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在盧正月囂張而又幸災樂禍的笑聲中直接被掛斷。


    範振華心情莫名變得有些糟糕。


    雖然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但範振華很清楚,兩人之間的悲喜卻是相通的,且成反比。


    簡單來說,如果盧正月吃癟了,他肯定會開心,但大概率不會表現出來;但如果自己吃癟了,盧正月不但會很開心,甚至還會主動打電話來瘋狂嘲笑。


    但這特麽跟《自然》有什麽關係?


    哪個正經數學家沒事兒會去《自然》上去看論文呢?


    本想不理會盧正月,一笑置之,但終究忍不住心頭的好奇,打開了電腦,登錄了《自然》官網。


    嗯……


    挺顯眼的。


    顯然學界寧孑的名字依然是熱點。論文直接上了首頁,大字體,就是內容讓他有些看不懂了,所以人工控製雷電?不錯,很有想法。


    很快範振華便知道盧正月為什麽會如此開心了。因為在論文作者單位署名處隻有燕北體育大學,甚至數學係都沒帶上。


    其實如果沒有盧正月這個電話的話,範振華大概率隻是會笑笑算了,畢竟論文本身跟數學不太沾邊。


    但被盧正月這通電話一打,卻撩得他有些上火了。


    所以論文都還沒來得及看,他便拿出手機直接撥給了陳永剛。


    這事沒法跟寧孑說,但卻是他跟體大的約定。


    電話剛接通,範振華便毫不客氣的質問道:“喂,陳校長,我剛剛看到寧孑在自然上發表了一篇論文,你應該知道這件事吧?”


    “啊,知道啊,怎麽了?”


    聽到對麵完全沒有半點羞愧的語氣,範振華更不爽了,質問道:“怎麽了?為什麽留的作者單位隻有體大?我們可是簽過合同的,你難道沒跟寧孑提過這事?陳永剛,你要是跟我玩過河拆橋那一套,回頭可別怪我不講道義啊!”


    “不是,範院士,您是不是誤會了?我都把合同直接給寧孑看過了,怎麽可能沒提?但是合同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體大數學專業發表的所有數學論文都必須將燕北國際數學研究中心跟北大數學院的單位,但是寧孑這篇論文不屬於數學論文吧?”


    範振華愣了愣,氣勢頓時弱了幾分,皺著眉頭問道:“我們有約定必須是數學論文嗎?”


    這些細節他還真沒注意,畢竟他當時隻是大概交代了合作前提,具體合同條款的擬定他並沒有參與。


    “瞧您這話說的,合同一式三份,又不是隻有我們體大這邊有?您那邊也有啊,翻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範振華想起電腦上就有當時合同的最終稿,說道:“你等等……”


    隨後便開始在電腦上翻出了之前拜托一位法學院老朋友幫他起草的合同,仔細的看了起來,很快便找到了對方義務的條款,果然如同陳永剛說的那樣……


    “……嗯,陳校長,錯怪你們了,不好意思,先這樣吧。”說完範振華直接掛了電話。


    心裏很憋氣,偏偏不知道火咋發出去。


    其實一篇《自然》上的論文到是沒什麽,但有些論文帶了燕北大學的名字,有些又沒帶,讓國外那些學界的人怎麽看?以後出國開會怎麽跟同行們解釋?


    也難怪盧正月會專門打個電話來。


    在八月的這最後一天裏,範振華突然覺得他需要跟寧孑好好談談了。


    ……


    燕北,體大。


    對於寧孑來說,完成了三月基礎數學強化訓練,最大的好處就是,他每天可支配時間更多了些,也更自由了。外出活動的時間也能相應增加。


    當然,如果寧孑真有事情,三月也不會用強製的方法把寧孑留在寢室裏繼續學習,無非就是寧孑不管耽誤了多少時間,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三月都會想辦法貼心的幫助他把時間補回來了罷了。


