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絮粉黛亂子草的墓碑,芳草如茵,四季如春。


    最為濃鬱特色的雨山氣候,無處不在霞光霧靄,無時不是煙雨朦朧。


    這三個月,每過段時候,沐雪之會捧著鮮花、芳草、水果前來祭奠,閑話家常。


    修築,裝飾那孤零零的芳草墓碑,好似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為了出門迎客,使命往自己臉蛋鋪滿胭脂。


    顯而易見,是有心之舉。


    “四哥,你說我還能見到西兒嘛?”


    答案是沉默的。


    “四哥,還記得那大樹屋頂的秋千?”


    答案依舊沉默。


    舒適的粉黛亂子草,靠近芳草的墓碑,四躺八仰的沐雪之望著天。


    不一會,浮雲飄過,綿雨灑落。


    乞丐少年雲淡風輕道了一句,“四哥,我想回家!”


    接著,摘來一株及腰的亂子草含於口中,神情自若。


    先前,乞丐沒少做過這類事,扒土含草,含草,命如草賤,茹苦含辛。


    隱匿雲霞的八影隨之褪去,轉眼間,浩瀚的星辰天下。


    罡氣武者踏上那片能入法眼的粉黛亂子草,嗓門雄厚問道:“小鬼,紫草是你摘的?”


    “七哥?”沐雪之立馬起身,徹頭徹尾下跪,頭不抬。


    “攀親道故,誰是你家七哥!”


    乞丐少年立即改口,“七爺!”


    鄙夷不屑的眼神換來一絲絲悲歎,外加一絲絲憐憫,不是那能入法眼的粉黛亂子草,估計這位傳聞中的七爺都不會正眼瞧他一眼。


    “起來吧!看在六弟的份上。”


    罡氣武者帶來《鏡花緣》古本,親手安在墓碑前。


    生前惹人疼愛的六秀視此書如珍寶,愛不釋手,時不時對他吟上兩句,金童玉女之類,浪漫純情。


    “六弟,你的仇,洐畋替你報了。”發梢後掠的武者,眼神透過雲霞,輕輕呢喃道:“十二秀,名正!”


    連綿細雨,再度席卷雨山一角,罡氣武者滿頭圓珠,白澤滄桑,一幅年過正百的跡象。


    “小鬼,念你對一片赤誠,授你搖光聖訣。”


    誓天罡拂袖飛揚,星辰袍微微浮動,卻見七星之一的遙光停留篆刻傷疤的枯木,風蝕腐朽,蟻白蛀洞,經不起穿堂風一吹,粉身碎骨。


    武者好奇凝眉,“朽木不雕,無緣福澤!”語氣驟轉之下,怒目三分,“小鬼,你不該來這人生,害了!六弟!”


    乞丐少年戰戰兢兢,不清不楚,頭壓得更低,深怕自己惹人厭,跪拜五體投地。


    天空驟然放晴,片刻雲光,片刻陰蔭。


    刹那,武者見沐雪之身後隱約有位穿光亮衣架的雪聖女,繞其周圍四騎提腿亂跳的冰麒麟。


    “何苦呢?六弟!”誓天罡搖頭歎息。


    武者沉默許久,又眼望雲霞,“授不得搖光聖訣,幫不了你!”


    再爾,轉頭俯瞰五體投地的沐雪之,略顯譏諷,雲淡風輕。


    “照理而言,六弟的玲瓏功護你一生,亦非難事!說娶妻生子,圖個兒孫滿堂,不在話下,加把勁幹就是。至於......”話語未段,誓天罡仰望茫茫星辰,一臉惆悵,“小鬼......你......還是退隱山林吧,癡心美夢始終是妄想,道句不中聽的,拿你做巔機者的墊腳石都不夠格。”


    誓天罡再道:“茫茫星海,也無須怨,天道麵前,本該如此!好比沙是沙,海是海,魚遇水,貓吃魚,原本注定。”


    沐雪之聽不懂,不吭聲,漠然端正,跪拜得體。


    但他知道誓天罡的這席話絕不是好話,甚至會刺耳,難聽。因為從小便是這樣,自打四哥離去後,就再也沒聽過“人話”。


    “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


    罡氣武者踏過那片姹紫嫣紅,戀戀不舍,采擷一株,含在嘴上,揚長而去。


    此時,沐雪之才鬆了一口氣,五體投地的姿勢改回四躺八仰,在粉黛亂子草上享受忽來的綿雨,忽來的雲光。


    當然,沒把那不是“人話”的話放在心上!


