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讓整個易氏集團爆炸的新聞,莫過於太子爺易與謙大清早手捧玫瑰花在總部一樓大廳和cfo郅思鬱求婚,而郅思鬱同意了。


    思鬱摸不清易與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過自己也不好拂了他的麵,況且自己不嫁他又嫁誰呢?


    她疑惑,因為林譯伊的官司正打得火熱,他不是最愛林譯伊嗎?怎麽還有心情和自己結婚呢?


    百思不得其解。


    一周以來都懵懵地出神直到老程把車開進“l’amour”婚紗店,櫥窗內,魚尾裙,蓬蓬裙,a字裙,各種珠片羽毛流蘇,璀璨奪目。會客室內,蘇菲兒滔滔不絕地說著什麽,茶葉在溫水中展開葉卷,浮浮沉沉,思鬱隻覺得恍惚,她要和一個認識了四年的男人結婚,她細細想著,剛開始,她覺得他露宿街頭,同是天涯淪落人,但到頭來,他不過負氣離家而已。


    南柯爛柯,浮生如夢的感覺,隨著易與謙的求婚一並迸發出來了。


    思鬱終究是沒有心情選婚紗了。


    她疲憊地坐回了勞斯萊斯後,老程很快把車開出了擁擠路段,直奔易家所在的都苑別墅區。


    鄰居也不能相望的別墅區,別墅間各自獨立開來,富人們的行事風格便是如此。


    思鬱下了車,沿著雨花石子路走向別墅,易清遠的夫人,也就是易與謙的媽媽、林文晏的妹妹,獨愛那“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的意境,所以,大門前的石子路旁,通了個噴泉,簇擁噴泉的,是一園薔薇旖旎。


    滬寧溫和,哪怕到了初冬,被花匠以溫泉水四季滋養,顯得鮮少的凋零之意。


    夜潑墨似的,燈火通明的地中海風格五層別墅前,白織路燈的薔薇花千樹之中,卻是易與謙穿著西褲白襯衫的背影,身邊一地煙頭。他沒看到她,卻一根一根地抽著煙,思鬱知道,他隻有在心煩的時候才會抽煙,不停地抽,就像四年前那個冷月如霜的夜晚。


    “易與謙。”過了許久,思鬱終於叫道。


    思鬱分明看到他的肩膀不自然地顫動了一下。他緩緩回過身來,花徑風寒,他穿得這樣單薄,看到她,他的眼睛像海一般,明明像含著笑意卻也這樣單薄。


    “思鬱,你來了”他笑著向思鬱迎來,可思鬱分明覺得他在哭泣。


    “你不是想要結婚。”思鬱說道,“你明明隻愛林譯伊。”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聰明。”易與謙把郅思鬱帶到地下車庫,發動了他那輛防彈版林肯。


    思鬱上了副駕駛,他帶著郅思鬱開車出了都苑,接著,上高速,飆車。


    “與謙哥,找個安靜的地方,冷靜一下吧。”


    車速還是一點點地慢下來。


    思鬱不會開車,綽綽的旖旎,寥寥的星子,都讓思鬱昏昏欲睡。


    終於,車停了下來,停在了溫柔灣北部的海灘上。


    舉目望去,是遠一些剛修建不久的卷簾灣住宅區,三三兩兩燈火。


    易與謙幫思鬱打開了車門,腥鹹的冷風頓時撲麵而來。


    思鬱緊了緊身上的立領襯衣外的針織衫,隨即想下來車,易與謙卻俯身拿出了車後座的風衣,仔細為思鬱披上,並讓她坐在副駕駛上,而他右手隨意垂落,左手扶著車頂,用身體擋著外麵的風。


    “溫柔灣,許久沒來了,現在竟然還有了卷簾灣。”思鬱說道,看著遠處海灘上那片喧囂煙火,隻覺得那樣遠。


    “彭與彬。”易與謙額前的碎發微微漂浮著,他淺笑道,“彭與彬買下了半個溫柔灣來建別墅。”


    “思鬱,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但我還是要和你說一聲,對不起,”易與謙目光沒有焦距,他聲音也啞啞的,如同海風拂過飄曳的棕櫚樹葉,“我第一次見到你,撈你一把,是因為林譯伊,你那樣聰明,應該猜到了吧?其實服務員那份工作,是我動的手腳,為的更多是把像她的人留在身邊。