    從這一點上說,三月既顯得很有人性,又彰顯了其完全沒有人性……


    就好像今天,寧孑又不得不出趟門。


    即將開學,他得去看看丁雨霖,並檢驗一下他這個妹妹一個多月的學習成果。


    當然這段日子他其實也並不是對丁雨霖完全不管不問,他加了輔導老師的微信,兩人每周都會溝通幾次,丁雨霖的學習進度其實他是大概清楚的。


    怎麽說呢,還是有很大的進步的。


    起碼一般難度的考題,已經能及格了,這在寧孑看來顯然還差的很遠。


    畢竟整個義務教育階段學習到的知識點其實難度都很低,如果針對課本上知識點的考試分數都隻能及格的話,基本上畢業了也是沒什麽高中可以上的。


    所以寧孑打算去跟丁雨霖談談,他希望這個妹妹能重新在京城讀一遍初一,打好基礎。耽誤一年時間到初二,每門功課能夠達到優秀的程度。


    沒錯,學習從來不是人生的唯一出路,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學習是唯一能讓未來從生存變成生活的路。


    除了去看一眼丁雨霖外,回來的時候,寧孑還打算去燕北大學看一眼堂姐。


    寧曉昨天已經返校準備正式上崗了。


    說起來去年燕北大學便已經給她安排好了住宿,不過他還沒去看過。今天正好去看一眼,順便問問寧曉跟那位魯老師的關係怎麽樣了——他不太放心隔壁那個鄰居。


    同樣也就是這天,多米尼特·鄧肯在來到華夏近半個月後第一次走出了學校為他準備的招待所。


    他打算去找寧孑。


    許多依然保留著皇室的歐洲國家中的許多人依然保留著對騎士精神的信仰。恰好多米尼特·鄧肯便是其中之一。


    他想去告訴寧孑,接下來他將會進軍一個世界級的難題,去摘下那顆璀璨的明珠。


    就好像在決鬥之前,要告訴問問對方準備好沒一樣,屬於一種能獲得心裏滿足的儀式感。


    贏,也要贏的光明正大!


    可能給人的感覺有些二,但人間正道是滄桑。


    ……


    因為第一天去找過寧孑,所以他對寧孑住在哪裏記得很清楚。一般而言數學家的記憶力大都是很不錯的,對於像多米尼特這樣的天才而言,他的方向感就跟其空間想象力一樣強大。


    就這樣出了招待所很快便找到了寧孑所住的博士樓。


    網上的熱度已經散去,西邊又已經申請了專利,來煩寧孑的人便也沒什麽人了。不過陳永剛沒說撤掉博士樓的安保,門口的保安亭自然有依然佇在那裏,甚至據說已經開始規劃修一個固定的亭子,隻是人早已經換了一批,管理也早就不像之前那麽嚴格了。


    所以多米尼特·鄧肯在告知了自己的交換教授身份之後,便走進了博士樓,來到了寧孑的寢室門前,敲了敲門。


    沒動靜,不,有動靜……


    “喵……”


    隱隱約約好像聽到有貓叫聲。


    多米尼特皺了皺眉頭,下意識的抬手防盜門把手上,直接一擰,竟然擰動了……門沒鎖。


    以多米尼特的個性,本來是真做不出主人不在家貿然闖入的事情。


    畢竟他是自詡有騎士精神的男人。


    但今天偏偏這一刻走廊上沒有人,他又鬼使神差的直接推開了門,然後便看到的確有一隻貓正趴在寢室內唯一的寫字台上,正抬眼看著他。


    那小眼神還挺有神的。


    不過多米尼特的目光並沒有在小貓身上停留,而是將注意力轉到了攤在桌上的一堆雜亂的稿紙跟電腦上。他從小便不喜歡小寵物,最喜歡的動物是牛,最好還是三分熟的。


    顯然那些散亂的稿紙比那隻小貓更有吸引力,尤其是想到他這次來華夏最重要的目的時,終於還是受不了那些紙張的誘惑,在猶豫了不但半秒鍾後,便抬腿走進了房間,隻是內心底線的道德感讓他沒有順手關上房門。而是把房門就那麽開在那裏……


    起碼這能證明他是在坦坦蕩蕩的——闖入。


    走到寢室寫字台的椅子前坐下,多米尼特順手從小貓身邊拿起了最上層的一疊稿紙。


    這個動作似乎驚到了小貓,這隻貓從桌上跳了下去。


    然後小跑到門邊。


    多米尼特依然懶得注意那隻貓,隻是將注意力放在了稿紙上那些數學公式上。


    隻是看了第一眼後,眼睛便挪不動了。


    這是研究l函數的性質對周期的影響,不對,這公式——他似乎看不懂。


    哪怕稿紙上書寫了許多雜亂的證明過程,他依然有些看不懂。


    多米尼特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翻到了下一頁,還好這次是關於指函數的題目,數學裏很重要,同時也是最基礎的函數。這種題目總不可能玩出朵……等等,這又是什麽?


