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月色,星點寂寥,原野空曠,一間小屋獨立其上,荒涼中帶著幾分孤傲之感。


    一行人望著不遠處兀自矗立的小屋,目中皆有疑色。陳羽才看著宋惜彤,問道:“宋師妹,‘無影神偷’就在這裏?”


    宋惜彤略作感應,點了點頭,說道:“就在那裏。”


    眾人相視一眼,目中都提起了警惕。這空蕩蕩的地方,方圓十裏不見一戶人家,若是宋惜彤判斷無誤的話,這“無影神偷”多半就是躲藏在這小屋之中。陳羽才豎起手指在嘴邊,示意眾人小聲前進,勿要打草驚蛇。


    這會兒,前頭就換成了陳羽才和南宮寒兩人,將眾人護在身後。一行人輕手輕腳的向前走去,不多時便來到這間頗為顯眼的小屋之外。近處看去,這哪裏是一間屋子,分明是一座小小的被人遺棄的破敗寺廟,窗戶上掛著幾塊尚未風化掉的碎布,牆壁上還有不少破洞,微弱燈光自廟內透出,著實有些寒酸了些。


    眾人臉色愈發奇怪,以“無影神偷”的身手,在棲霞鎮中來去自如,卻為何跑來這破敗寺廟,似乎還是在這裏居住一般?


    靠近破廟周圍,柳子風貓腰蹲下,正巧跟前有一個似乎是老鼠打出的小洞,便湊上去一瞧。


    破廟內部滿是塵土,地上坑坑窪窪,一邊還堆放著不少雜草。一盞小燈孤零零地放在地上,發出昏黃的光。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半坐在雜草上,側臉看去有些髒兮兮的,少年身前似乎還有一人,隻聽到說話聲從裏麵傳來。


    “無影,你身上的傷怎麽弄的,又出去和人打架了?”


    “師父,我沒事,就是幹活的時候不小心擦傷了一點皮,你今日感覺好些了麽?”


    對麵一人似乎是個老者,聲音略顯厚重,說道此處似乎語氣一頓。破廟裏沉默片刻,隻聽一聲滄桑卻顯得異常洪亮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遠來是客,諸位若是有意,不妨進我這三尺之地一敘。”


    破廟外,柳子風等人都是一驚,頓時明白這老者道行不淺。眾人在靠近之前,都用上了各自心法中的隱匿手段,卻沒想到被老者一語道破。無奈之下,眾人隻得現出身形,站在破廟門口看著陳羽才。


    陳羽才雖有驚訝,但臉上並無慌亂,察覺老者並無惡意之下,就在門外抱拳行了一禮,朗聲道:“前輩勿怪,晚輩幾人冒昧來此,實在是又不得已的苦衷,還請前輩多多包涵。”


    破廟裏,老者似乎輕笑一聲,緊接著便是一陣猛烈的咳嗽聲,聽得眾人眉頭緊皺,不覺有些擔憂。好大一會兒工夫,破廟大門忽然敞開,柳子風看到的那個髒兮兮的少年大步走出,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看著幾人問道:“你們要做什麽?”


    現在事態有些古怪,陳羽才便沒有接話,隻聽老者虛弱中有些嚴厲的聲音傳來:“無影,遠來是客,休要對人無禮!”


    少年小臉上一急,轉頭對著廟中老者急道:“師父,這幾個人……”


    少年的話還未說完,老者的聲音再度響起:“不必擔心,難道你還怕他們為難一個將死之人不成?不要說了,去燒些開水來,不可怠慢了客人!”


    老者的聲音不容置疑,少年雖然還想說些什麽,不過最終沉默下來,狠狠地看了眾人一眼,轉頭燒水去了。


    “進來吧!”


    聽老者的聲音傳來,陳羽才當先一人走進廟中,後麵才是眾人跟上。


    進至廟中,內部果然殘破不堪,到處都是灰塵。正中央原先似乎是三尊菩薩佛陀,現在隻能看到破碎殘像,到處都是碎石土塊。一麵還算完好的牆壁處,堆放著幾層厚厚雜草,地上一盞忽明忽暗的油燈發出黯淡的光。借著燈光,隻見一個老者躺在牆角草垛之上,形容枯槁,正麵對著眾人。


    見到如此情景,柳子風不知怎麽心底忽的一酸,仿佛回憶起不知名的往事。這感覺來的毫無道理,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


    不多時,少年提著燒開的水過來,這廟中唯一完好的物事便是一個水壺和幾個茶杯。往杯中一一倒上茶水,少年有些不情願地放在眾人麵前,口中囁喏道:“請用。”


    做完這些,少年轉頭一看,見老者正掙紮起身,登時小跑過去攙扶,急聲道:“師父,你就不要勉強自己了!”


    過了好一會兒,老者方才艱難坐起,眾人見他臉色蒼白,眉心處更是一片漆黑,都是默不作聲。柳子風看著不忍,出聲道:“前輩,您還是好生躺下歇著吧!”


    老者微微一笑,渾濁的目光似乎變得明亮一些,眼睛一一掃過眾人,笑道:“都是年輕人啊,個個都是龍鳳之姿,上好的苗子,你們是四大宗門的弟子吧?”


