武揚威。


    無論是秦王還是軍中高層都在傳達一個信息:攻城掠地為主,殺人奪命為次。


    不過楊端和也隻能說空話,因為這事沒法查,沒人自證誤殺,死人又不會說話。


    本以為就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樊於期不同意,執意要給死者一個交代。


    楊端和沒辦法:“那你查吧!”


    樊於期讓士兵上繳人頭的時候掛上自己姓名,然後將人頭集中讓孤兒寡母認領。


    可憐的女人和孩子,腥風血雨裏撿回半條命,轉眼又被千頭陣駭得破膽。


    好多人癱在地上不敢抬眼,一邊嘔吐一邊往外人頭堆外爬。


    樊於期扶起一個女人:“不想給你男人申冤了?你不找出他的頭,我沒法給你報仇。”


    女人定了心神,搭著他的手顫巍巍往那人頭堆裏看,火光照亮一麵麵頭顱壘成的牆。


    表情凝固的臉被血水模糊了容顏,失去知覺的頭顱消散了生前記憶,看過的日月星辰,有過的愛恨情仇,一生多少故事都變得毫無意義。


    女人尋著丈夫,孩子尋著父親,一點一點火光,一步一步蠕行。


    活人與死人團聚並不容易,頭顱大多麵目傷殘,混在趙國軍士屍首裏難以分辨。


    那個女人很幸運,她記得今早給丈夫梳的發髻,隻有她用的束巾鮮紅欲滴。


    那時候他對她說過,去楚國也好,去魏國也行,不為誰效忠,不為誰保國,就為兩個人的家做個貪生怕死的可憐蟲,可是老天爺啊,讓他連隻可憐蟲都做不了。


    女人抱著頭顱哭泣,樊於期翻開死屍發上標記查到斬首人。


    確定是凶手的二十人當眾處決,十三級爵位以上軍官全部觀刑。


    羌瘣很不樂意:“多大點事?!沒見過自己人殺自己人!”


    樊於期讓他看幸存的女人和孩子,他們是被男人護著藏在屍體堆裏活下來的。


    “如果這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說事大不大?!”


    “男人死了就賠男人給她們唄!咱們很多人也還沒媳婦呢!”


    ……


    讀過書的將領跟不讀書的將領不一樣。


    樊於期涉獵儒道兵,抱定“天道忌殺”,秦國興兵除暴,就該替天行道。


    羌瘣大字不識一筐,就信一個道,弱就該肉強就該食,倒黴都是命不好。


    “哪回打仗不是平民死得多?!為這幾個傷自己人的心?至於嘛?!”


    端和承認羌瘣說的是事實,然而樊於期也沒有錯。


    為解決爭端,他把這兩人調開,羌瘣引兵向東掠地,樊於期駐守主攻邯鄲。


    羌瘣很開心,帶兵在趙國版圖上撒歡,羊啃草一樣把邯鄲周圍一圈圈吃空。


    邯鄲,終成海中孤島。


    圍城以後,大戰隻有一場,秦人損兵一萬,趙人折員八千。


    硬攻不劃算,秦軍開始軟磨,箭雨鋪天蓋地灑入城中,勸降書落進千家萬戶。


    “要城不要頭,廢君不廢民。”


    影將軍拾起飛入城中的十個字,望了望姚賈風幹的頭。


    骷髏的最後一場表演,可以開始了。


    南軍前主將司馬尚死了,死在秦國細作姚賈的寓所。


    一個小乞丐曾遞給他一封信,有人約他來此商談李牧死因。


    他懷著忐忑的心情來了,看到姚賈的手跡不禁熱淚盈眶。


    李牧,那個他一生景仰的人,終究沒有辜負他的敬重。


    他謝過俠士,正欲攜書入宮申冤,“俠士”用劍鋒回應了他的謝意。


    影將軍隻能有影子,不能讓見過真身的人活著。


    司馬尚若重掌兵權將是秦軍大患,這是他必死的另一個原因。


    命盡時,司馬尚將密文緊捂在心口,那是為李牧正名的唯一希望。


    李左車尋訪祖父舊部時發現司馬尚被害,也看到了姚賈準備上呈秦王的密文。


    “功名利祿,人之所趨,李牧者,非人哉!其人忠正如此,終不可為我王所得。言誅其身,則汙其名;不汙其名,則臣負君。思及再三,賈不敢因一己之私而損天之道,唯上察之。”


    秋風散入邯鄲城,吹走浮雲,送還一人昭昭清名。


    李牧沒有造反,姚賈也沒有誣告,唯一逆天而行的是趙王遷。


    影子獨立簷角,骷髏高掛樓頭,他們一同旁觀了洶湧的民潮席卷王城淹沒王宮。


    李牧死,長城崩


    司馬誅,邯鄲絕


    無有粟米充我饑


    無有滴水解我渴


    我將命絕君知否?


    君知否?


    君知禁苑有禽獸


    禽獸當食嬰孩肉


    秦雖如狼君勝虎


    安得為君守城樓


    這首童謠傳進王宮時,趙遷在讀入魏國使的奏疏。


    書裏夾了一方血絹,血絹的主人生命停在十四歲。


    君綏,那朵小蓓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萬死都願意”,若有輪回,她也會死去一萬次直到再不能醒來。


    女孩以身殉誓,鮮血染紅的魏國朝堂轉眼鋪上安陵公主出嫁的紅毯。


    秦魏交好,在送兒子作人質和娶個老姑娘之間,秦王選擇“委屈”自己。


    新婚之夜,新娘初嚐情事睡濃香酣,新郎披衣倚窗仰望星河流轉。


    北辰熠熠,眾星拱之。


    浩瀚星河裏是否有姚賈一顆魂靈?


    他曾以為與姚賈,君賣爵臣賣智,各取所需而已。


    直至遺言送歸,他才明白,公正嚴明比金錢爵祿更賺人心。


    姚賈出生卑微,韓非稱之為“梁之大盜,趙之逐臣”。


    這臭名昭著的一生,唯有一回皓潔清白。


    名士韓非汙言相加時,姚賈以為會重複被趙國放逐的命運。


    幸而他遇見一位明察秋毫的君主,為他昭雪,還他忠名,委以重任。


    從被秦王扶起那一刻開始,姚賈的命就不再屬於自己。


    來生再見,願來生亦能見知我如君者。


    此間意重,君無緣當麵作答,隻能隔著九泉回應。


    他提筆寫下“來生再見”四個字,命人封存珍藏。


    待趙國平定,英骨歸來,字與人同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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