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在動蕩——


    在荒漠眾生的尖叫與驚呼聲中,澎湃的陰雲正以大陸四周的海岸線為起源,就像是層層匯聚的渦流一般,朝著伊洛塔爾大陸的中央匯聚。


    厚實無比的雲牆帶著遮天蔽日的陰影而來,所過之處,皆是連綿的暴雨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而暴雨衝刷滿是砂石的大地,在原本幹燥的荒漠中憑空製造了一場由泥沙匯聚而成的海嘯。


    序曲紀元的諸神終於無法忍受與燭晝漫長的拉鋸戰,以神王阿普圖為首,諸神與漆黑的四翼之龍以樂章大宇宙為戰場征戰。


    由諸神匯聚無盡海水而成型的雲海拍打著天地之間的每一個角落,而昔日每一個綠洲的泉眼也噴薄出澎湃的泉水,這是足以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水中的大洪水,狂暴的龍卷連接著天上的雲和地上的海,即便是山峰也在雷霆和暴風中斷裂,就像是脆弱的積木一般被潮水粉碎。


    【這是新紀元的序曲,也是將荒漠化作肥沃泥土的儀式!】


    諸神如此宣告天地,祂們降下庇護,讓所有定居在綠洲,沒有被乘坐方舟的燭晝蠱惑的居民得以在這場大洪水中幸免,祂們允諾未來的幸福,意圖禁絕所有燭晝支持者的不斷增加。


    畢竟,願意追隨那位先知‘不易’的,大多都是一些渴望有豐饒土地,有蒼翠森林,可以不用戰鬥就能安心生活的人……既然諸神都已經賜予了他們他們想要擁有的一切,那麽,樂章大宇宙的生靈,又為什麽要追隨燭晝呢?


    此乃釜底抽薪,的確,有許多昔日追隨燭晝的民眾,聽信了這允諾,故而離開方舟,回歸自己的故鄉。


    “諸神現在能賜予,未來也能剝奪。你們的日子,從太陽升起至太陽降落,都在諸神的掌心。”


    先知並沒有勸阻那些想要離開的人,他隻是對那些仍然願意留下來的人們闡述一個事實:“祂們現在願意允諾豐饒的土地,給予你們甘甜的雨水,並不是因為你們自己辛勞的結果,僅僅是因為我存在。”


    “倘若未來,這片大地真的成了眾生的樂土,那必然不是因為諸神的慈悲,而是因為有人令祂們不得不成為樂土。”


    先知告知眾人,伊洛塔爾大陸並非樂章宇宙的唯一,在七海之外,仍有全新的天地,隻要願意相信,那麽他就會將帶領大家前往那片土地。


    那是燭晝(神)所應許的,位於大陸的盡頭,海洋的彼端,沒有神靈可以掌管,充滿生機的大陸。


    但最終,十個人中還是有七人離開方舟,而順著離開民眾的指引,諸多半神英雄和神諭使者化作洶湧的人潮,朝著方舟圍堵而去,就像是潮水拍打礁岩。


    以先知不易為首,受賜福者亞蘭與伊芙為臂助,燭晝的子民與來襲者征戰,他們的戰鬥掀飛山嶽和丘陵,令翻騰的大海渾濁。綠洲,草木和房屋就像是葉片一般被他們戰鬥的餘波卷上在天空怒卷的狂風,雷霆在天際縱橫,宛如世界末日。


    度世方舟抵禦了十次圍追堵截,來到伊洛塔爾大陸的海岸線。


    在這裏,最後最終的防線顯露出真容——那是屹立在雲端之上,諸神化身凝聚的萬神殿。


    祂們阻隔在這天地的盡頭,也阻隔著‘可能性’的蔓延,令這發生在過去的一幕幕,無法締造出真正的‘變動’,延續至下一個時代。


    周不易站立在方舟的頂端,他凝視著這蒼茫的雲海,皺眉不語。


    直至一個聲音傳來。


    【你好,周不易】


    那個聲音道:【我是埃利亞斯】


    【也是燭晝】


    ——曆史在變動——


    自未來回響而來的聲音,逆流而上,回溯至一切還未開始的過去彼端。


    周不易聽見了,他聽見火之神,燭晝之徒,也是全新燭晝的提示。他知曉亞蘭和伊芙體內蘊含的真正力量,他理解樂章大宇宙的力量本質,在同伴的幫助下,先知真正意義上地知曉了未來的走向。


