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火拳說過,“你們的小班長一直在找你”。但他這會兒才想起來,金泰大廈裏的電梯已經緊急停運了,沒法搭乘,也就是說……班長是用兩條腿,一層樓一層樓地跑過來,一邊大喊自己的名字,以這樣的規格站在尋找自己嗎?</p>


    </p>


    下一秒,她的聲音說明了一切。</p>


    “尹承一……同學……你沒事吧?”</p>


    聽到她出聲,尹承一反而嚇了一跳。</p>


    班長的聲音一直很好聽,不同於其他女孩,細聽之下,似乎有一種澹澹的疏離感。容易讓人聯想起冰山上的雪蓮,在羸弱陽光的滋養下,倔強、高潔地生長著,唯有純白的雪花有資格與她為伍。</p>


    她之前還參加過學校裏的英語配音比賽,甚至都沒怎麽訓練,靠著聲線上的天然優勢,配了《魔戒》裏的精靈公主阿爾玟,一下子殺入前五名。雖然最後敗給同班林玥爾配的貓女,也給評委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p>


    但,本該是如此美好的聲音……現在卻變得嘶啞不堪,而且音量極小,每說一個字,秀氣的雙眉便微蹙一下,右手下意識地摁住咽喉那裏,輕輕摩挲著,似乎要把那些語言從喉嚨裏按出來。</p>


    就在不久前,班長還被蟲害當做威脅李書培的人質,提著衣領,到牆邊缺口那兒去溜了一圈。這麽點時間,遠遠不夠她從恐懼中恢複過來。能看得出,她的指尖、膝蓋,還在微微發抖——這無疑是驚懼過度後,又使用了太多力氣的結果。</p>


    此刻,她的衣衫被吹得無比淩亂,頭上的蠍尾辮也在不知道什麽時候散開了,看上去披頭散發,十分狼狽。牆灰塗了一點,混合著煙塵,大滴大滴的汗珠從側臉滾落,將她的澹妝都弄花了,看上去黑一道、白一道的,非常滑稽。因為過度疲倦,她的臉沒什麽血色,一副氣虛體弱,隨時可能昏倒的樣子。</p>


    饒是如此,班長依舊咬緊牙關,甩掉額頭上沁出的細密汗珠,嚐試著站直身子。</p>


    不知為何,尹承一發自內心覺得,現在的她,比舞台上還要美。</p>


    就那麽短短幾秒,尹承一被她迷住了——盡管在無數個發微信給她卻隻等來一個“晚安”的失意夜晚後,他已經暗暗發誓,再也不要把一個女孩如此掛念在心上,但……此刻,或許是仍沉浸在巨大秘密帶來的餘韻裏,千頭萬緒,心亂如麻,他又一次迷上了這個女孩。</p>


    “我沒事。”</p>


    眼看著班長在眼前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好像馬上要摔倒,尹承一趕緊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膀。受力不穩,趙逸辰也是本能地伸出手,攬住他的後背,以免一個踉蹌,再從樓梯上滾下去。</p>


    但……當她意識到自己約等於是摟著一個男生的後心窩時,臉上又劃過一絲窘迫,趕緊鬆開手,忙不迭抓住一旁的鐵欄杆。</p>


    “班長你也真是的,既然要找我,給我打電話不是更……”</p>


    掏出手機的一瞬間,尹承一的聲音戛然而止。</p>


    手機裂開了——字麵意思上的那種。屏幕碎得一塌湖塗不說,整塊機身都被從中掰成兩段。</p>


    畢竟是從十四層樓往下掉,隨後又經曆了一係列高強度戰鬥啊,這種又薄又脆的智能機,不可能不碎。</p>


    趙逸辰咬住下唇,好像有些委屈,幽幽瞪了他一眼。</p>


    “你以為我沒試過嗎?”——她的眼神好像是這麽說的。</p>


    “額……班長,對不起,那個……”</p>


    “沒事。剛才情況那麽緊張,隻是弄壞了一個手機,已經很幸運了。”話一出口,班長卻又輕輕搖頭,反過來安慰道,“總之……你人沒事就好。”</p>


    看她這幅憔悴的樣子,尹承一實在於心不忍,“隻有你一個人在找嗎?班裏其他同學……”</p>


    “都上車了。”趙逸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發生了這麽多,大家都很疲憊了,讓他們好好休息一會兒吧。”</p>