    通用公式?


    推導出任意指數函數的無窮級數對於多米尼特來說自然是件極為簡單的事情,他可以用無數種辦法可以做到。但這個他從未見過的公式似乎讓一切都變得簡單了。


    在腦海中默默的驗算,結果都是對的,但這公式的證明過程呢?這是怎麽推導出來的?


    多米尼特絲毫沒意識到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他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換下一張……


    等等這是在重證sato-tate猜想?


    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多米尼特沉浸看了進去,又是一堆他沒見過的公式出現,這些公式總是恰到好處的出現在需要的位置。尤其是關於l函數的解析部分,給人以數學幽靈之感的l函數,在這些他從未見過的公式下,變得如同溫順的羊羔,包括其中那些特殊值……


    就這樣,多米尼特完全沉浸在這些演算用的雜亂稿紙中時,完全沒有注意到那隻小貓很貼心的幫他關上了房門,像是怕有人突然闖進來驚擾到他。


    更沒有注意到,那隻小貓正趴在牆角,偏著腦袋,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緊鎖眉頭、專心致誌的模樣。甚至能從那雙靈動的眼睛中看到類人的情緒。


    帶著三分驕傲,三分緬懷,三分得意,跟一分失落的情緒。


    當然就算看到估計此時的多米尼特也不會有感觸。


    因為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計算跟證明過程已經耗幹了他所有腦力。


    光是在心底不停的演算已經讓他無暇他顧,甚至已經忘了身在何處,忘了時間流逝。


    直到不知不覺中,翻到了那一疊稿紙的最後一張,上麵沒有公式,隻寫了幾句話。但用的是中文書寫,多米尼特·鄧肯看不懂。


    多米尼特愣了愣,此時他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名字——拉馬努金。一位天才到極致的印度數學家,短暫而輝煌的一生留下了數千個數學公式。


    那些公式是如此的美妙,就是讓人看不太懂。


    以至於當一位數學家證明了其中一個公式後,直接拿到了菲爾茲獎。


    此時寧孑在稿紙上書寫的這些公式有異曲同工之妙。


    雖然看不懂,但是如果將一些簡單的數字帶入,似乎都是正確的。


    但很顯然,如果想把這些公式給證明出來,會非常困難。


    稿紙上並沒有這些公式的證明過程,多米尼特甚至懷疑寧孑自己都還沒有證明這些公式,隻是一種數學直覺。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這種數學直覺跟天賦……


    突然多米尼特·鄧肯寧願這些公式寧孑有完整的證明過程。


    但如果這些寧孑手上真的有這些公式的完整證明過程,毫不誇張的說,如果寧孑把這些公式的證明過程放出去,按照現在菲爾茲獎的評選標準,夠他拿上十多次了……


    換句話說,多米尼特覺得現在這個世界最頂級的數學獎項,已經跟寧孑沒有展現出的數學造詣不太匹配。


    是的,菲爾茲獎配不上寧孑。


    關鍵是寧孑才二十歲!


    本來,多米尼特覺得寧孑是個愛表現的數學家,短時間內在《數學年刊》上發表三篇論文足以說明這一點。但現在看來寧孑哪裏是愛表現?簡直低調的讓人發指。


    因為如果這個年輕人如果真想刷論文,一個月就算在各大數學頂刊刷上十多篇,大概也是可以的。


    這位一輩子順風順水的年輕哈佛數學教授這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氣餒過。


    因為十幾張a4稿紙已經將他曾經引以為傲的天賦打擊得粉碎。


    同一時間,多米尼特突然湧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他迫切的想知道寧孑那張寫了幾句中文的稿紙上到底說了些什麽。


    於是他將稿紙放回到桌麵上,拿出手機,直接將那些文字都拍了下來。


    拍完之後,多米尼特視線依然在那疊稿紙上逗留著,從那糾結的表情能看出,此時這家夥正在做著激烈的心理鬥爭,最終他還是沒能忍受住誘惑,再次將手機的拍照功能打開,開始一頁一頁的拍攝寧孑演算的手稿……


