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昂這話,當然是玩笑之語。


    話說魯大員這個人,外表粗豪,相貌肥碩,但膽子卻實在是小得可憐。


    自從上次自己把那狐妖的屍首賣給他,這家夥就好像是患上了“被迫害妄想症”一般,每每總是懷疑胡大仙們上門來報複了。


    上次霍大郎當街殺人案,也即王果一案,魯大員的皮貨鋪子,就在霍大郎殺人事發地的那家肉鋪附近,當時他就驚弓之鳥一般,一看見周昂出現在事發現場,趕緊拚命地往裏擠,要見周昂,但周昂當時忙,根本顧不上他,隻是派人把他一起押回衙門而已。


    一直到第二天事畢,王果被擊殺,案子徹底結束,他才被放出來,周昂甚至都沒再見他,隻是聽說了他在牢裏的一樁逸事:當時被抓進去的人,要麽受了驚嚇,要麽是進了大牢本就害怕,總之都睡不著,卻隻有他,沒被帶進來的時候,一副惶惶不可終日隨時可能哭出來的樣子,進了大牢,反倒一下子安生了,據說一刻鍾沒過,還是大白天呢,他就倒在一堆鋪地的幹草上睡得呼嚕震天響,而且據說他那一覺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日上三竿,中間牢裏派晚飯都叫不醒。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前因後果,周昂一見他又來,就沒忍住,開了個玩笑。


    然而沒想到,那魯大員卻是當即便點頭都小雞啄食一般,“是真的有胡大仙啊周先生!先生救我!救我啊!”


    周昂無語。


    停頓片刻,他衝陸春生擺擺手,示意沒事,然後才道:“你先起來,你抱住我馬車算怎麽回事?起來說話!”


    周昂這個官人,畢竟還是有些威嚴的,更何況他又是魯大員心中能斬妖除魔的存在,因此周昂板著臉這麽一說,那魯大員當即便爬起來,也鬆開了車轅,卻仍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可憐巴巴地看著周昂,叫他:“周先生……”


    周昂問:“這次又是出了什麽事?你知不知道,那邊就是衙門,為何不去衙門裏匯報?偏要跑來攔我的車?”


    魯大員當即道:“去了!我去了!昨晚我嚇得幾乎一夜沒敢合眼,今日一早候著衙門升了堂,我就去了!衙門裏也派了幾個人隨我到家裏去,但他們看過一遍,說純粹是我自己發癔症,然後就走了!但我真的……我真的聽見晚上有狐狸叫!聽得真真的,就跟在我耳朵邊叫似的!”


    周昂又是無語。


    實話說,他前後兩輩子加一起,連狐妖都那啥過了,但還真是沒聽過狐狸是怎麽個叫法……


    更何況,她自己是知道的,縣祝衙門這邊隻要接到類似的案子,是不可能不謹慎處理的,既然已經派人去看過了,那麽基本就可以確定,這的確應該又是魯大員這個驚弓之鳥又一次在自己嚇唬自己了。


    但這個時候,周昂看著他那副怕極了的樣子,又不由得想到,大概這禍的起源,還是在自己當初把那狐妖的屍首賣給他那件事身上。


    所以……是自己的鍋。


    猶豫了一下,他歎口氣,道:“那你仔細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那魯大員聞言當即道:“此前不曾有過,就在昨日晚上,我宿在我一個小妾房裏,結果當天晚上正睡著,忽然就聽見有狐狸叫,一下子便把我嚇醒了。我當時聽得真切,的確是狐狸叫,嚇得我不敢再睡,趕緊喊人,點了燈燭,那叫聲才沒了。我便一夜沒敢熄燈,也沒敢睡。”


    “此後便沒再聽見?”


    “那倒沒聽見。”


    “嗯。”周昂點點頭,又問:“你上午到衙門裏來,陪你去你家裏的人,都是誰,你可還記得?”


    魯大員當即道:“記得!記得!一個姓衛,一個姓何,還有另外幾位兵爺。”


    周昂一聽就知道是衛慈與何鐫二人了。


    於是這件事便再無疑問。


    衛慈本就是縣祝衙門裏最善“望氣”之人,以往的案子裏,負責尋找和鎖定妖怪的那個人,都是他,這件事經他的眼看過,沒有便是沒有,當是不會出錯的。


    更何況,何鐫不但是衙門裏除杜儀這位主事之外僅有的一個第八階,他本人做人做事也都是極為謹慎,他也同去了,沒道理會出錯。


    於是周昂想了想,隻好問:“你除了聽到狐狸叫,可還有別的不對勁的事情?”


