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燕這幾年的經曆,可以用艱難一詞來形容了。</p>


    她母親遭受打擊後一下子就倒下了,隻剩下她一個才十幾歲的女孩子六神無主。她隻得又帶著母親回津市姥姥家尋求幫助。</p>


    她姥姥是個要強的女人,對於女兒這麽不堪一擊是恨鐵不成鋼。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閨女,也不能就此不管,更何況還有個外孫女呢。</p>


    於是,她讓宋雪燕的舅舅想辦法把娘兒倆的戶口遷到了津市。</p>


    自此,母女倆就在津市安了家。</p>


    一個月後,她母親生理上的病是康複了,但精神狀況卻很不好,時而清醒時而糊塗。</p>


    清醒時一切正常,能幹家務能自理,對女兒也很好。</p>


    但是一旦犯病,人就糊塗了,總以為自己還是二八年華未嫁時,她一點都不能接受自己有了一個快要成年的女兒,一見到宋雪燕就要發瘋。</p>


    最讓她傷心的是,母親清醒的時間非常少,大部分時間都是糊塗的。</p>


    她覺得一直這樣下去不行,自己母女不可能一直在這裏寄人籬下,她一定要找工作,賺錢養活自己和母親。</p>


    可是找好工作談何容易,雖然自己是高中生,可畢竟是外來的,有好的工作,肯定是優先給本地人留著。</p>


    四處碰壁之後,她才清晰的明白自己目前的處境,這時候,就不能再端著了,隻有放下身段,去當工人吧。</p>


    命運之神還算是眷顧,在她下定決心以後,就聽說郊區的紡織廠要擴大生產,需要招收一批女工,工資待遇很是不錯。</p>


    優先在城區招工,招不滿的時候,再考慮到鄉村去招。</p>


    她一聽說,第一時間就報了名,這可不能猶豫,到鄉村去招的話,還不一下子就給招滿了,這年頭,對於農村人來說,進廠上班可是搶手活兒,這種國營大廠是給轉戶口的。</p>


    報名時還有個小插曲,招工的人以為她走錯地方了,他還是頭一回見到高中畢業生要求當工人的,她差一點點就被拒之門外了,好在她反應快,立馬說了自己的難處。</p>


    對方一聽她說是京城上過高中的,立馬態度就不一樣了,說工廠急需她這樣的人才。</p>


    進了工廠後,先是集中培訓,這就是學徒期的開始,學徒期的工資起先隻有十幾元,等到手藝較為熟練,能在一定程度上獨立操作後,就漲到了20多。</p>


    她雖然不是這一批當中最能幹的,卻是其中最努力的一個。</p>


    終於,努力終有回報,她成為同一批學徒工中首批轉正的女工。</p>


    就這樣,時光匆匆,母親的情況也越來越好,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長。</p>


    日子奔著好的方向而去。</p>


    可是,今年春節前,她母親又犯病了,姥姥托人打電話到廠裏,讓她春節就不要回家了,省得到時又要鬧得一家子不太平,年都過不好。</p>


    因為母親的病,舅媽已經意見很大了,要不是有姥姥在,再加上她每月都會上交一半工資,估計母親早就被掃地出門了。</p>


    接到電話後,她都快崩潰了,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給拋棄了。</p>


    她不想待在廠宿舍裏承受別人同情的目光,幹脆多請了兩天假,找廠裏開了介紹信,說要回京城探親。</p>


    於是,在臘月二十九那天,她就登上了開往京城的長途汽車。</p>


    至於落腳點,是在東城近郊區處一座非常小的院落裏,隻有四間房,這個院子是姥姥在母親出嫁前為她置辦下的。</p>


    還好,母親算是聰明了一回,聽了姥姥的話,一直沒有跟他父親透露這座院子的存在,房契也一直由姥姥收著。</p>


    就在前年,母親在清醒的狀態下,終於想起了這套房子,在姥姥的見證下,正式把這個院子的鑰匙和房契交給了她。</p>