    可能是聽不懂!


    ——


    “真氣人,被擺了一道,還翻臉不認人!”


    “好了,畢竟是外人。”


    這一唱一合乃茶道眾友中的鐵音大師與大紅真人,二人提壺恩施玉露,自斟自飲,愜意安然。


    離開無憂宮的雨靈眾仙,向百木森雪杉林子行去。先前見識過饕鬄巨獸,巨狼玢刕不宜對付,自然不犯傻。


    躲在一處破舊的廟宇,決斷出最為上乘的計謀,坐等三盟合一共搗天諾城。


    道理嘛,當然是吃了沒實力的虧,吃了沒能耐的虧。


    所謂蝦兵蟹將,烏合之眾,像憎惡的寄生蟲一般,隻能吃一口,算一口,走一步,想一步。


    “小鬼頭去拜祭盟主,我可放心不下!”鐵音大師又起絮叨,“不如讓大當家來當盟主,除了六爺,我誰都看不上!”


    不待眾仙歎息,大胖和尚再道:“灑家有話就說,有屁就放,大夥別往心裏去!小鬼頭,我是不服,要麽二當家,要麽無矩兄,憑什麽讓一個不會武道的小乞丐來當我們的頭。要不然我來當,保證不少兄弟們的!”


    又道:“算是兄長推脫,我也無德無能,也不好意思說這話。不過,兄弟們肯定有意見,這美嬌娘享了,大事沒出過力,小事多多少少。灑家為了那柄破劍出過彩,你們看!”


    說起這些,大禿和尚指著腦門戒疤直至臉頰鼻梁處,顯露一條粗壯的劍疤。


    “你也是愛出風頭,怨不得誰。”大紅真人拂塵揮動,棄茶入定,不理世事。


    這時,陸言昔扒開衣裳,露出胸膛,滿身劍傷,上前比較一番,“陸某人差點丟了性命,兩次!你算啥?”


    鐵音大師瞬回:“兄弟呀,咱家命苦,你也命苦。”


    聽這話,陸言昔並不領情,反常地搖搖頭,相比無色界天一行,經曆過生離死別的知熟人,他更了解沐雪之的命苦。


    “話不能這麽說,六爺早有退位讓賢之意,盟主之位注定是小兄弟的。這奪劍,入無憂宮,也有他一份功勞,說不上一無是處!”


    “小鬼頭撿來便宜,我不服!大和尚服誰都行,就是不服他。”


    “陸某人可不幫你,無矩兄欽定,你一個喝茶長肚子的和尚有啥意見?再則,他現在還是我們的盟主!”


    “哼......情場有休妻,官場有罷免,王朝有改代,灑家要逼宮,造反!”


    “哎......”眾仙歎息聲連起。


    龍井一聖持起判官筆,臥姿側躺,一手轉悠,“你懂情場?你懂?笑誰呢?”


    “和尚爺爺我......還俗不成!!”


    “哎......”


    這事既然扯到無矩道人身上,自然要上來說兩句,“大師,陸兄,咱們事先商議好。不管那沐兄弟是不是得了六爺的福澤,咱們拿下天諾城再逼宮不遲。當然不可虧待了小兄弟。”


    “甚好,甚好!”鐵音大師恍然大悟,拍手叫絕,“無矩兄厲害!”


    飯白道人又拱手相問:“副盟主,覺得如何?”


    “......”


    無算子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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