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已北。


    大雪封山。


    符籙為陣,封住一切去路。


    圖靈盯著前方,冰雪卷起風暴將他困在中心。


    一道身影穿過風暴而來,像是寂滅之地生出的冷雪,沽冷不染塵濁,冷漠注視著他。


    “你覺得你逃的了?”


    “總要試試看。”圖靈冷冷看著帝臣。


    “一條尾巴而已,也妄圖脫離掌控,自立為主?”帝臣不無嘲諷。


    “一條擁有你最重要記憶的尾巴。”圖靈糾正道:“既然重要,我為何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你所謂的想法,源自我的記憶,既是我的,你又何來自我?”帝臣步步緊逼,赤金眼眸冷漠無情:“要麽歸體,要麽本君親自滅了你。”


    “何必騙尾。”圖靈麵無表情道:“滅了我你會損耗十分之一的修為,這段記憶也會消失無蹤,你舍不得。”


    五尾在帝臣身後飄搖,懶得與他廢話,直接捆縛住圖靈,強行要將他收回本體。


    圖靈目光宛如無機質的死物,並無怒氣或者怨恨,隻有一絲絲的不甘。


    作為妖皇最桀驁不馴的一條尾巴,縱然麵對妖皇,也是有骨氣在的。


    既然抵擋不了被收回本體的宿命,那麽……


    總要反抗一下。


    哪怕是膈應一下妖皇本人也好。


    圖靈的身影如流沙逝去,逐漸變為一條狐尾出現在帝臣手上。


    妖皇垂眸看著這條尾巴,眼神森冷如冰雪,嘲諷到了極點。


    這條尾巴赫然……是條禿的!


    除了尾巴尖有幾根毛,中間部分禿到沒眼看,醜到刺目!


    且禿毛的地方皮膚看上去甚是紅腫,仿佛這上麵的毛是剛被人強行揪掉的!


    帝臣能確定,這是這條尾巴自己幹的好事。


    故意惡心他嗎?


    “可笑。”


    妖力灌注入狐尾,須臾後……


    妖皇陛下的臉色更難看了。


    尾巴毛長不回來,準確說,是‘圖靈’被重新打回狐尾後留下最後的執念:


    要禿一起禿,反正我死活都不會把毛給你長回來!!


    任你妖皇狐尾再多,再清灩絕俗,毛絨絨的大尾巴裏摻一根禿尾巴,看你如何見人!


    妖皇陛下成功的被氣笑了。


    冰雪呼嘯中,帝臣將狐尾煉化,這條稱得上醜陋的尾巴飄搖在身後,與另外五條狐尾混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


    它的確醜的令帝臣生厭,可比起那些帝臣想要知道的過去,它的醜,不值一提。


    意識在狐尾歸體的那一刹都渾噩了起來。


    許多斑駁的記憶一股腦的湧入腦海中,讓帝臣控製不住的踉蹌了一下。


    血液像是被點燃了,灌入心髒內,那些千年前就存在的感情如熾火怒焰,在記憶中橫衝直撞,灌入靈魂,灌入軀殼內。


    他曾深愛過一個人……


    哪怕自斷九尾,也要護她周全,一尾鎖一識,隻求與她不相離。


    呼嘯而來的風雪撞開了記憶的大門,帝臣閉著眼倒在了厚重的雪地上。


    ……


    一枚通天丹令他晉升十尾天狐,緊隨而來的天妖劫也令他的修為被封印了九重,化為僅剩一條禿尾巴的尋常狐妖。


    這條由通天丹生出的第十尾,生來特別,仿佛有自己的想法一般。


    他離開了妖國,行走於黑市中,這條狐尾卻不受控的死死纏住了一人。


    “大兄弟,這年頭可不興碰瓷啊!”


    少女戴著麵具,手掐著他的禿尾巴,“哇,你這尾巴禿的……”


    “難道不是碰瓷是來尋仇的?”


    “……不會又是我玩禿的小妖吧……不至於啊……”


    他聽到了她那些古怪的碎碎念,縱然不揭開麵具,他也猜到了她是誰!


    ——楚衣侯!


    他想離開,如此落魄的模樣若被死對頭認出來,整個妖國都要跟著蒙羞。


    隻是未等他退開,便暈厥了過去,倒在了她的身上。


    昏迷前夕,隻聽到了少女的驚叫。


    “若若,我被禿子碰瓷啦!!!”


    該死的楚衣侯,就該擰斷了脖子!這是妖皇陛下昏迷前最後的想法。


    再醒來時,他已被她帶回了中州王都,住進了她的魔侯府。


    她身邊有一群奇奇怪怪的妖。


    他見到了有中州丹道翹楚之稱的梅任憑,那人竟喚她為山山……


    山山……當年那個拔了他尾巴毛,留下通天丹便跑了的小女孩竟是她?


    難怪這條狐尾一見到她,便不要臉的纏了上去。


    ……


    記憶不斷浮現。


    往事一幕幕,不知從何時起,他習慣了她的紈絝無賴,看到了她玩世不恭模樣下的赤誠真心。


    她是令妖族自危的楚衣侯!


    是令人族膽寒的女魔頭!


    卻又是個貪戀皮毛,酷愛吃糖的小姑娘,會對自己的妖君賣乖撒嬌,會對夥伴剖開真心……


    “小禿~今天又被楚玉生那賤種給惡心到了~要尾巴要按摩~”


    她‘厚顏無恥’的往他身上一靠:“小禿真香~”


    ……


    “小禿,巨妖城的紅月好看吧,等我摘下來給你係尾巴上~”


    ……


    不知從何時起,他貪慕起了她的氣息,眷戀起了她的溫度。


    明明已經恢複了實力,卻還想以圖靈的麵貌逗留在她身畔。


    ……


    記憶再轉卻是在混沌塔內。


    入塔是為替楚晏溫尋藥,卻不慎中了銷魂引,沉入了幻象,被執念所控。


    他的執念,是她……


    他在她眼前,變回了本來麵貌。


    她不知他是妖皇,在看到他的模樣後,歡喜的像個挖出了巨大寶藏的小姑娘。


    “我的小禿……原是這麽好看的嘛?”


    她像是醉糊塗了,“變好看了,尾巴的毛毛是不是也變多了呀?”


    混沌塔以執念為困。


    他的執念是她。


    而她的執念卻是永遠是那一手毛。


    那一刹,他生出了怒意與妒忌,放出了狐尾,卑劣的引誘著她。


    “楚裙……”他輕咬著她的耳垂,宛若將要渴死的獸,聲調沙啞的控訴著自己的難耐。


    他想看到她為自己綻放的模樣。


    將她化為自己的所有物……


    那些困囿於心的情愫,呼之欲出,終於衝破了束縛。


    他循循善誘著……


    “得到我……所有尾巴都是你的哦……”


    “楚裙,你想要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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