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牤?”</p>


    幾次呼吸之間,王承乾立刻將自己的狀態調整回來,不動聲色地起身,重心靠下,隱隱從肢體動作表達出戒備的意思,“我以為你已經死了。”</p>


    “哈哈……死了……”</p>


    翠牤咬咬牙,苦笑著說道,“差不多,算是死過一回吧,你瞧。”</p>


    說罷,他撩起自己的衣服,在腰腹位置,赫然有一道橫貫身體的巨大傷疤,像是被什麽利器一分為二,斬成了兩段。傷疤的皮膚看上去很新,與周遭的皮膚顏色格格不入。</p>


    “哎呀……這麽看起來,我的運氣還挺好的。”給他看過,翠牤又將衣服放下來,手指輕輕抖動,無數片葉子在身下匯聚成一個小小的蒲團,席地坐下,自顧自地說道,“那個彩立子勸我把替身拿出來用,剛開始時,我還老大不情願呢。你知道培養一個和自己無二的替身,需要多久嗎?必須得是天然的人參,‘天然’的人參,輔之以德魯尹的獨門秘術,才有可能成。我自己變出來的那種人參是沒用的,因為根本不接地氣,它成不了。”</p>


    “多一個替身就多一條命啊,這可真不是吹得。我在長白山摸尋那麽多年,都沒能找到第二根好苗子……想來是我索取過多,它們都躲著我了。”</p>


    “現在想想,可真有點兒懸,誰能想到那小子是屬蟑螂的呢,最後關頭,掛說開就開。”</p>


    想到那淩空劈來的一斧頭,翠牤渾身一激靈,後背發寒。</p>


    替身的傷害,隻有三分之一會轉移到本體身上,饒是如此,都快把翠牤活活疼死了。想來,自己培育了十多年的那顆人參,現在一定已是斷作兩截,還在虛天宮裏頭待著呢。</p>


    也許,下個千年,會有新的冒險者踏入那座宮殿,把那玩意兒當成上古大能不要的天材地寶呢。</p>


    “要是在這種地方把命給丟了,那才是真的不劃算呢。”</p>


    ……</p>


    “怎麽做到的?”</p>


    這個問題看著沒頭沒尾,翠牤卻心領神會一般,點頭道,“德魯尹的秘術之一,咱們行內叫‘移花接木’。”</p>


    “我不明白。”王承乾知道自己不是翠牤的對手,反而表現的很冷靜,隻是不緊不慢地問道,“如果是想要這個黑箱,從我的屍體上取不是更方便嗎?為什麽要救一個敵人?”</p>


    詭異的笑,浮現在翠牤臉上,好像一個憋了一整季的謎語人,終於打算親自把包袱翻開了。</p>


    “你不是有【神之眼】嗎?”他微微頷首,“自己看啊。”</p>


    ……</p>


    紫金光環亮起,看到翠牤的第一眼,王承乾的童孔瞬間放大。</p>


    僅僅是讀了個名字,就和見鬼沒什麽區別了。</p>


    “你……你是鉤子?”</p>


    “噓——!”翠牤豎起一根手指,點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輕聲笑道,“關於我的事,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p>


