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配是真急了,幾乎一天到晚求見曹昂,催問他何時起兵。</p>


    他也知道,雖然這支軍隊名義上是夏侯淵指揮,但真正拿主意的正是曹大公子。</p>


    可是在門前卻每每被告知大公子很忙,無暇見他。</p>


    審配隻得花錢想辦法,在曹氏官吏中打聽曹大公子的一些情況。</p>


    經過這幾天的了解,審配覺得自己主公真該羨慕曹操。</p>


    曹操隻有一個成年的嫡長子,而且據說還文武雙全,賢明過人,這就意味著父子之間不用猜忌,將來曹氏權力交接會很平穩。</p>


    可袁氏家族就熱鬧了,三個兒子相差歲數不是太大。</p>


    更讓人鬧心的是,袁氏大公子袁譚被過繼了出去,理論上不存在繼承家業的可能,二公子袁熙已經年滿十四歲,可是卻不為主公喜歡。</p>


    主公喜歡的卻是隻有八歲的三公子袁尚。</p>


    可想而知,將來袁家這家業爭奪,必然是一地雞毛。</p>


    當然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當前袁氏基業麵臨的主要危機,還是如何抵擋公孫瓚,先守住冀州再說。</p>


    審配在鄄城騷擾了曹昂十幾天,終於見到了曹昂。</p>


    刺史府裏,審配對曹昂笑道:“我家主公有言在先,大公子麾下軍馬所用之糧草輜重,均由我家主公提供。</p>


    可是大公子依然準備了這麽久,足見公子用兵之細,想來已經準備極其充分了。”</p>


    “我又沒親自準備,哪知道這些?”曹昂神色有些憂慮。</p>


    “那敢問……大公子這些天都在忙什麽?”審配感到納悶。</p>


    曹昂苦著臉道:“本來我阿父說要接阿母過來,我準備留在鄄城,等見阿母一麵才走的。</p>


    可是隨後傳來消息,我阿母嫌鄄城太冷,想等春暖花開之後再來。</p>


    那我等不及,就隻好出發了。”</p>


    審配:“???”</p>


    此時的審配,氣的快要暴走了。</p>


    等了這十幾天,竟是這麽個原因?</p>


    這曹大公子又是個什麽人?</p>


    河北戰事緊急,公孫瓚的騎兵隨時都要打過來,他卻在這裏要等見母親一麵,而且一等就是十幾天,這不是拿戰爭當兒戲麽?</p>


    審配覺得自己被騙了,說什麽大公子文武雙全,賢明過人,都是騙子。</p>


    “公子沒見到母親,那可太悲哀了,”審配臉色鐵青的拱了拱手道:“告辭!”</p>


    說完便搖著衣袖走了出去。</p>


    接著,程昱從後麵的屏風邁步出來,捋著胡須微笑道:“審正南走了?”</p>


    “看起來還挺生氣的,”曹昂道,“我這麽說,不會出事吧。”</p>


    “就該這樣晾他氣他,”程昱道:“要不然,公子到了河北,他們必然會拿公子當槍使,無論何時都會讓公子衝鋒在前。</p>


    所以公子唯有先示人以弱,莫要讓袁氏過多期望,如此公子才能出其不意。”</p>


    “多謝先生指點,”曹昂誠心誠意的道了聲謝。</p>


    第二天,他便跟隨夏侯淵率領兩萬軍馬出發,徑直往河北而去。</p>


    隨軍路上,審配每看到這支軍隊的裝備,一陣搖頭歎息。</p>


    原來,這支軍隊的盔甲武器五花八門,並不完備。</p>


    這倒不是曹昂故意示弱,而是因為曹軍從一兩萬的規模,驟然擴充至十萬,軍械鎧甲自然不能齊備。</p>