    所以他微笑,神木燭晝呼喚兩位亦徒亦友的時代主角前來,侍衛亞蘭和公主伊芙驚訝地知曉了他們真正的身份……並且願意,在周不易的指導下,覺醒自己的神力。


    與此同時,危機也展現獠牙。


    漠然無情,高高在上的天神們以自己的軀體組成了雲海的一部分,祂們開口怒吼,雄壯的戰歌就像是海嘯,無窮神力的浪潮拍打向脆弱的方舟。


    這神力的海嘯還未抵達,不可思議的破壞就已經摧毀沿海的大地,至此,伊洛塔爾大陸東部的坎摩爾半島被徹底抹平,一個直徑不可計數的可怖大坑出現在天地之間,無盡的海水湧入坑中,就像是湧入無盡的歸墟,由此而生的澎湃風暴震蕩天地萬物。


    但是卻有兩道光輝亮起,貫穿了諸神的防線。


    那是源自於亞蘭和伊芙身上的神力,被周不易催發,此刻化作足以分開諸神雲海的波紋,它以光的速度斬下,在一聲隱約響徹在天之上的巨龍咆哮聲中劈落,刹那,就命中萬神殿。


    在諸神難以置信地注視下,序曲紀元的萬神殿分崩離析……不,準確的說,是改變了材質。諸多想要防禦的神祇被這不可思議的偉力拍飛,祂們雖然並非不能抵擋,但終究隻是化身,在原初燭晝的威壓下無法發揮全力。


    整個雲海都轟鳴巨震,眾生的居所和神域大片大片的倒塌,而就在整個萬神殿即將徹底崩潰前。


    雲海被分開了。


    在方舟麵前,阻擋燭晝子民前往大海的道路被徹底打開,昔日在星辰之上翱翔的世代方舟穿過被神力分開的雲海,萬神殿崩塌燃燒的火焰點燃了高天,令赤色的紅卷蕩蒼穹。


    方舟破開浪潮和眾神的追擊,直至遙遠的,就連曆史都無法銘記,未來都無法回憶的全新天地,在這裏,先知停下了方舟,巨大的星艦要塞緩緩降落,帶著轟鳴分開大海,令深邃的海床裸露在空氣的觸碰之下。


    鋼鐵的艦船落下,它化作一枚種子。


    世界之種觸碰在原初的大地之上,鋼鐵的藤蔓與金屬的根須正在世界的基石上紮根,它開始固定,汲取養分,然後開始拉扯地殼,令大地拔升。


    先知大笑著走出星艦,他在所有追隨燭晝之名的眾生麵前展現了自己的神力——繼往之木顯露出本體,巍峨的聖木以自己的樹根固定海底的泥沙,以自己的神力引動火山爆發,令板塊斷裂。


    一塊全新的大陸在足以令眾神心驚膽戰的轟鳴中逐漸展露雛形,而先知展現神力,於六日間創造天地萬物,令原本漆黑如焦炭一般的大地上展露綠色,釋放勃勃生機。


    第七日,方舟的大門開啟,燭晝的民離開了星艦,久未踏上踏實陸地的農夫感動地親吻自己足下的泥土,而許多憂愁的民眾也因這安定的蟲鳴和葉海喧嘩落淚。


    他們欣喜。


    因為他們來到了被應許的土地。


    ——曆史在更替——


    沉默的名字被回憶起,遺忘的旋律開始在風中傳唱,古老的伊洛塔爾大陸之上,有遙遠的異國詩人正在天地間傳頌一種不同於以往任何一種詩篇的歌謠。


    他們傳唱,他們讚頌,他們或是高昂地高歌,亦或是悲戚地低語。


    他們訴說著一些早已被眾人遺忘的故事,那些故事是久遠過去,發生在荒漠和戰亂之中的神話,在那些神話傳說中,有一位持有無匹神力的大神,祂有剛硬的心腸和鐵腕的神力,祂與諸神為敵,爭奪大地上三分之一眾生的統治權。