    作為一位數學家,他當然知道這些手稿對於特定的人來說有多珍貴。這一個個寧孑隨手用到的公式跟定理,說不定就能讓一位頂級數學家少走多年的彎路。


    這就好像在牛頓之前,沒人知道萬有引力公式,更沒人知道萬有引力如何證明,自然也很難計算出相對應的各種難題,比如月亮跟地球之間的吸引力。但牛頓之後,一個高中生隻需要幾節課的學習,就能自行推導出萬有引力公式,並輕鬆解決讓數百年前的科學家頭痛無比的問題。


    科學偉人對於人類文明的推動,正是體現在這裏。讓困難的問題簡單化,把那些抽象的自然現象具現化。


    很快,多米尼特拍完了所有的稿紙,視線又投向寧孑擺在寫字台上的電腦,臉上再次現出猶豫的神色……


    “喵……”


    房間裏突然響起的貓叫,打斷了多米尼特內心的鬥爭,事實上這位哈佛教授突然嚇了得渾身一抖,手機都差點直接掉到地上。


    下意識的扭頭看向那隻站在牆角,正用無辜的大眼睛盯著他的小貓,多米尼特突然便感覺臉上了熱了起來。他竟然忘了房間裏還有隻貓目睹了他剛才做的一切。


    等等,貓不會說話。


    還好……


    隻是被打斷的多米尼特實在沒有勇氣再將手伸向擺在桌麵的那台電腦,於是匆匆的將手機放回兜中,垂著頭,繞過了小貓,走到門前。


    咦?他進門的時候好像沒關門的……


    算了,顧不上那麽多了。


    站在門口聽了聽,走廊上似乎沒有什麽動靜,多米尼特這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剛剛走進房間時的坦蕩已經蕩然無存。


    他要趕緊回宿舍,弄懂手機裏拍攝的那張寫了幾句漢語的紙張到底說了些什麽。


    當然他肯定會花費更多的時間在那些公式上。


    神呐……


    多米尼特想到那天曾對寧孑說,將會成為他的老師,便隻感覺到慚愧……


    也許,可以反過來?如果寧孑也願意的話。


    ……


    美國,舊金山,矽穀,希爾頓聖塔克拉酒店。


    美國夏令時晚上八點,酒店提供的中型會議室裏分別坐著思科、穀歌的高級技術官們,但坐在主位的還是兩家公司花費極大代價從極大高校、研究所邀請來的知名數學家跟計算機學家。


    當然這些知名專家們可跟奧博特·雷洛不一樣,他們大都來自於頂級高校或者研究所,且在學界有著極大的聲望。這些人被邀請來的目的也很簡單,研究湍流算法的源代碼。


    改寫代碼或許隻需要幾個熟練的程序員就能完成,但是研究寧孑上傳到論壇上的源代碼卻需要這些正兒八經的科學家們。雖然代碼的改寫工作早已經完成,甚至已經成功申請了專利。


    尤其是對於思科來說,在購買專利之前,就已經安排了代工廠開始生產相關的設備,並組織了售後技術人員開始學習軟件湍流算法的調參工作。但謹慎起見,兩家公司都還是希望能完全了解軟件工作的原理。


    這既涉及到真正的技術安全,更涉及到未來技術遇到問題之後,可以進行更有小更有針對性的更新。


    所以在內部研究的效率依然不讓人滿意的時候,兩家公司溝通後一致決定,幹脆多花些錢,從外麵多請些專家來一起做這個事情。這對於兩家公司來說都不是難事。


    一來,雖然這事不光彩,但他們是真給錢,而且能給很多;


    二來,私底下研究湍流算法的代碼,隻要不公開傳播出去無損這些學者的聲望,普通人也並不會關心這些;


    三來,不管是高校教授還是研究所的研究員,他們跟這些大公司本就是相輔相成的關係。對於這些知名的專家來說,誰都會有搞定了項目需要投資的時候,能跟這些大公司打好關係,自然是最好的。


    所以這段時間每個星期都會有這樣的內部會議在酒店裏舉辦,雙方在一起溝通針對湍流算法的研究成果。


    此時正坐在橢圓形會議桌上發言的是伯克利分校計算機學院的高級研究員科南·拉馬爾,這是一位享譽全球的計算機跟數學專家,2007年圖靈獎獲得者,在人工智能決策樹算法方麵有著許多創造性的成果。包括現在穀歌的搜索引擎許多關鍵技術就是依托於這位計算機學家的理論研發的。


    “這段時間我跟埃思裏奇教授合作,將這些代碼根據其實現的功能分類,總結出了九個公式跟相應的函數構型,如圖所示。”


