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間,柳子風想起二師兄的事情,就忍不住想笑出來。以二師兄李天成平日裏一貫的形象,算得上溫文儒雅,如沐春風。然而經此一事之後,宗內同門再見到他時作何感想就不知道了。


    杜千夜離開時雖然一直對李天成連說抱歉,但那副忍著笑意臉龐任誰都能看出大大的言不由衷。


    柳子風盤膝坐在床上,拋棄心中雜念打坐冥想。明日便是又一輪的比試,以方炎奇的本事下午的比試應該不是問題,下一場便是柳子風與他之間的對決。想起那日夜宴時,方炎奇一臉不甘地發出約戰,以及那副高人一等的跋扈姿態,柳子風就覺得心中不爽。


    隻是,以他現在青霞境五重的道行,看起來完全不是對手,那一日痛快答應下來,完全是心中憋著一股子氣無處釋放,事後想來柳子風也覺得當時真的是太過衝動。不過,既然事已至此,再說什麽都是後話,除了硬著頭皮比試之外,也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他心中這般想著,便再也無法凝神繼續打坐。睜開眼睛看向右手手臂,感受衣袍下的手臂傳來一絲徹骨涼意,稍覺心安。


    “真是魯莽啊……若是到了最後一刻,也隻能這樣了。縱然輸了任何人,這一場關乎小師姐的比試我都不能失敗……”


    低聲呢喃從柳子風口中輕輕傳出,這一刻他似乎下定了決心,臉色也變得堅毅起來。


    站起身來,柳子風看看窗外天色,已是月上柳梢。想起中午三師兄杜千夜說的話,他輕輕合上房門,朝杜千夜的屋子走去。


    ……


    落月峰眾人居住的地方是一處小院落,杜千夜那間屋子本來是給師父季正法準備的。平常這裏少有人來,隻在試煉時這些屋子才會派上用場,因而杜千夜在這裏呆了幾日都沒有人發覺。


    季正法和秦淑雲自然是不會住在這裏,以兩人的道行眨眼功夫便能回到落月峰,這屋子雖然是備用,但仍是空閑下來,正好留給杜千夜自己暫住。


    茫茫月色,夜晚的氣溫與白天相差太多,柳子風甚至感覺有些寒冷。山上夜風比白天要強勁許多,他緊了緊衣袍看向麵前一間寬敞了足有一倍的大屋,抬手就準備輕輕敲門。


    “進來吧,小師弟。”


    還未敲響房門,杜千夜的聲音陡然響起,已經感覺到了屋外來人。


    柳子風推門而入,寬敞大廳擺放著一張巨大的紅木桌子,桌上兩隻茶杯冒著熱氣。杜千夜提著茶壺放在一邊,轉過頭對剛進來的柳子風笑道:“小師弟,我還以為你忘記過來了呢,過來喝茶。”


    一絲絲茶香伴隨著氤氳水汽,彌漫整間屋子。柳子風這才發現,三師兄屋中似乎比外麵還有寒冷,連茶杯上的水汽都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茶品質應該不錯,連他這個外行都感覺到一陣神清氣爽。


    “來,小師弟。這茶可不是落霞宗招待客人用的那些粗糙之物,那可是我在南澤裏的一位朋友親手炮製,一般人可是沒有這個福分。快坐下,品嚐一下滋味如何?”


    “三師兄,我……”


    柳子風走進屋內,看著這個才見過兩天笑容可掬的三師兄,也許是師兄師姐時常念叨的緣故,感覺十分親切。


    “小師弟,有什麽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這可不是大好男兒該有的樣子。尤其是我們修道之人,更要做到心懷豁達,胸襟開闊。哦,我也不算是正常的人族,反正就是這麽個意思就對啦!”


    杜千夜微笑著看著這個小師弟,這兩日以來也對這個話語不是很多,看起來有些木訥的師弟有些喜愛。尤其是在看到柳子風時而露出的堅毅神色,頗有幾分他當初剛拜入宗門的樣子。


    柳子風應言坐下,端起麵前茶碗在嘴邊抿了一口,頓時有些驚訝地看著杯中茶水,奇道:“這茶水怎麽這麽冰涼?”


    杜千夜看他一副驚奇的樣子,頓時哈哈大笑。


    “怎麽樣?感覺還不錯吧?是不是頭一次喝道這種特別的茶水?告訴你吧,這種茶叫做‘南山苦岐’,隻有用最為冰涼的山泉水衝開,才會有茶葉特有的味道。若是以尋常燒開的水泡它,那便是人間至苦之物,絕對能讓你痛哭流涕。這種東西向,你注意到那些騰起的水汽了嗎?那些便是‘南山苦岐’中的苦味,一旦遇到熱水的話,就會混入茶水之中了。”


    盯著茶杯中還在浮浮沉沉的茶葉,柳子風不覺怔怔出神。這些說是茶水,又何嚐不是一個人的人生?


    有些事情,也許需要很久很久,才能慢慢地融入身體各處,品嚐起來才不至於那麽苦澀的吧?


