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過後,一地狼藉。


    高靖隻跟周昂簡單聊了幾句,就轉身回到院子裏。


    這一戰贏得不算太難太險,但也並不容易,那個被雌妖十指切入了兩邊肩胛的家夥,看上去血淋淋的,但其實並不算大傷,該休息休息,會很容易康複,反倒是那個被雌妖含憤之下一腳踹飛的家夥,才是真的重傷。


    不過還好,高靖檢查又詢問了一番,確定也不是什麽難以痊愈的問題。


    說白了,對方雖然妖法厲害,如果沒有那三道符限製住她的妖法,這邊甚至都未必能贏,但她畢竟隻是個九品的妖怪。


    妖怪一旦成為妖怪,肉體力量會極為強橫,但再強橫的肉體力量,也僅僅隻是肉體力量這個層級的擊打而已——會重傷,但一般不致命。


    杜儀一聲招呼,院子外麵很快有人進來,把傷員們都架走。


    立了功的弓箭手們也已經紛紛從屋頂、牆上下來,一番點檢之後,他們很快就把剛剛經過了大戰的院子給盡力恢複成原樣。


    其實沒多大損傷,最大的損傷大概要算是兩支箭射中了庭前的枇杷樹——箭頭拔下,留下了兩個窟窿,看來得堵一堵,不然雨季一過,雨水灌進去容易腐爛。


    他們忙他們的,周昂做的第一件事,卻是過去把陳靖世伯的兒子給扶起來——但也僅止於此,他有點暈乎乎的,也並不認識周昂,而且還沒等周昂說句什麽,衛慈衛子義已經過來,道:“子修兄,這些事情,還是讓我們先處理一下吧!”


    周昂愣了一下,但什麽都沒問,隨後就讓開了身子,任由衛慈招呼人,把他也架起來,帶走了。


    等到戰場被一幫熟練工麻利地收拾個差不多,高靖才又走回來,跟周昂並肩站了一會兒,道:“這種事情,容易引起恐慌,必須要進行封口的。”


    周昂點點頭,問:“不會為難他們吧?”


    高靖道:“子修兄放心,絕對不會。像他們父子二人,都是讀書人,如果他們願意,都可以留在我們衙門裏,做一些簡單的事情。”


    周昂抿抿嘴,問:“要是不願意呢?”


    高靖沉默片刻,道:“那就隻好把這兩天的事情給洗掉。不過你放心,咱們郡裏有高人,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安排一段幻術,把他們這兩天原本的記憶,都給洗掉,保證不留下任何痕跡,也不影響他們以後過活。”


    周昂聞言不由愣了一下。


    臉上保持著鎮定,但他心裏卻是不由得一驚:臥槽,修持之人是連這種技術都有的嗎?能把記憶都給人洗掉?


    但仔細一想,他又覺得這似乎也很正常。


    山精鬼怪之事,被編成故事,到處流傳,但其實沒幾個人真的信,大家都是當成故事來說,這才使得民間安定,但事實上呢,這才多少天的功夫,自己都已經遇到兩起這種事情了——雖然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概率,有可能是偶然現象,但據此可知,這種事情其實並不少。


    要是官府方麵沒有這種洗去記憶的手法和技術,隻怕早就民心惶惶了。


    換個思路去想,也幸虧是有這種解決方案的,不然就要變成全民皆談殺狐妖了——但還是不對,全民皆談殺狐妖,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啊?


    周昂有心想問問高靖,但彼此交情有限,猶豫了一下,他還是不懂裝懂地點了點頭,道:“也罷!看他們怎麽選吧!”


    …………


    本來隻是去交上活兒領工錢,忽然就變成探病,又從探病變成殺妖,隨後又留在陳家的院子裏幫人“壓陣”,一個大上午,就這麽耽誤過去了。


    等到周昂與高靖他們一起走出院子,又回頭看衙門裏的人鎖好了院門,抬起頭來看看太陽,都已經快到午時了。


    但他仍然選擇了先出城一趟,因為馬上要過去的這個上午,先是自己出手,隨後又旁觀別人出手,尤其是後麵旁觀的這一場,讓他腦子裏爆炸一般多了很多的知識,但與此同時,也積攢了很多問題。


    這個時候,當然是求知欲壓倒一切!


    那個火球,啊不,那應該算是火焰吧,他是怎麽搗鼓出來的?


    那三道符是通過什麽方式,把那黃鼠狼精的妖法給限製住的?


    哦,還有,那妖元要怎麽才能熔鑄到別的器物裏?


    其中有個人能憑空弄來石頭砸人,那個算不算召喚類的法術?跟我的召喚裁紙刀所用的“刀來”符,是不是一碼事?


