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涼風輕拂,蛙鳴蟬叫響成一片,嘈雜糟亂中似有種別樣的和諧。


    北漠之地,向來有苦寒一稱,就算是仲夏之夜,仍是讓人感覺有些寒意。距五光城以北數千裏之遙的某地,一座山崖絕地之下,這裏有不少連成一片的屋舍。這些屋舍以附近林中頗為堅硬的硬木為基,牆壁則是由粗壯的竹節編製,屋頂乃是將闊葉以竹條加以固定,這是北漠居民的獨有風格。雖然這屋舍搭建看似簡單,但尋常百姓也要著實下一番功夫才行。更何況,這些木材經過火焰炙烤,硬度極大,還會散發出一種奇異味道,令得附近凶猛野獸不敢靠近。


    入夜已深,除了其中一間屋舍外還有一堆燃著的篝火,其他地方已是萬籟俱寂,偶爾從密林深處傳來幾聲野獸低嘯,卻也沒有膽量靠近這裏。畢竟,這裏乃是五族之一木族的領地,盡管木族族人少有為難這些凶獸,但也沒少拿它們打牙祭。


    篝火靜靜燃燒,此刻,火光映襯在圍坐跟前的兩道人影上。其中一道人影麵容枯槁,雙目緊閉,身著一件寬大長袍,上麵印有各種奇特符文,安靜不語。另一道人影則神色嚴肅,一身樸素布衣,瞳孔中似有火苗跳動。


    “青羅祭司,聽說這幾日寒天族又有新的動作,可有此事?”


    布衣男子望著篝火,臉上表情看不出喜怒,忽然對著閉目老者問了一句。聽他話音,這老者似乎是木族大祭司。


    老者依舊沉默不語,仿佛對身外之事置若罔聞。又過了片刻功夫,隻見他靜靜起身,摸起放在身旁的一根虯木手杖。這時看去,這青羅祭司雙目竟是一片漆黑,聲音低沉道:“寒天族……真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麽……”


    布衣男子眉頭大皺,顯然是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徐徐說道:“自從十幾年前六族分裂,寒天族一直都是神神秘秘不肯示人,若非是當初族中動亂,寒天族定然能統帥五族。不過,也是因為那件事的出現,才令得五族人人自危,不敢與寒天族苟同,這才落得如今這個局麵。眼下,寒天族再次動作,莫非是有了什麽發現不成?”


    青羅祭司身子搖晃了一下,手杖撐地,昂首不知想起什麽,淡淡道:“如此局麵,本就是他寒天族自食惡果,貪婪無限,否則怎會走到這步田地?不遵循先輩指示,卻妄想挖掘先輩所留下的密藏,先輩怎會對這些褻瀆之人予以護佑?”


    布衣男子歎氣,接著說道:“先輩之舉我族自當遵循,隻不過一年前,金族和火族已被寒天族蠱惑,對其他幾族宣布與寒天族共進退。這等局麵,我們木族就算能聯合其餘兩族,也無法與這三族抗衡。更何況,我已聽聞,寒天族已與土族有過交涉,最終雖未達成什麽約定,但卻是不妙的勢頭啊!”


    夜風吹過,火堆裏的木柴就要燃燒殆盡,此刻明顯亮了一瞬,轉而又黯淡下來。


    “嗬嗬,金族和火族麽……這兩個老家夥本來就和寒天族交好,能忍這麽久才和寒天族重修舊好,可真是辛苦了呢!”


    青羅祭司低低一笑,卻是有種陰厲之感,聽起來有些刺耳,仿佛林中的夜鴉一般。布衣男子聽到此處,表情頓時有些詫異,奇怪道:“祭司大人,金族和火族,莫非也有什麽陰謀不成?”


    青羅祭司拾了幾根樹枝丟進火堆,頓時一陣青煙騰起,而後他重新在篝火旁坐定,緩緩道:“族長大人,此事不必困擾,以就算寒天族真的和我們反目,金族和火族也不敢動我們一分一毫。這些年來,盡管對外宣稱我們五族一心,但早有心懷叵測之人按捺不住,迫不及待想要橫插一刀,寒天族便是如此。而且,當年那件事情,已經讓五族心懷戒意,無論如何都再也無法回到曾經的六族聯盟的。”


    木族族長布衣男子聞言點頭,這麽一想念頭倒也通達許多,口中道:“的確如此,當年‘寒蠶天女’一事,著實駭人聽聞,及至後來‘寒蠶天女’失蹤,有傳聞是其族人相救,而後便是下落不明……祭司大人,莫非此次寒天族的動作,是跟‘寒蠶天女’有關?”