    “你長得很像她,眉眼彎彎,我最開始的一年把你當做她,你同她這樣能幹,她哪怕不走正道,可總也是能幹的。雖然林譯俊那小子才是林家的接班人,可她那脾氣哪裏甘心?她十五歲那年就進了林氏實習,和林譯俊去美國出差拿下一個case,當時還上過報道呢。而我呢?從小讓父母操心,成績不算好,不務正業,做事總是一曝十寒——除了對她,我老是盼著逢年過節見她一麵,我十八歲那年的一次聚會,那樣小的她穿了一件荷葉邊的白紗裙,頭上戴著皇冠,真是公主,她笑起來眉眼彎彎,仿佛花開千樹的美麗。我當時就立誌要為她設計最漂亮的婚紗,讓她心甘情願地穿上。


    “可她從來就不甚瞧得起我,我去了國外,為了博她青睞我痛改前非韋編三絕,終於在二十三歲那年回來了。我要向她證明自己的能力,於是我另起灶爐,開了一家婚紗公司,打拚了兩年,公司步入正軌。我鼓起勇氣向她告白,海灘上的燭光晚餐,荷蘭空運的黑鬱金香,她都不屑一顧,那時她剛跳級上了滬寧大學半年,可沒過幾周她又不管不顧跟著那彭與彬出國,甚至在國外做起了生意——哪怕她撈偏門走歪路,可我還是愛她,愛到無處排解就麻痹欺騙自己,我每次都送你黑色鬱金香,因為那時林譯伊最愛的花,直到你說起湘妃竹——那也許會是你的愛情吧,但哪怕她做了這麽多傷天害理的事,我還是愛她,從小就愛,那麽多人要懲罰她,可誰叫我愛她呢?


    “我真正不顧一切愛的人,從來都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存在。


    “青梅竹馬從小就紮根在心裏的愛,哪怕她不愛我,但我無法傷害她一分一毫,哪怕她要我死,”易與謙的聲音消散在了夜風中,額前碎發倚在眉心,他鳳目微斂,略停了一停,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她聽得一知半解,於是迷惘地望著他,易與謙片刻後卻繼續說,“但我想彭與彬是個值得托付的人,雖然很肮髒,但拜托你和他一起幫我保住易氏……”


    倏忽,仿佛有什麽利器破空而來,思鬱看著他瞳孔極具地收縮——易與謙身子卻向外一退,急忙用垂著的右手重重地甩上車門,下一秒,他感覺有粘稠的液體從自己頭上滑落,痛楚從頭部蔓延開來。


    周圍溫柔灣卷簾灣的保安裏聽到槍聲的都打了手電來查看。


    易與謙倒下前最後的意識,是思鬱的那張眉眼彎彎的臉:從最初的驚愕、到悲慟、難過,她是那樣茫然無措,一邊使勁拍打車窗,一邊著急地哭著,可真是梨花一枝春帶雨啊,易與謙想,如果林譯伊也能為自己著急一次就好了,可她哪裏有郅思鬱這樣的單純……


    然後是救護車的鳴笛聲,思鬱不記得自己怎麽到的醫院,她好像是哭了,那樣突然,相伴四年的夥伴就這樣倒在自己麵前。護士沒有辦法,隻能給她打了鎮定劑,易清遠和易夫人也來了,可易清遠隻是看著急救室的門,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易夫人卻拉著易清遠的手蹲在走廊上,捂著臉無聲哭泣。


    思鬱坐在急救室門口,眼睛也不眨得頂著急救室的燈光,二十四小時後,燈終於熄滅。


    最終,醫院宣告易與謙腦死亡。


    也就是隻能躺在醫院,靠著儀器、半死不活。


    思鬱在易與謙的高級病房裏枯坐了一夜,床頭的鏤空青瓷花瓶裏插滿了荷蘭空運過來的黑鬱金香。


    易與謙渾身插滿了管子,各種儀器滴滴作響。


    護士給思鬱打了鎮定劑後,思鬱沒再掉一滴眼淚,她看著易與謙的纏滿紗布的腦袋,細細地想著他最後對自己說的一番話,分明是遺言的話,思鬱終於明白過來一點,她知道易與謙再也不會回答,可她還是站起來——原來身體已經僵硬得不成樣子。


    她握著他的手:“這是你自己的選擇,對嗎?”


    然後,她眼前一黑,終於向後倒下。


    一直守在外麵的成小頂聽到聲響,進來抱起思鬱,把她送回了園林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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