    科南·拉馬爾在電腦上操作了幾下之後,他背後的大屏幕上投射出了筆記本電腦上的內容。


    “我們可以相信這九個公式,以及其最終結果,是實現算法各項功能的關鍵所在,甚至破解了這些公式的意義,我們就能徹底了解算法作者的創作思路跟思想,徹底了解這個算法。但很遺憾,在接下來三天裏,我們針對這些公式的研究陷入了困境。”


    “這些都是我們從來沒見過的公式。以公式一為例,很明顯的,它的適用範圍應該是針對曲麵奇點的crepa


    t解消。相信大家都知道,目前來說難點是此類曲麵奇點解消是計算hurwitz-hodge積分,但是套用這個公式,我們發現可以輕易的得到相關結果,這是一個偉大的公式,但問題來了,在算法中我們不明白插入這一公式的意義。”


    說到這裏,科南·拉馬爾表演挪了挪凳子,表情也愈發嚴肅。


    思考了片刻後才繼續開口說道:“其他的公式大都是類似情況,大家可以把這些公式跟函數構型記錄下來。我認為接下來我們的工作重點是通過了解跟證明這些公式,來思考它們是如何讓算法實現這些功能的。除此之外我們的研究發現,如果按照它解析出的數學結構,湍流算法的功能可能不止現在大家所了解的這些。或者說算法的能力被低估了……”


    這句話剛落下,便有人舉起了手。


    科南·拉馬爾看了對方一眼,見是思科的首席技術官——邁輪·克米特,便衝著其點了點頭,示意他直接發言。


    “拉馬爾教授,你說的算法能力被低估指的是算法本身還有能力被隱藏,還是說算法作者在編程時……嗯,通過種種手段做了一些手腳?比如”


    對於科南·拉馬爾來說這大概不是一個重要的問題,但對於邁輪·克米特來說卻太重要了,關係到他的飯碗。


    科南·拉馬爾深深的看了這位首席技術官一眼,然後幹脆的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其實我想說的是,軟件本身的智能性。根據我這些天對這些公式,以及代碼變量的一些分析,整個算法工作時的決策過程很有意思。”


    說到這裏,科南·拉馬爾臉上露出猶疑的神色,隨後才搖了搖頭道:“算法的工作模式有人工智能的影子,但其決策模式卻不是現在我們已知的一些辦法,比如人工神經網絡、貝葉斯、決策樹、分層聚類、關聯規則學習等等,又或者作者將這些都通過這些公式融入了進去……我不知道,因為我到目前為止依然看不懂這些公式。”


    這個回答會議現場所有人開始麵麵相覷。


    當一位業內頂級大佬在分析了這些算法,甚至排列出一係列公式之後,卻依然一無所獲後,多少讓人感覺到沮喪。


    似乎感覺到會議室內氣氛不對,科南·拉馬爾立刻又說道:“好了,各位先生女士們,雖然這些公式我們暫時還不懂,但說不定其中有疏漏,而且我們還有時間去持續研究。事實上我們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我有種感覺,當我們能把這些公式都證明出來,就能破解整個算法。”


    會議進入相互討論的垃圾時間。


    實際上也的確沒什麽好說的了。


    近一個月的研究結果就是套出了九個公式,並且這些公式還沒能破解。


    真要說起來這就好像創作者對眾位學者赤果果的嘲諷:“我已經明明白白的把代碼公開,擺在你們麵前了,你們卻分析不出其中的道理跟真相。”


    這其實跟愛因斯坦把相對論公式公開,薛定諤設計出了那隻不生不死又生又死的貓,拉馬努金寫出數千公式,但同時代絕大多數學者卻無法理解一樣……


    似乎有些人的天分就是這麽讓人無奈,超越時代的降維打擊總會讓同時代的學者們輕鬆感覺到各種無助。就好像神仙之間的戰爭,凡人無法參與。


    ……


    很快會議在探討中結束。


    科南·拉馬爾帶領眾人研究出的公式以郵件的形式發給了參與會議的所有人。


    這是所有人接下來的工作重點。


    會議結束之後,科南·拉馬爾叫住了準備離開的思科首席技術官邁輪·克米特。


    “邁輪,耽誤你幾分鍾,我們需要聊聊。”


    兩人是伯克利分校的校友,很早就認識。


    事實上這次由科南·拉馬爾來領導整個破解團隊本就是邁輪·克米特最先給出的建議。


    “嗯,很重要的事?”邁輪·克米特問了句,科南·拉馬爾嚴肅的表情讓他感覺到有些不安。


    “非常重要。”科南·拉馬爾點了點頭。


    “去喝一杯?”