    那個院子其中的三間房被母親租給了一對帶著一雙兒女的老夫妻。說是租,其實就是讓她們幫忙看房子,房租收得非常地低廉,兩塊錢一個月,一年一收。</p>


    知道此事後,她就來了趟京城,去收了前幾年的房租,那對夫妻是守信人,見到她手上的房契後,二話不說,就把前幾年的房租一次性交給了她。</p>


    之後,她偶爾來京城辦事,都是在那個小院兒落的腳。</p>


    期間,她也曾經去過婁家找婁曉娥,可是,當她到那裏的時候,那邊已經人去樓空,問人,誰都不清楚是怎麽回事,都說是一夜之間就搬走了。再多問,就沒有人願意理她了。</p>


    她還以為兩人會就此斷了聯係呢。</p>


    真沒想到,兩年後的今天,竟然會在冰場上遇到,看來兩人的緣份還沒有斷。</p>


    婁曉娥問她苦不苦,她笑笑說,“身體上的勞累不算什麽,就是我母親的病,像一座火山一樣,不知道什麽時候會爆發,讓人比較煎熬。”</p>


    而後她又笑笑,“你可別小看我,雖說我隻是一個紡織女工,工資可是不低的,你猜猜我現在一個月掙多少?”</p>


    </p>


    婁曉娥搖搖頭。</p>


    宋雪燕自豪地說道,“基本工資有50出頭,如果願意吃苦,多排夜班的話,還有津貼,一個月能有55,高的時候能有60元。”</p>


    聽了她的話,婁曉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摩挲著她那粗糙的雙手,上麵布滿了老繭和勒痕,還有星點被燙的痕跡,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了。</p>


    而宋雪燕卻豪不在意,這點苦算什麽,她現在憑著自己的雙手賺錢,心裏踏實。而且領導很器重她,以她的文化程度,以後很有可能會往組長,甚至是車間主任的方向發展,不過現在她的資曆還淺,還要再等等。</p>


    看著除了模樣和當年一樣,其餘皆已完全不同的小姐妹,婁曉娥是感慨萬千。</p>


    當年的宋家,雖說沒有婁家那樣豪富,也是數得上的小康之家了。</p>


    宋家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的綢緞莊,她家就住在綢緞莊後麵的一個獨立院子裏,雖然不算大,也有六七間房,住她們一家是綽綽有餘。</p>


    公私合營後,前麵綢緞莊不再屬於她家,但那個院子還是她家的。</p>


    她從小也是嬌養著長大的,婁曉娥還清楚記得她的母親,那是一個溫柔似水的女人,她把所有的愛全都放在家庭和孩子身上了。</p>


    宋雪燕說完了自己的經曆,又問了婁曉娥這些年的情況,她看了看一旁坐陪的許大茂,感慨了一下,“咱們姐妹也算得上同病相憐,不過你比我強多了,找到了一個好依靠。”</p>


    這時,冰場那邊傳來一陣歡呼聲,幾人忙轉頭眺望,原來是有人在表演花樣滑冰。</p>


    宋雪燕頓時來了興致,“曉娥,你還記得咱們當年雙人滑的動作不?”</p>


    “我”</p>


    婁曉娥很猶豫,她已經好幾年沒有玩過了,有點懸啊。</p>


    “來吧,”宋雪燕一直鼓勵著她,“咱們就做那套最簡單的動作,我也是好久沒練了。”</p>


    婁曉娥看向許大茂,許大茂當然是點頭,“想玩就玩吧,不過一定要注意安全。”</p>


    看先前婁曉娥的表現,他才知道自己媳婦還有這不為人知的一麵,那動作,如行去流水一般,一看就是老手了。</p>


    兩人重新穿上冰鞋,踩著冰刀向冰場滑去,風中還傳來宋雪燕放出的豪言壯語。</p>


    “來吧,讓這些人看看,當年“冰場小姐妹”的風彩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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