    諸神與祂征戰,卻接連敗退,直到光陰神王阿普圖想到一個妙計,祂與那尊神祇打賭,看誰能令沙漏中的沙全部都落下。


    光陰困住了神王與那尊神,無論是哪一方,都無法令時光之沙完全落在下方,因為相對的一方不僅僅會扭轉沙漏的上下,還會扭轉天地的上下,上下的概念,乃至於引力的常數。


    沙漏中的沙永遠不可能完全落下,祂們的爭鬥直至今日仍在持續。


    “但是你輸了。”


    可是,這個本應該沒有結尾的故事,仍然有一個誰也不知曉的結局。


    那尊大神笑著對困住了祂,也困住了自己的神王道:“我又不想要統轄天地,隻是想要讓眾生自由——既然沒有你管,那就是我的勝利。”


    【可笑】


    而蒼老的神王勃發怒氣,祂嗤笑道:【這天地間有一萬種鐵則,和十萬種規矩,沒有我們,也有諸多不可違背的力量】


    【原初的燭晝,你以為自由就是好的?自由就是混沌,樂章的力量會撕毀一切,物質的宇宙就像是灰塵一般輕盈脆弱,隻有我們錨定了旋律和曲調,以四大支柱確定樂章的順序,不然萬事萬物都無法誕生!】


    【不受約束的自由,本身就不是自由!】


    “你說的或許是對的。”


    而那個聲音毫無所謂地說道:“反正我來了,我就要改,你們隻是其中之一,這個樂章大宇宙也是我的目標。”


    【可笑!那是永恒之音,你也不過是合道神王,豈能更替永恒的旋律!】


    “究竟是不能,還是不想,亦或是不敢?”


    神王沒有回答。


    而知曉自己必將贏得賭注的大神哈哈大笑。


    神的名字是燭晝。


    燭晝的歌謠正在萬物中流轉。


    諸神已經無法禁絕燭晝的名字在天地間的傳頌。


    革新在歌謠中紮下了根。


    於是時代不斷地前進,前進,就像是不可阻擋的時光流逝。


    風令岩石變得嶙峋,水令大地逐漸凹陷,就在原本的高原化作風蝕的平地,就在肥沃的盆地變成深邃的峽穀之時。


    就在伊洛塔爾大陸的眾生在一次又一次輪回一般的朝代更替,諸國戰爭和英雄傳說後,逐漸踏入新時代那個瞬間。


    大陸東部,芬裏爾之海的深港迎來了他們從未想象過的使節船隊。


    芬裏爾之海源自於此地地形的奇妙,原本凹陷的半島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出現了一個正圓形的巨大凹陷,本應該有著漫長海岸線的沿海直接變成了無比深邃的深海,這也構成了芬裏爾之海獨特無比的生態,許多原本出現在千米深海下的獨特物種,在芬裏爾之海的淺層海麵就可以捕獲。


    吟遊詩人們說,這是一顆源自於世界之外巨大隕石撞擊的結果,正是那次撞擊,終結了荒漠時代,不可計數的海水蒸發,令沙漠被無窮的降雨滋潤,化作如今豐饒的土地。


    也有吟遊詩人們說,那是諸神和某位大敵戰鬥的結果,祂們之間的神力碰撞,摧毀了伊洛塔爾大陸的一部分。


    更有吟遊詩人們說,這一切都是諸神的旨意和宿命,是天地設計者獨有的創意,凡人不應該思考,不應該深究,也不應該想象和猜測它誕生的原因。


    人們隻需要接受這設定,而無需去質疑是否合理。


    深水港是位於這深邃圓形巨坑邊緣處的港口,用以建造一些奇特的巨型船隻和獨特的水下潛艇,在十三國海戰時期,此地也算是前線,極受重視,但如今卻幾近於廢棄,城中居民大多都移民去了大陸內側,不願意受淒厲的海浪和台風的撲打。