    陳羽才上前一步,抱拳答道:“前輩謬讚了,晚輩幾人正是落霞宗和玄心閣的弟子。”


    聽得此言,老者微微點頭,問道:“嗯,那便是了。不過現在剛剛過了卯時,你們幾個是因何事來此?”


    眾人心底一緊,此時都不知該如何開口。此情此景,幾人心中不免感歎世態炎涼。陳羽才定了定神,佯裝無事說道:“倒也沒什麽事,今日在棲霞鎮和無影小兄弟偶遇,臨走時掉了一樣東西,便想要還給他。剛巧我和師弟師妹外出打探情況,一路走來便到了這裏,說來也是緣分。”


    老者表情微動,輕輕點了點頭,而後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驀然冷喝一聲:“絕無影,你給我跪下!”


    少年麵露惶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子簌簌發抖,似害怕到了極致。


    “無影,我問你,當初你拜我為師的時候,我跟你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老者目中露出緬懷,但神色卻是嚴厲無比,對跪倒在身前的少年漠然問道。


    少年吹著腦袋,絲毫不敢抬起,顫聲道:“不可以做惡事……”


    “聲音大些!我要聽原話!”


    老者神色更厲,眾人也被這一幕搞得摸不著頭腦,一時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少年似乎低聲啜泣起來,好半晌止住抽噎,低聲道:“師父說過,不求我能尊師重道,把傳承發揚光大,隻求我能堅守本心,多行義舉,莫做惡事……”


    老者微微點頭,神情有些激動,又開始劇烈咳嗽起來。少年慌忙起身給老者捶胸撫背,隻聽老者聲音傳來:“那……咳咳……那你給我說,咳咳咳……他們……咳,為什麽來?”


    眾人皆麵露不忍,齊聲說道:“前輩保重身體!”


    好半晌,老者才緩過一口氣來。少年見老者不喘,便仍像剛才模樣跪倒在地,低聲道:“師父,弟子知錯了,還請師父責罰!”


    老者目光看著少年,目光深處湧出一抹慈愛,眾人看得清清楚楚,一時無言。而接下來老者的話語,卻讓幾人大吃一驚。


    “責罰什麽的,就不必了。從今日今時開始,你便不再是我的弟子,從此便自己去吧!”


    聲聲如雷,清晰傳入少年耳中。頓時,少年臉色煞白,嘴唇顫抖不停,淚水不斷湧出,哭道:“師父!師父!弟子真的錯了,請師父看在弟子跟隨多年的份上,不要把弟子逐出師門!師父……”


    眾人側目,紛紛別過頭去不忍再看,周玉茹和南宮寒的三個師妹已是淚如雨下,抽泣不止,連宋惜彤都別過了頭。眾人何嚐看不出老者已是重病纏身,自知難活幾日,借此機會要把這唯一的弟子逐出師門,斬斷枷鎖。


    老者似乎目中含淚,還未流出便暗自蒸幹,歎道:“絕無影,老夫一身本事已盡數傳授與你,日後有何造化全憑你個人努力。你我師徒一場,侍奉在側多年情分已了。如今你既做惡事,便要有承擔惡事的覺悟,不必稱我師父了,起來吧!”


    絕無影拚命搖頭,跪地不住叩頭,哭喊道:“師父!不要趕我走!弟子知錯了,知錯了……”


    老者扭頭看向破廟之外,眼中似有淚水流下。柳子風眼眶微紅,眼前忽然閃過周老的滄桑背影,不禁喃喃道:“周老,師尊……”


    許久,破廟中悲意彌漫,眾人已經忘記來此所為何事。驀然間,算卜天命眼睛微紅,上前一步勸道:“前輩大可不必如此,無影兄雖然做錯了事,但知錯改過,善莫大焉,便是好事。想來前輩真正的意義是不願拖累無影,才狠下心來借此機會將他逐出師門的吧?”


    老者單手一招,隻見一隻小小黑蟲從絕無影衣領內鑽出,撲騰著翅膀飛到老者身上,鑽入他衣服裏消失。絕無影臉色一變,惶恐道:“師父,這些日子的事情,你全都知道了?”


    老者並未理他,而是目光看向算卜天命和他身後眾人,闔然長歎,道:“老夫道號靈蠱,世人多喚做‘靈蠱真人’,修習的道法便是養蠱之術。當年,我在外出尋找一種蠱蟲時,遇到了孤苦伶仃的無影,便將他帶回收為關門弟子。世人多對蠱蟲之類心存畏懼,故而這些年來老夫從未讓他施展蠱術。”


    老者臉色似乎平緩了些,喝了口水又接著說道:“來到這靈鶴山脈之後,傳言此地生長著一種奇蟲,是當年靈鶴上人親自飼養。如今靈鶴上人雖不知蹤影,但老夫仍不死心想碰碰運氣,不成想靈鶴上人的洞府竟有毒陣把守,將我精心培育多年的蠱蟲毒傷大半,就連老夫都差點交代在那裏。”


    算卜天命麵露恍然,從進來的時候他便看出老者身中奇毒,聽此一說頓時心中了然。


    老者歎了口氣,看了一眼身旁止住抽泣的絕無影,歎道:“後來,便成了這副模樣。無影心地單純,老夫將一些寶物交予他去棲霞鎮變賣,以換些銀兩和藥材維持生計。不料他初與人打交道,便被那人騙走了所有東西,回來後也不敢與我說。無奈之下,便做起了偷竊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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