    “跟我想到一塊去了。”


    ……


    希爾頓聖塔克拉酒店內不但有會議室,也有酒吧。


    找了個角落的桌子坐下,科南·拉馬爾點了兩杯希爾頓的特色雞尾酒——藍色夏威夷,並主動拿出兩張十美元支付了不菲的小費後,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後,這才衝著邁輪·克米特說道:“思科使用了所謂極致安全算法的設備已經開始銷售了?”


    邁輪·克米特點了點頭道:“據說已經在歐美多個市場簽署了很多合同,具體合同細節我也不了解,不過我知道目前公司相關部門正在為紐約證券交易所規劃新的網絡布局跟設備更換方案,這大概是目前最重要的一單。另外有內部消息說最近我們從三星手中搶到了了意大利電信集團的大單,之前他們的合作方是華夏的有為集團。”


    科南·拉馬爾神色有些猶豫,片刻後說道:“邁輪,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說服公司董事會暫時放棄新設備的鋪設方案,延後一段時間。起碼要等我們把這些數學公式跟代碼結構吃透。”


    邁輪·克米特眉頭皺了起來,他當然明白科南·拉馬爾這番話的意思,但隻是緩緩的搖了搖頭。


    “不可能的,科南,董事會不可能同意的。上周開發部門已經完善了新的設計方案,訂單已經下了,我們的德州工廠、印度工廠已經向全球供應鏈下了海量的訂單,還有那些代工廠。更別提已經簽好的合同。這個時候突然停下來,公司會蒙受巨大的損失,沒人能承受更沒人願意負責的損失。”


    科南·拉馬爾沉默了,再次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後,認真的看向邁輪·克米特,建議道:“那麽,邁輪,辭職吧,盡快找個理由辭職,趕緊脫身,我推薦你回學校去當一位受人尊敬的教授,不要呆在這個位置上了。”


    邁輪·克米特呆住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問道:“科南,這不像你說的話,你真的悲觀到這種地步了?你們的工作不是一直都有進展嗎?包括今天倒推出的公式……”


    科南·拉馬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道:“邁輪,這不是悲觀,而是現實,你懂嗎?我能感覺到這些代碼中蘊藏著些很奇妙的數學邏輯,我同樣相信肯定能最終解決這些問題,但是需要時間!需要很長的時間!而且這個時間很可能是按年來計算。”


    邁輪·克米特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給出了自己的建議:“那麽如果增加人手呢?擴大團隊,讓更多的科學家參與進來?我想,這樣肯定能讓效率加快,也許……”


    “沒用的,哪怕你能把全美排名前十的教授們都請來也沒用!”


    科南·拉馬爾直接打斷了邁輪克米特的話,然後搖了搖頭道:“你隻關注具體的技術細節,不做理論研究很久了。你根本不明白這其中的難度。這些問題已經不是僅靠人力去堆就能縮短時間的了。這就好像全世界起碼數千位數學家在研究哥猜,但現在有結果了嗎?”


    邁輪·克米特顯然對這句話不認同,反駁道:“但哥猜跟這些不一樣吧?”


    科南·拉馬爾冷笑道:“為什麽你認為不一樣?同為作者的數學思想,難道還有高低之分?另外我問你,現在我們研究的,還隻是人家大大方方展示給我們看的內容,僅這部分的內容我們都可能需要數年的時間去破解,去了解作者的真正思路,那麽被他刻意隱藏起來的內容呢?”


    這個反問讓邁輪·克米特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科南·拉馬爾拿起酒杯,一口飲盡,然後站了起來,衝著依然坐在對麵的好友說道:“邁輪,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才會給你提出這個建議,盡快辭職吧。最遲後天我也會找個理由離開專家組。不止是因為不想白拿不菲的傭金,更因為我不想以這種方式跟算法的作者產生聯係。有些天才,他們是真的可以不講任何道理。”


    隨後,這位數學跟計算機雙料專家用極為肯定的語氣做了總結。


    “因為他們說的話就是道理。”