    審配想想就感到頭大,主公派他來催救兵,結果就催來這麽一支鬆垮的軍隊,回去如何能跟主公交代?</p>


    曹軍從白馬津渡過黃河,便是河北的黎陽縣,已經是魏郡的範圍。</p>


    而袁紹的冀州治所,也正在魏郡的鄴城。</p>


    一路無話,行軍到達距離鄴城還有三十裏的地方,按照袁紹的安排,曹軍暫時駐紮在袁軍軍營,並有官員前來勞軍。</p>


    同時袁紹派長子袁譚前來邀請夏侯淵和曹昂,到鄴城敘話。</p>


    曹昂於是帶著趙雲和太史慈,還有夏侯淵,跟隨袁譚前往鄴城。</p>


    這袁譚比曹昂要大上幾歲,已經行加冠禮,並蓄起了短須,看起來非常英武,一路上跟曹昂有一句沒一句的寒暄著尬聊。</p>


    隻不過曹昂總感覺袁譚看自己的眼神中,透漏出一絲羨慕的神色。</p>


    有時候兄弟多了,也未必是好事。</p>


    一行人很快就進入了鄴城,曹昂長這麽大,除了當初跟祖父在洛陽之外,還沒見過如此繁華恢弘的城市。</p>


    隻見城牆高大,裏麵道路寬闊筆直,豪華的馬車川流不息。</p>


    曹昂心中讚歎,怪不得阿父以後要把這裏設為大魏都城,隻看氣勢上的確要比鄄城強得多。</p>


    他跟隨著來到袁紹的冀州刺史府,看這府邸的建築規模,又把他給震懾住了。</p>


    這比他當初在洛陽住的太尉府還要豪奢。</p>


    他就不明白了,父親跟袁紹同樣是州刺史,差距咋就那麽大呢?</p>


    進到府邸之內,在寬敞明亮的書房內,曹昂終於見到了這位輝煌又短暫的北方之主。</p>


    袁紹四十來歲的年紀,身高八尺餘,頭發胡須俱都烏黑,一張國字臉,顯得相貌堂堂,高大威猛。</p>


    “小侄曹昂,見過袁伯父,”曹昂躬身抱拳施禮。</p>


    “子脩賢侄到了?”</p>


    袁紹表現很熱情,站起身,從寬大的書桉後麵繞出來,上前扶起曹昂,端詳了一會兒才歎息道:“猶記得當初在洛陽你出生之時,我還喝過你的滿月酒,一轉眼都這麽大了。</p>


    快坐!”</p>


    “諾!”曹昂恭恭敬敬的在旁邊坐下。</p>


    袁紹也落座之後豪爽的笑道:“賢侄不用拘謹,我與你父乃莫逆之交,你把這裏當自己家即可。”</p>


    袁紹頓了頓又歎息道:“我於河北也聽說過你所訂之屯田令,讓許多流民紛紛前往投奔,且以此令招降百萬黃巾軍,為萬民所傳頌。</p>


    賢侄年紀輕輕便有此成就,後生可畏,了不起啊。</p>


    我這諸子之中,能有你十分之一,已是萬幸。”</p>


    這話倒也不是客氣,當袁紹聽說曹公子在東郡屯田,吸引的河北百姓都紛紛投奔,並且頌揚曹公子恩德時,袁紹作為一個父親,的確是非常羨慕別人家的孩子。</p>


    隻可惜他家長子袁譚,都已經過了及冠之年,卻依然沒有做出任何讓他值得誇讚的事。</p>


    雖然他聽審配前來進言,說曹昂為了等母親故意拖延時間,他卻是不大相信。</p>


    袁紹雖然對曹昂不了解,但是卻很了解那個老朋友曹操。</p>


    曹操絕不會坐視兒子,如此以軍事當兒戲。</p>


    曹昂連忙道:“伯父謬讚了,小侄不過碰巧做了幾件得民心之事而已,不勞掛齒。</p>


    袁世兄家學淵源,雄才偉略,將來必然遠勝於我。”</p>


    “就隻剩家學淵源了,”袁紹瞅了一眼旁邊如坐針氈的長子,頓時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p>