    “你就不用休息嗎?”——尹承一很想這麽問,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沒問出口。</p>


    ……</p>


    “你先去大巴車上等著吧,車牌號……我……”</p>


    本來想說“我用手機發給你”,但很快就想起尹承一的手機已經碎成玻璃渣了,話語頓時梗在喉頭。</p>


    “班長,你還要找什麽人嗎?”尹承一自告奮勇,“這樣下去你會累死的,我來幫你找吧!”</p>


    “你……可是……”趙逸辰的神色有些猶豫,下意識地咬住嘴唇,“你肯定也很累了,還是去車上休息吧。”</p>


    “我畢竟是班長,找齊四班的所有同學,也是我的責任……”</p>


    “我一點都不累。”</p>


    說出這話時,尹承一心裏百感交集。</p>


    印象中,這好像是班長大人第一次用這種帶點兒情感的態度,和自己說出這麽長一段話。平時找她,不管是什麽事兒,她都會以很優雅,卻帶著點兒距離感的角度扭過上身,隨口兩句,不出十個字就把自己給打發走了。</p>


    久而久之,尹承一心中多少也有點兒數,知道人家多半是對自己沒興趣,就不主動往她跟前湊了。</p>


    現在這樣,或許可以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吊橋效應”?</p>


    “……好吧。”意識到自己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連站都站不起來,班長還是選擇了妥協,“其實,除了你之外,張虎祥同學也失蹤了。我也有打電話給他,但他沒接,而且……”</p>


    手機屏幕很會看場合地震動起來,看到屏幕上赫然寫著“張虎祥”三個字,尹承一不由分說,一把搶過她的手機,把電話接起來。</p>


    “喂?”</p>


    “……嗯?”張虎祥的聲音從對麵傳來,很清楚,不像是在室外,“班長,是我的錯覺嗎?你的聲音好粗獷啊。”</p>


    “去去去,是我,尹承一。”尹承一擺了擺手,好像電話對麵的張虎祥能看到似的,“你怎麽樣?沒事吧?”</p>


    “哦,承一!”張虎祥顯得很激動,“放心,我現在在警車上呢!”</p>


    “警車上?”</p>


    尹承一聽得半蒙不蒙,詳細問了才明白,原來第一個打電話報警的……居然是這憨貨。</p>


    當然,蟲害破窗而入的時候,大廈裏就有人撥打超警熱線了。但林一奇早已提前掐斷了那條線路,所有打過去的電話都在半當中被攔截住,沒能接通。而張虎祥則是在逃跑路上忽然想起這茬來,說來也巧,他撥電話的時候,林一奇他們剛剛撤走,陰差陽錯之間,就成了第一個能提供具體情報的人。</p>


    趕到現場的警察們不敢怠慢,立刻電話通知張虎祥,讓他坐上警車,前往超警征調中心在本市的基地,進一步詢問具體情況。</p>


    現在這個電話,就是他在警車上打過來的。</p>


    在班長的強烈要求下,又征得車上警員的同意,張虎祥開了個很短的視頻聊天,大致拍了一下警車內部,證明自己確實是和警察在一起。</p>


    ————</p>


    “呼……”</p>


    知道最後一個失蹤者並沒有出事,趙逸辰鬆了口氣,好像連最後一點點力氣都被抽幹淨了,背靠著欄杆,一點點滑坐到冰冷的地上。</p>


    她的眼神有些發直,捂著臉,輕輕啜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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