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班裏的聲音比平常課間都要大上幾分,抬頭一看黑板上的課程表,下一節課竟然是體育課!不少男生已然躁動起來,從書桌、書包櫃裏拿出籃球和足球,想要快點下去占場子。籃球場倒還好說,足球場可就這麽一個,按照以往的經驗來看,通常是先到先得。要是去得晚,就隻能腆著臉去問其他班的人“能不能帶著一起玩會兒”了,無論是體驗還是心態都會差一大截。</p>


    尹承一不喜歡體育課,很早之前就不喜歡。他的體能模式和正常人類完全不同,即便壓製住負麵情緒,保持常態,也很有可能在他完全意識不到的情況下露出馬腳。班裏其他男生麵對體側時,要麽怨聲載道,要麽躍躍欲試,唯獨尹承一,必須小心小心再小心,讓自己的成績能和這幅體格匹配上。</p>


    大多數項目他都穩定在班裏中等偏上的位置,並不起眼,也不至於被老師惦記。至於自由活動的時候……那些有激烈衝撞環節的運動,更是一個都不能參加,免得到時候磕磕碰碰,把人家弄骨折了,還得賠錢。</p>


    但是,這麽一來,他就成了離群的孤鳥。一次這樣,兩次這樣,班上的男聲自然也不會主動喊他,十分自然地把他排擠出去。每次,自由活動時間一到,他就隻能坐在操場邊上,像出來放一圈風的犯人一樣,用略帶惆悵的眼神看著他們玩。</p>


    好在這個學期,張虎祥轉過來了,也是一樣的無法融入集體。有他在旁邊陪著,雖然傻了點兒,但總歸有個能說話的對象,隻不過最近天氣越來越冷,一節體育課下來,那家夥往往會凍得嘴唇皮直哆嗦,也沒什麽話題可聊。</p>


    正當尹承一喝了口水,活動兩下肩膀,準備下樓時……</p>


    ————</p>


    “男生,先別急著走。”</p>


    班長又一次站到講台上,趁著興奮的男生們還沒竄出教室,給他們潑了一盆冷水,“有個事兒,我要說一下。”</p>


    ……</p>


    這兩天,同樣的橋段實在重複的有些頻繁,這次偏偏又卡在體育課之前,因而不少男生都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球場這玩意兒可不等你,下去晚一分鍾,說不定就讓人家給占了,也難怪他們一個個板起麵孔。</p>


    不過,班長嘛,在這個班裏多少還是有點威嚴的。就算心裏再不爽,腳步甚至已經邁出門框,他們還是生生刹住腳步,等她說完。</p>


    “大家有注意到嗎,今天我們班少了個人,熊瑤瑤沒有來上學。”</p>


    “哦……”</p>


    有那麽一類人,無論男生女生,在班裏總是沒什麽存在感,拍集體照的時候,如果這個人不來,甚至都沒什麽人會察覺到。一定要等按順序點名時,他/她用蚊子般的音量喊一聲“到”,大家才會反應過來,哦,原來我們班還有這麽一號人。</p>


    不過,被班長這麽一點,同學也就順理成章地想起她來了。</p>


    “怪不得,我說今天早上來,教室門怎麽一直鎖著呢,本來都是她開門的。”</p>


    “難怪我們班級今天衛生被扣分了,值日生掃的地哪裏有她掃的幹淨嘛。”</p>


    “早讀之後黑板也沒人擦。”</p>


    “點心也沒領過來。”</p>


    “烏龜好像也沒喂過……”</p>


    ……</p>


    聽著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尹承一都有些汗顏。他知道熊瑤瑤管著班級裏的鑰匙,每天第一個到,給班級開門。讓他沒想到的是,到了班裏之後……她居然還要做這麽多雜七雜八的事情嗎?大部分都是當天值日生應該做的吧,不要因為人家是勞動委員,就把事情全部推到她頭上啊!</p>


    這麽一聯想,少女的形象逐漸清晰起來。</p>


    別看名字裏沾個“熊”,熊瑤瑤卻和高大完全搭不上邊,個頭小小的,皮膚透著一種不正常的白色,梳著斜劉海,隱約蓋住她的左眼。</p>


    仔細看就能發現,她的校服經常換洗,鞋底也磨損的很厲害,多半是穿了好幾年都沒換的舊貨。她坐在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基本可以算是邊角裏頭,加上平時沉默寡言,老師喊人起來回答問題時,很容易就會把她忽略掉,也不知算是幸運還是不幸。</p>


    印象中,經常能看到她在教室裏忙前忙後的,比如掃地、拖地、擦玻璃,給同學分發點心或各種物品。從來沒人要求她這麽做,也不知從哪一天,或許是她被投為“勞動委員”開始,這一切好像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p>


    “我們的勞委昨晚生病了,病得很重。瑤瑤平時為這個班出了多少心力,大家肯定都是看在眼裏的。現在她病了,我覺得有必要,回饋一下她對班級的貢獻。”</p>


    趙逸辰用視線飛快檢視一番班裏的其他人,確定大家的表情對此沒什麽疑義後,繼續說道,“所以,我打算用班費買一點慰問品,去他們家看望她一下,順便,我已經問各科老師要了接下來幾天的課程教桉、ppt還有練習,也會一並送到她家去。她們家就在學校邊上,不遠,走個幾分鍾就能到。”</p>


    “問題是,我們晚上還要上課,放學後可能沒有時間了。所以,今天剩下的時間,就隻有接下來這節體育課。這件事我和班主任報備過了,可以先去,事後再補請假條。”</p>


    “學委會作為女生代表,和我一起去。男生這裏,也應該選一個代表。有人願意主動報名,去看看我們班的勞委嗎?”</p>


    ————</p>


    我知道這個比喻已經被用爛了,但……話剛剛說完,現場便已是一片安靜,空氣彷佛冷凍在半空中,連根針落在地上都能聽見。</p>


    對於高三男生來說,體育課,已經是一周中難得可以揮灑精力的時間。</p>


    霎時間,班裏的氣氛好像回到課堂上,老師推推眼鏡,環視一周,用尖利的聲音說“都沒人舉手是吧,沒人舉手我就喊學號了,今天是幾號來著?”。</p>


    這種時候,最佳的策略就是低頭,別吭聲,也別和她有眼神接觸。等她喊出某個倒黴蛋時,這場忍耐的考驗才算完。</p>


    </p>


    ……</p>


    一片冷清。</p>


    趙逸辰知道李書培是男生的頭頭,看了他一眼,希望他能站出來做點兒表率。</p>


    然而這位折了一條胳膊的李大公子,這會兒卻心不在焉地劃拉著手機,儼然對這個話題一點興趣沒有——反正他肯定是不會被叫到的,他自己都是傷員呢,哪有打著石膏去看望其他人的道理。既然有這層絕對安全的護身符在,這事兒和他無關,索性就玩玩手機,等時間過去了。</p>


    見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趙逸辰眼中劃過些許很複雜的失望。</p>


    失望過後,她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樣,開口道,“既然‘又’沒有主動報名……”</p>


    “我們還是老辦法來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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