    深水港總督站在自己沒有幾朵花的花園中眺望早已看膩的漆黑大海,他說實話什麽都沒有想,僅僅隻是對著日複一日,毫無變化的領地發呆。


    但今天,顯然不是讓他發呆的時候。


    因為有嘹亮的汽笛聲響起,那出現在大海的彼端,浪潮翻騰之地,總督的散亂的目光凝聚,他驚愕地看見,有一支龐大無比的艦隊正在靠近自己的港口。


    “他們是誰?!”


    總督詢問自己的侍衛,而茫然的侍衛們同樣給不出答案。


    ——曆史正在被敲打出全新的形狀——


    ——鳴響紀元·亞特蘭蒂斯——


    艾薩肯山脈中居住的山地人,堅信不熄滅的燭光是鏈接先祖和後裔之間的紐帶,而定居在梅拉的平原人卻認為,薪火相傳的不滅灰燼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傳承和信念。


    自古老的時光之前,燭晝的子民乘坐方舟,在先知分開雲海後抵達這片名為亞特蘭蒂斯的大陸後,眾人便在這片大地上開枝散葉。


    正如草木的種子會隨風飄揚,直至大地的彼端那樣,諸族逐漸有了自己獨特的名字和文化,他們有著不同的信念和歌謠,持有各自不同的魔法和奇跡。


    不管怎麽說,在亞特蘭蒂斯那諸多山脈和平原中,燭晝的子民總是有自己獨特的信仰和解釋的方法。


    在以神木‘繼往’為中央的教國統領下,亞特蘭蒂斯大陸上的七十五個國家本質上是一體的,大家都有同樣的語言,同樣的度量,幾乎同樣的口音和信仰。


    如今,亞特蘭蒂斯大陸之上,所有陸地和湖泊都已經被探索過了,所有河流的源頭和森林的中央都被人知曉了奧秘,在嘹亮的汽笛聲中,浮空的飛艇,鐵甲的船隻,以及可以令普通人也能對抗歌謠傳唱者的動力鎧甲也鑄就成功。


    應許之地所有的奧秘,都被燭晝的子民探索,知曉。


    “所以,我們回去吧。”


    故而有人這樣呼應,有人這樣思考,有人這樣愉快地提議:“我們回到我們最初的故鄉,名為伊洛塔爾的大陸——我們已經革新,走向全新的時代,看啊,我們能用留聲機播放一千種歌謠,我們可以隨身攜帶釋放奇跡的播放器,這是多麽偉大的發明,乃是革新的征兆!”


    “或許故鄉也有同樣的發明,也有同樣的記技藝,但是一加一後可以大於三,我們的智慧倘若融匯在一起,肯定可以帶來更加偉大,更加革新的結果!”


    這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提議,諸國的國王都被說服,就連教國的領袖,昔日侍衛亞蘭和公主伊芙的後裔,這一代的十三使徒之一也讚同了這一提議。


    “革新是需要分享的。”他如此說道:“不然我們的發明和技藝又有何意義?”


    “痛苦會因為分擔而減少,幸福會因為共享而增多,讓我們去傳唱燭晝的福音,將革新的賜福賜予伊洛塔爾大陸上的所有人吧。”


    蒼老的使徒相信幸福和快樂可以分享,讓原本的一化作無限。


    於是,就在那麽一個炎炎夏日,浩浩蕩蕩的使節船隊就這樣出發,從被遺忘的大陸,前往那個善於遺忘的世界。


    他們滿懷欣喜,期待以及渴望得到歡迎的天真。


    但這就是悲劇發生的前奏。


    以及真正變革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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