    妖元這個東西,跟妖法既然不是相伴相生的,那根據現在的經驗來看,妖元是對妖法有極大的加強作用的,但為什麽妖法在使用的時候,並沒有什麽靈氣波動呢?它似乎隻是在調動空氣而已。這個又是什麽原理?


    還有還有……


    …………


    到了山上,廟裏的爺倆剛端起飯碗。


    周昂也不見外,自己去拿碗,盛了一大碗飯,就著鄭桓師叔不知道又從哪裏“買”來的一盤蘑菇炒山筍,哢哢哢幹掉了一碗飯。


    飯不夠吃,不過好在敖春做飯比較快。


    祖孫三代吃過了飯,周昂再也無法克製自己的求知欲,把上午經曆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般,說給鄭桓師叔聽。


    當然伴隨著的,是連珠炮一般的各類問題。


    也可能是逐漸熟悉了他的學習方式吧,現在鄭師叔對他層出不窮的問題,和那種萬事都要求個所以然的態度,也已經適應了。


    等他說完了,就慢慢解答他:


    “火焰很簡單啊,你不是會點火了嗎?無非就是你以前點的是蠟燭,點的是紙,是柴,現在要點的是什麽都沒有而已,靈氣本來就無所不能,想打出火焰,就把體內的靈氣推出去,點著了不就行了?”


    “啊?”


    “敖春,你給你師伯展示一下。”


    敖春伸手一指,刷,一團小火苗離指而出,飛出去幾米,倏然消失了。


    然後他回過頭來,既然把下巴磕在手腕上,聽師爺爺跟師伯聊天。


    這就有點尷尬了,不好意思繼續問這個問題了。


    似乎這真的有可能……是個很簡單的事情一樣。


    “哦,妖元這東西,跟你說過吧?其實就是還沒有成型的元丹嘛!一旦成丹,就可以施展許多操控靈氣的玄妙法門,但妖元的話,也就是把本來就有的妖法給加強一下,沒什麽大不了,哪裏用得著什麽符!來,師叔告訴你怎麽破……”


    “這都行?就怎麽……就能打破了?”


    “當然!些微妖法,能困住別人不稀奇,你要是也被困住了,不免讓你師傅和我,都麵上無光啊!”


    “至於那符,我倒是無從去猜,不過大概也就是鎖定範圍,限製妖元而已,其實不需要那麽複雜的,你若是想做符,師叔告訴你一個思路……”


    “妖元熔鑄進器物?此事容易……”


    “召喚石頭?唔,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分類,大概算是吧?其實就是一個預設的器物而已,這個沒什麽好說的,你自己琢磨……”


    …………


    劈裏啪啦!


    周昂提一個問題,鄭師叔解答一個問題,沒多大會兒,就聊完了。


    但聊完了周昂反倒有點懵。


    鄭師叔把這些東西都解釋得太幹淨利落,也顯得太簡單了。


    雖然……雖然……雖然好像仔細一想,的確是應該就是那麽個道理,但總覺得事情不該那麽簡單似的!


    這可都是法術啊!


    尤其是那三道符克製妖元和妖法的事情,在師叔那裏擘解起來,簡直不值一提,他甚至直接給出了調動靈氣化解被“凝滯”的辦法。


    想了半天,周昂決定自己回頭逐一試驗之後,再拿來請教師叔。


    但緊隨其後,他就想到了最要緊的一個問題——所謂的洗掉記憶。


    這一次鄭師叔聞言,倒是沉默了片刻,隨後“嗬”了一聲,道:“現在朝廷不止負責捉妖,連這種手法都已經普及到底下了嗎?真是……唉……”


    他這話裏,似乎帶著無窮的滄桑與感慨,反倒聽得周昂愣了好一會子。


    當周昂再次追問,鄭桓師叔猶豫了片刻,道:“如果是有人專門修煉這個方麵,其實……也無非就是幻術的一種。記憶這個東西,哪是隨便誰都能洗掉的?隻是被遮蓋起來罷了,一旦遇到特殊的情形,比如再次碰到妖怪,這種記憶隨時可能會重新蹦出來的!”


    “當然,對他們來說可能也無所謂,再遇到妖怪,記憶蘇醒,無非就是再洗一次就是了。嗨……”他搖頭苦笑,“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下心思去做這個方向……隨他們去吧!無礙大局!”


    但想了想,他卻認真地對周昂道:“你師父現在不在,師叔要提醒你一句,望你謹記:若遇一時關礙,這種小技法,適當的用一用也沒什麽大不了。但是你要知道,萬物有靈,無論到了什麽時候,都切莫以為自己已經超凡脫俗,而生出什麽輕視玩弄之心。”


    “這天地之間,最大的東西,不是靈氣,是道。”


    “什麽是道?”


    “人心,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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