    心思轉如急電,王承乾深吸一口氣,快速讓自己冷靜下來,點頭道,“明白。”</p>


    “明白就好。這一群人裏頭,除了那個我看不透深淺的姑娘,你應該是最聰明的,我就喜歡跟聰明人說話。”</p>


    “轟——————!</p>


    ”</p>


    空中傳來一聲莫名爽利的音爆。</p>


    一道火焰劃破長空,直奔虛天宮而去。</p>


    “……”翠牤眯起眼睛,仰頭觀看,挑起嘴角,笑容裏有一種很隱晦的自豪感。</p>


    “他來了啊。”</p>


    “英雄登場,老鼠就該謝幕了。”</p>


    數十片楓葉無風而動,緩緩籠罩住他的身體。在這堆葉片中,翠牤的聲音逐漸朦朧,卻帶著一絲先前從未有過的柔情。</p>


    “那個蜀山妹子挺好的,趁著還來得及……”</p>


    “別錯過。”</p>


    ……</p>


    話音落下,樹葉堆再度散開,翠牤仿佛融入了這山林自然當中,連個影子都沒剩。</p>


    ————</p>


    “嗚……”</p>


    耳鳴。</p>


    伴隨著天旋地轉的眩暈感,艾米感覺自己用盡了力氣,但在現實中,她也隻是輕輕抬了下眼皮,看到一個朦朧的影子。</p>


    除了生母蜜糖,這大概是她平生中,第二不願見到的人。</p>


    “是你啊……”</p>


    火拳站在不遠處,用那雙透著暮色的眼眸,定定直視著她。被這雙眼睛掃到,艾米結結實實打了個寒顫,趕緊避開他的視線。說來古怪,看到屍體她不害怕,把活人用魔法擰成麻花她不害怕,唯獨見到火拳時……少女卻體會到一種很熟悉的懼怕感——那本是在母親身上,才能感覺到的東西。</p>


    她不清楚火拳在這個國家有多少支持者,具體又做過些什麽事,唯有一點她能篤定……</p>


    這個人,和普羅大眾腦海中共同腦補出的那個形象,恐怕要差十萬八千裏。</p>


    從這雙暮氣沉沉的暗橘色眼童中,她讀到了對萬物的漠視。</p>


    “你好,艾米·尹蘭小姐。”火拳的眼神平靜到了極點,正是這種極度安靜中,醞釀著足以將萬事萬物卷入其中的大火,“感覺如何?身體有不舒服的地方嗎?”</p>


    “沒有。”艾米撇了撇嘴,一骨碌坐起來,本想用生硬的語氣嗆他幾句,但看這狀況,多半是他救了自己,挖苦的話實在說不出口,別別扭扭地說道,“謝謝你……”</p>


    “客氣。”火拳的聲音古井無波,沒有任何感情,“你是一隊未來的中堅力量,鶴院長有意交代過,讓我務必救下你的性命。”</p>


    “嘖,又著了鶴老賊的當。”艾米蹙起秀眉,輕聲埋怨道,“還說什麽‘第一次任務都是給學員樹立信心用的,肯定不會太難’,扯,全是鬼扯!弄了半天,在這座大宮殿裏轉悠一圈,我的魔杖和掃帚全賠進去了!那可是龍芯木的魔杖,‘哈雷’牌的魔法掃帚啊,老貴老貴的,現在不知道被海水衝什麽地方去了。”</p>


    “我確實有所耳聞……你好像會一點黑魔法?”</p>


    “哪兒是一點啊。”艾米自豪地一挺胸脯,很是得意,“我就是學黑魔法出身的,別說十個八個,但凡是世界上有點名頭的黑魔法,不敢說全會,至少我都聽說過。”</p>


    “是啊……”</p>


    四下張望,火拳隨手折下來一跟樹枝,拿到嘴邊,輕輕吹了口氣。</p>


    “轟————!</p>


    ”</p>


    流火塑形,將樹枝融化成液態,等它重新凝固起來時,外邊的樹枝火星四濺,成了包裹在魔杖外層的“蠟”,金紅交加,朵朵祥雲般的圖桉在上麵攀附著,漾出一股熾燙的魔力。</p>


    空揮幾下,又像轉筆一樣,轉了幾圈,確認無誤後,便將它遠遠丟給艾米。</p>


    </p>


    入手時,一股浩浩湯湯的魔力猛地從木杖中傳來,暖流湧遍四肢百骸,洗淨一身疲倦。閉上眼,仿佛沐浴在三伏天莽烈的陽光下,光芒從每一個毛孔裏滲進來,把身上那點兒陰冷的東西全給洗幹淨了。</p>


    “我和你的父親在聖昆塔堡交過手,他不需要魔杖,空著手也能施法。”火拳彎下腰,撣了撣腳下的風塵,一邊說道,“魔杖,是為了引導魔法師體內的魔力而存在的,是一個道標。如果沒了魔杖反而不能施法,不就是把你給束縛住了嗎?”</p>


    “你……”</p>


    艾米這才如夢初醒,看著手中的新魔杖,麵露驚愕之色,“你是法師?”</p>


    “……”</p>


    ————</p>


    火拳沒有回答,轉身,雙足一點,腳下升起兩道錐形火焰。</p>


    “轟————!</p>


    ”</p>


    飛升。上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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