    “罷了,”袁紹擺了擺手道:“賢侄遠道而來,先回去稍事休息。</p>


    碰巧今夜我要宴請麾下,到時你也前來,順便認識一下我河北英豪。”</p>


    “多謝伯父,小侄告退,”曹昂行了個禮,退了出去。</p>


    袁紹看著這少年大方得體,不卑不亢的樣子,不由心中更是慨歎,曹孟德養了個好兒子。</p>


    隻不過曹昂剛剛退出去之後,袁紹滿含笑意的臉龐立即冰冷了下來,沉聲問袁譚道:“你去看了,那曹氏軍隊果真軍容不整?”</p>


    “兒親眼所見,”袁譚道:“那軍隊連武器都不統一,有的拿長槍,有的拿短刀,大部分人都沒有盔甲,武將也隻有夏侯淵一人。”</p>


    袁紹聞言搖了搖頭歎息道:“看來孟德麾下兵馬雖多,但卻俱是投降之黃巾賊寇,戰力堪憂。</p>


    孟德實力,也遠沒有想象中那般強大。”</p>


    “可這曹孟德也不可能全無鎧甲,”袁譚道:“父親相邀,他僅僅派這麽一支軍隊前來助戰,如何能抵禦公孫瓚?</p>


    </p>


    他是不是對父親太過於輕視了?”</p>


    “休得胡言,”袁紹訓斥道:“你可知道,如今袁術正在進攻陳留郡,陶謙正在進攻泰山郡,曹孟德正在率軍抵禦。</p>


    既如此,他能派出這兩萬人馬前來助戰,你還指望這支軍隊能替我抵擋住公孫瓚?</p>


    若曹孟德真有以一己之力,對抗三方的本事,那我才該寢食難安。”</p>


    袁譚讓父親一通訓斥,被罵的暈頭轉向,低著頭連連認錯。</p>


    “下去安排酒宴吧,”袁紹不耐煩的擺了擺手。</p>


    ……</p>


    曹昂退出了書房,帶領太史慈趙雲等來到客房休息。</p>


    夏侯淵借口有事,先回軍營了。</p>


    到達客房之後,趙雲先進去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異常曹昂才進去。</p>


    然後太史慈在門前左右看了看,關上門。</p>


    “打聽到了麽?”曹昂急切的低聲問趙雲道。</p>


    “打聽到了,”趙雲也同樣把聲音放低道:“公子所要尋找的郭嘉,如今的確在袁氏麾下效力。</p>


    隻不過據說此人不修邊幅,放浪形骸,飲酒無度,並不被袁紹看重。</p>


    隻是因為其叔父郭圖備受袁紹信任,所以袁紹賣那郭圖一個麵子,這才對郭嘉忍讓。”</p>


    “好,我知道了,”曹昂捏著下巴,微微點了點頭。</p>


    根據曆史記載,郭嘉少年時已有遠見,預料到天下將會大亂,於是二十歲便隱居於潁川,秘密結交英傑,不與世俗交往,所以知道他的人並不多。</p>


    後來郭嘉出仕,首先也是投奔的袁紹,但是在袁紹處待了一段時間,便與叔父郭圖以及同鄉辛平道:“袁公徒欲效周公,禮賢下士,招募人才,但卻不知如何用才。</p>


    他多端寡要,好謀無決,欲與其共濟天下,定霸王之業,難矣!”</p>


    於是郭嘉便毅然離開了袁紹。</p>


    當然,也有人猜測,這是這個時代士族分散投資的策略。</p>


    讓郭圖留在袁紹處,讓郭嘉去往曹操處,總之無論誰興誰亡,總能保證郭氏家族不倒。</p>


    而荀氏家族也在采用相同的策略。</p>


    不管出於什麽樣的原因,曹昂隻想提前得到郭嘉,不想等他離開袁紹之後,回潁川隱居幾年,然後再由荀或推薦。</p>


    曹昂沉思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今夜袁伯父要宴請文武,不知道他會不會來。”</p>


    趙雲看到曹昂的表情,很是不解的道:“公子,外麵都傳言,這郭嘉可是品行不佳,難道公子對他還頗為看重不成?”</p>


    曹昂微笑著道:“並非所有人都如子龍這般,能力出眾又品行端正。</p>


    若是有一人,私德欠佳,但才華橫溢。</p>


    又有一人,高風亮節,但能力平庸。</p>


    你若是執掌權柄之人,覺得該用誰?”</p>


    趙雲聞言愣了愣神,這倒是很難回答,這關乎一個人能力更重要,還是品行更重要的問題。</p>


    趙雲自然是那種不貪酒,不好色,行事穩重,急公好義,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的人。</p>


    可他也不能指望所有人都這樣。</p>


    趙雲遲疑片刻道:“在下不敢妄言,不過無論何事,公子隻需吩咐即可。”</p>


    曹昂知他隻是想執行,並不想替自己決策,於是也不再問他。</p>


    到了掌燈時分,有侍從前來邀請曹昂前去赴宴。</p>


    曹昂跟隨侍從來到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廳裏。</p>


    亭內點著許多巨大的油燈,照的整個大廳亮如白晝。</p>


    而這裏麵早已經坐了不少人,全都峨冠博帶,衣冠楚楚。</p>


    袁氏門生故吏遍天下,如今全都跑到了袁紹這裏,不管有用的,沒用的,袁紹都要收留。</p>


    這些人曹昂卻是一個也不認識。</p>


    侍從把他帶到一個偏僻的角落裏坐下,他便當起了透明人。</p>


    直到飲宴開始。</p>


    袁紹高舉酒碗,麵色凝重道:“想必諸公也已知曉,如今公孫瓚興不義之師,兵分三路,悍然犯我冀州,意欲將我等逐出河北,我等能答應麽?”</p>


    “不能!”所有人齊聲怒吼。</p>


    甚至還有人義憤填膺的攥緊了拳頭。</p>


    袁紹大聲道:“好,既然如此,那我等就齊心協力,勠力殺敵,與那公孫瓚決一死戰。”</p>


    眾人齊聲高喊:</p>


    “決一死戰!”</p>


    “決一死戰!”</p>


    “決一死戰!”</p>


    “阿嚏……”</p>


    突然曹昂聽到旁邊有人打了個噴嚏。</p>


    他順著聲音看過去,隻見旁邊隔著一個座位,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p>


    那青年與所有人衣冠楚楚不同,他頭發有些散亂,衣服有些褶皺,看起來非常落魄。</p>


    他這噴嚏聲音雖然不大,但卻打亂了所有人的節奏。</p>


    眾人一齊憤怒的看著那青年。</p>


    隻見那人桌上的菜已經動過,酒碗也早已經空了,根本就沒有跟他們一起喊,顯然已經開始吃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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