    青羅祭司神情微動,神情忽而露出些許悲傷,聲音沙啞道:“那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希望她不要回來淌這片渾水……”


    ……


    月光明淨如水,然而到了後半夜的時候,不知從何處飄來一團黑雲,緊接著便是風靜聲止,過了片刻便有轟隆隆的雷聲傳來。又過不久,一場大雨便是稀裏嘩啦的下了起來。


    安靜的房間中,柳子風仰麵朝天睡著。在他身側,宋惜彤親昵的環著他的脖子,小腦袋擠在他胸膛,睡得正熟。


    窗外雨聲細密,連成一片。不多時,隻見柳子風眼皮微動,忽的睜開眼睛,目光茫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目中有了神采,低頭看去,宋惜彤依舊攬著他的身子,像隻貓咪一樣。回想中夢中的場景,此刻卻是如何都記不起來,感覺似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忘記掉了,隻記得有一雙同樣的琥珀色的瞳孔,向他看來時滿是怯怯不安。


    宋惜彤安然熟睡,柳子風將她的小手撥開,這下倒沒費多少力氣。把被子輕輕蓋好,隻見他伸個懶腰,卻是沒有了多少睡意。輕輕出了房門,右走幾步後便是一條長廊,黑漆漆的沒有一個人影。此刻,除了這漫天細雨飄然落下,仿若整個世界都沉在睡夢之中。


    微風吹來,帶著潮濕溫潤的涼意,帶著彌散而來的水霧,輕輕拍打在柳子風的臉頰。攤開手掌,看著上麵殘留的疤痕,不由想起在落月峰做功課的日子,更多的,似乎是想起了某個身影。


    夜空中的黑雲漸漸散去,雷聲早已消失,也不願吵醒深夜陷入美夢的人兒。沒過多久,這場來勢洶洶的大雨去勢也快,隨著月光再度灑落,隻有閣樓上花草殘存的水滴見證了這場雨水的侵襲。


    柳子風怔怔出神,不曾注意到一個黑影猛地自夜空閃過,這一切他毫無感覺。下一刻,黑影卻是突然出現在柳子風身後,一手探出猛地拍在他的肩頭,一道略微熟悉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傻小子,大晚上的不好生休息,專誠跑出來淋雨來了嗎?”


    柳子風頓時一愣,身子瞬間緊繃,而聽到熟悉中帶著些揶揄的聲音後,這才放鬆下來。隨後,隻見他有些別扭的轉過身子,看著身前人影,遲疑半天才輕聲開口道:“師……師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纖瘦人影從暗處走出,順手從花叢中掐起一朵小花,這才看了柳子風一眼,道:“比起師娘,還是喊我姨娘更順口些。”


    柳子風垂頭沉默,對秦淑雲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裏有些奇怪。秦淑雲見他情緒不高,擺手道:“好了,不勉強你了,你這孩子從小心事就重,就連你娘都對你毫無辦法。不過,這次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心裏是怎麽想的?”


    柳子風沉默半天,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沒頭沒腦的一個問題,隻得硬著頭皮開口道:“我也不知道。”


    頓了一下,柳子風抬起頭來看著秦淑雲,神色認真,想了一想,本來想問問師父和大師兄他們過得可好,但轉念一想又覺自己多嘴。再想問一下越紫萱的情況,卻是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最終,隻見他開口道:“師……姨娘,師父他們都還好吧?那個……你這麽大老遠的跑來,可是有什麽事情?”


    秦淑雲微微一笑,看著柳子風一臉倔強的表情,忽然就想逗逗他:“我啊,沒什麽事情,你師父他們還是以前老樣子。而且,我本來就在玄心閣,離這裏也不算很遠,沒想到竟然這麽巧,竟然遇到了子風。”


    柳子風表情一滯,瞬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站在原地一臉尷尬,喏喏說不出話來。秦淑雲看著他的樣子,頓時覺得一陣好笑,隨後,她忽的上前一步,一把將柳子風擁入懷中,幾滴冰涼的淚水落在他的脖子上。


    “子風,如果哪天堅持不下去了,一定要來玄心閣找我,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很心痛……”


    在她肩頭,柳子風的目光溫和,閉上了眼,伸手抱住這個如今唯一一個關心著他的親人,低聲道:“姨娘,我會的。”


    秦淑雲看著柳子風,注意到他脖子上紫色鱗片,若有所思道:“這個東西,就是那什麽‘鳴蛇煞鱗’吧?我這次特地趕來,就是看看你身上的煞氣,這麽看來,似乎已經是解決掉了?”


    經過方才一幕,柳子風對這個姨娘親切不少,點頭道:“沒錯,的確是‘鳴蛇煞鱗’,在試煉的那幾天,三師兄就已經幫我把煞氣封印,現在已經沒什麽影響了。”


    秦淑雲盯著看了幾眼,又運起心法感受片刻,這才放心下來,說道:“嗯,煞氣的確已經消失,千夜這小子手段倒是不凡,竟然能解決這種麻煩東西,這樣一來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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