    ……


    華夏,京城,西巷思必達課外輔導中心。


    這正是陳永剛向寧孑推薦的課外輔導中心,雖然名不見經傳,跟那些上市的集團公司無法比,而且隻專注於線下輔導,但其實輔導中心的規模並不小。


    包了一棟商業公寓整整三層,擁有二十多間教室,跟十二間學生宿舍。


    寧孑到訪之後,借用了中心一位招生總監的辦公室跟丁雨霖見了麵。


    讓寧孑欣慰的是,雖然成績不好,但丁雨霖沒有一般女孩的那種矯情,起碼看上去已經從悲痛中走了出來,見到他時並沒有太多悲觀跟頹喪的情緒,相反,甚至還在克製著些許興奮。


    “哥。”


    “嗯,坐。”


    寧孑如同老師般指了指對麵的凳子。


    丁雨霖乖巧的坐在了位置上。


    “我每周會跟你的老師溝通一次,最近一周你的表現不錯,老師說你幾門主科基本都能及格了。”


    一來就談學習成績,顯然讓這個半大的小姑娘還是有些失望來的,隻是嘟著嘴點了點頭。


    “進步值得肯定,但還不夠。我不打算幫你做主了,未來的路你自己選,你的學籍我已經轉到了京城。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上一個一般的初中,按照之前的規劃繼續去上初二;另一個就是選擇一所好初中,但要重新從初一開始學起。你選哪個?”


    丁雨霖想了想,抬頭看向寧孑問道:“可是有好的初中願意收我嗎?而且現在好像已經開學了。”


    寧孑很欣慰,起碼這個妹妹有自知之明。


    “這不是你考慮的問題,我既然問你了,肯定是有把握的。”


    “那我還是從初一重新開始吧。”丁雨霖喃喃的答道。


    寧孑點了點頭,然後站了起來,說道:“去收拾一下東西,我給你安排一個新的地方。接下來你要做好入學準備。”


    “那我先去跟蘇老師道別?”


    寧孑想了想道:“我跟你一起去。”


    ……


    “……雨霖其實還是很聽話的,不過她大概屬於那種天生對數學不敏感的,但記憶力不錯,尤其是語感其實很優秀,能敏銳的讀出文字中蘊含的感情,未來還是建議她往文科的方向發展。”


    給丁雨霖補課的是一位六十多歲的退休女教師,說話很慢,條理分明。丁雨霖跟老師道別後去收拾行李了,這位蘇老師則叫住了寧孑,頗有耐心的分析著丁雨霖的學習狀況。


    “謝謝蘇老師。”寧孑很真誠的道了聲謝。


    “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雨霖這孩子極具語言天賦,她的英語進步非常快,尤其是口語。通過看電影跟聽各類英語節目等形式來促進她的興趣時,雨霖表現出了很強的潛力。除此之外,為了測試她的語言學習能力,我還利用課餘時間給她安排了些日語課程,她完成得也非常優秀。如果以後有機會跟條件,應該在這方麵著重培養一下。”


    聽到這番話,寧孑突然發現了擁有一位優秀負責且經驗豐富的啟蒙老師是多麽幸運的事情。


    畢竟主動挖掘學生優點這種事情,在寧孑接受教育的生涯中還真沒體會過。


    不過想到這種一對多的輔導模式,寧孑又釋然了。


    這個世界上有幾個孩子能享受這種在輔導機構有老師單獨耐心的全天輔導呢?


    當一位老師隻需要麵對一個學生,老師又恰好很負責任的時候,優點跟缺點的確都能挖掘出來。


    ……


    寧孑直接把丁雨霖帶到了燕北大學。


    他打算讓丁雨霖暫時跟寧曉住在一起。


    如果學校提供的宿舍不夠大的話,那便正好跟範振華談談,能不能讓宿舍變大些。


    關於丁雨霖讀書的問題,他則打算找方旭教授想想辦法。


    寧孑並不覺得這是薅羊毛,而是等價交換。


    範振華曾承諾過關於寧曉的安排問題肯定會讓姐弟倆滿意,住宿安排當然也包含其中。


    在寧孑發表論文之後,方教授多次誠懇的表示寧孑未來有什麽事情要幫忙一定要找他。這次正好滿足方教授的請求。不管是邏輯還是情理都肯定是沒問題的。


    他唯一想不到的是,在他處理丁雨霖的問題時,多米尼特·鄧肯會去找他,還走進了他的房間,並對他那些手稿跟隨手寫下的文字充滿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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