    魯大員聞言認真地想了想,搖搖頭,“那倒沒有。”


    周昂點頭,一臉鄭重地道:“即使如此……那就這樣,你現在就回去,昨天晚上做什麽了,今天晚上再來一遍,昨天睡在哪裏,今天還睡在哪裏!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訴給我,待定了更,我便悄悄到你家門口候著,若是無事,便是無事了,你不要過分擔心,若是有事,自然有我!”


    魯大員聞言愣了愣,倒是很快反應過來,這是個守株待兔的計策,渾然沒察覺周昂純粹就是忽悠他,當即便趕緊點頭——在他想來,有周昂這位能斬妖除魔的人在門口守著,如果那狐妖敢出現,周昂是一定能手到擒來的。


    這個時候,周昂又叮囑他:“記住,你昨晚睡著了才聽見的,今晚也要睡著!有什麽不對勁,或又聽見了那狐狸叫,你就大喊大叫起來,我自知道。”


    魯大員聞言點頭不已,再三的道謝,然後把自家地址告訴給周昂,還非得要拉著周昂一同回去,說是怕周昂找錯了地方。


    但周昂婉拒了,說是“不可再去,以免驚擾了那狐狸”!


    好說歹說,魯大員總算是安心了不少,又一再重複自家的地址給周昂聽,直到確定周昂記得牢牢的,這才鬆了口氣的模樣,走了。


    周昂歎口氣,坐回車上,示意陸春生繼續趕車回家。


    陸春生一邊揚鞭趕車,一邊問:“少爺晚上要出門?”


    周昂笑:“不去!哪裏來的什麽狐狸叫,這魯大員真是……自己嚇唬自己罷了!”言罷也不願多說,搖頭又歎了口氣。


    此事周昂自然沒有放在心上,他要求魯大員必須睡著的意思,也是忽悠他該怎麽睡就怎麽睡罷了——還是那句話,衛慈和何鐫一道去過了,他不認為這事情還會有什麽東西隱藏著沒有挖掘出來。


    然而話雖如此,到了晚飯過後,他回到自己前院自己的書房裏看書,卻翻來覆去覺得心神不寧。


    下意識地把懷中的銅鏡取出來,在手掌裏摩挲著,他又習慣性地開始每日的對話功課——


    “鏡子兄,你說這事兒,是子義和大金走眼了,還是那魯大員自己嚇自己?”


    “要是真沒有什麽事兒還好,你說,要是魯大員家裏真的進了一隻狐妖,或者是被什麽狐妖給盯上了,我答應了要去反而沒去,不會害死他吧?”


    “你不用說話,我知道你不會說話……我就是瞎念叨幾句,萬一哪天你想說話了呢?對不對?”


    說著說著,他越發覺得心裏難安,猶豫再三,歎口氣,還是覺得已經許了人的事情,就算什麽都發現不了,也該過去守這一夜,不然心裏這一關實在過不去。


    於是他幹脆起身,把已經脫了的外衣重又穿起來,長劍不便,不帶了,將鏡子、竹牌和那把被他命名為“桃夭”的匕首,以及衙門裏派發的另外一把短劍都帶上,到最後又把腰牌在腰裏係好了,給陸春生打了聲招呼,也拒絕了他要陪同的意思,隻叮囑他守好門戶,便獨自出了門。


    那魯大員此前把他家的地址一再念叨,直若魔音灌耳,周昂就是相忘,一時間也還沒來得及忘掉呢,至於宵禁之事,他有腰牌在身,更是不怕。


    而且,他也沒打算老老實實地走坊門。


    以他現在的煉體進展,那翎州城的城牆都早已攔不住他,更何況隻有四五米高的坊牆!於是出了家門之後,他一路飛奔,時而躍牆而過,時而飛簷走壁,倒是第一次開始體會起了夜行俠的感覺。


    再加上他還有“夜能視物”的能力……還蠻爽的。


    辨認著位置,到了那魯大員的宅子附近時,周昂就已經進入了觀想狀態,輕巧地躍上牆頭,尚未沿到第一進院子的房頂時,周昂就已經聽見了那魯大員的嗓門,等到了房頂,他低低地俯下身子,用心地將這座同自己家差不多格局的兩進小院打量了一遍,沒有發現絲毫不對勁的地方,便放心地在屋頂坐下來。


    反正天氣熱得難捱,自己就權當是跑屋頂上來吹吹涼風了。


    他心裏正這麽安慰自己,卻忽然覺得懷裏似乎有些不對,當即伸手去摸時,卻感覺懷裏那鏡子,似乎是熱了一下。


    就這一下,周昂微愣,隨後當即便提起了精神,再不敢有絲毫消遣之心。


    “看來這魯大員不是自己嚇自己?他家裏真的有些不對勁?”


    左手握住短劍,方便及時拔出的同時,周昂忍不住心想:“鏡子兄這是什麽意思?這是在提醒我附近有情況,讓我注意?還是在示警?”


    “莫非它覺得,我現在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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