    過了許久,柳子風回過神來,望著一直沒有出聲打擾他的杜千夜,開口問道:“三師兄,不知你喚我過來有什麽事情?”


    杜千夜看了柳子風許久,臉上笑容稍減,正色道:“小師弟,說正事之前,我們先聊些其他的。我問你,你可是柳氏鬼族之人?”


    柳子風麵色一變,看著杜千夜的毫無雜質的眼睛,半晌才點了點頭:“沒錯,我的確是鬼族之人。”


    杜千夜聞言臉上毫無意外,接著說道:“你也不用擔心,我能夠看出你的身份,也跟我自身異於常人有著一定關係,這些事情沒什麽大不了的。就好比說我自己,同樣身懷著一半人族一般鳴蛇族的血脈,說起來隻是個半妖,比起你來還要淒慘更多。”


    柳子風頓時一愣,卻是從杜千夜口中聽到好幾個沒聽說過的詞語,問道:“三師兄,你說什麽?”


    杜千夜神色有些感慨,轉過頭不去看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的茶葉,喝了一小口。


    “沒聽過麽?我隻是一個半妖,並非你師兄口中所說的那類妖獸。人族和其他種族之人成親之後,子嗣後代偶爾會出現身懷兩種血脈之人。一般這種後代,都不被兩族所接受。而我,就是人族和鳴蛇族的後代,同時身懷兩種血脈,卻不屬於任何一個族類。”


    他話語雖然平淡,但是其中淡淡的失落之感油然而生。像杜千夜這樣的存在,天地之大,卻不知哪裏是棲身之所。


    “三師兄,無論如何,至少在落月峰上,我們大家都是把你當親兄弟的。”


    柳子風莫名的為杜千夜感到悲哀,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嚐不是如此。除了落月峰,現在的他同樣無處可去。


    杜千夜聞言一笑:“沒錯,這也是為什麽我一直沒有放棄的原因。追求長生又不是我的渴望,為了一己私心獨攀高峰,縱然成了又有什麽快樂?我隻希望我身邊的人能好起來,我不去做扯後腿的人便是了。”


    他目光中深邃而認真的光,柳子風在他身旁看得清清楚楚。


    “小師弟,你是為什麽而修道的呢?為了長生?”


    杜千夜話風一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用一種飽含深意的語氣問道。


    柳子風搖了搖頭,神色認真的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之所以修道,隻為了殺一個人。”


    ……


    神陽峰,距離落月峰眾人不遠處,另有一片大出倍許左右的院落。院落正中央是一間大出一些房屋,與杜千夜居住的屋子大小相差不多,此時還亮著燈火。


    屋內,幾盞油燈發出明亮的光芒,一位三十左右的美婦坐在床榻上,看麵容赫然是星華峰的玄玉大師。床邊還站著一個嬌小身影,一動不動。


    “惜彤,我喚你過來,你可知是為什麽?”


    玄玉大師溫聲開口,心中卻是有些犯愁。在她身前筆直站著的女子,正是白天僅是一招就敗敵的宋惜彤。如此天資過人的女子,玄玉大師又何嚐不曾動過收徒之念,隻不過一而再再而三失敗之後,念頭也淡了不少。今日掌門真人問起這件事,她不禁又把宋惜彤喚了過來。


    “知道。”


    宋惜彤的聲音有些空靈,輕飄飄的沒有一絲重量,傳入耳中就像是清風微拂,不知何處。


    玄玉大師歎了口氣,有些希冀地看著宋惜彤,追問道:“那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沒有呢。”


    宋惜彤仍舊身著星華峰道袍,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玄玉大師,模樣像是一隻無辜小獸,呆呆地吐出三個字來。


    “嗯……那你能告訴我,你來落霞宗是做什麽的嗎?”


    宋惜彤臉上終於有了一點表情,好看的眉毛動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說道:“不清楚。”


    玄玉大師差點跌倒,與之對話感覺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大戰,有些氣虛說道:“你回去吧,好好休息,明天還有比試。”


    宋惜彤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了。


    ……


    落月峰,季正法靠在椅子上,看著端著茶水過來的秦淑雲問道:“你急急忙忙地趕回玄心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杯中茶葉剛剛衝開,一股茶香沁入心鼻。秦淑雲臉色有些難看,說道:“宗門前些日子忽然遇襲,闖入兩個道行高深之人,盜走了閣中的一件寶物。”


    季正法表情一滯,有些狐疑地說道:“按照正常的情況來看,玄心閣中的那些長老沒有出手嗎?”


    秦淑雲搖搖頭,麵色嚴肅說道:“這兩個賊人境界高深,修煉的術法又非九州大宗之中常見的一類。若不是在臨走時正巧遇到了從外歸來的翼長老,隻怕到現在還沒有察覺到。”


    聽得此言,季正法忽然想起落塵真人與他所說的蠻荒之地的事情,心中暗暗嘀咕:這其中難道有什麽聯係不成?


    秦淑雲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兀自在一旁麵色愁苦道:“丟了什麽不好,偏偏丟掉了那件‘清靈淨台’,我本來還打算等試煉結束之後,就帶著子風回玄心閣的,這下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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