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九)


    許狀元愁眉苦臉,焦頭爛額。他媽已經走了,今天沒人帶女兒,明天也仍然沒人帶她,小花還隻有一歲多,這樣的年紀,沒有哪個托管所幼兒園會收。請保姆吧,一個原因是短時間找不到合適的保姆,另外一個原因是他經濟條件一般,請不起保姆,上海保姆的工資比他大學老師的工資還要高。


    許狀元隻覺得未來是黑色的,如同一頭吃人的巨獸,向他撲過來。他的麵色蒼白如紙。一種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向他湧來,讓他幾乎窒息。


    在他的摟抱下,小花醒了,看到爸爸,立馬把他抱得緊緊的,一會要喝水,一會要他陪她玩,一會又讓他帶著四處逛逛,小嘴叭叭的,不時的發著話,如同一台二十四小時播放的留聲機,許狀元被鬧得腦袋嗡嗡的,根本沒法辦公。


    他在陪著小花玩耍的時候,不時地看著手機,可是他的手機沒有任何響動,他盼著老媽能回心轉意,回頭幫他帶孩子,他盼著老婆給他打一個電話,和他一起共同麵對,幫他分擔眼前的困境,然而,一個電話也沒有。


    仿佛世界消失了,而他,獨自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在孤島上。


    許狀元痛苦疲倦之下,因為失望,也憤怒了。


    所以,等到捱到下班時分,他抱著女兒回家,吳千語也後腳到了家,許狀元沉臉喝道:“我給你打電話你不接,你幹嘛去了?!”這是許狀元婚後第一次對老婆發火。


    吳千語沒有換鞋,隻是去冰箱找水喝,她麵罩寒霜,冷冷地看了許狀元一眼,對他說道:“我開了一天的會。”她的心裏覺得好笑,許狀元他媽跑了,他居然有臉對她發火?他但凡有點良心,應該向她賠禮道歉,眼前這個爛攤子,是他媽不負責任造成的。這一年多來,為了哄婆婆帶娃,她一直在討好忍讓,可是呢,到了最後被婆婆耍了一通,就像那馬戲團的猴子。23sk.


    她大口大口地喝著冰水,一地雞毛的生活不想麵對,可是又不能不麵對。


    許狀元繼續憤怒地喝問道:“我打電話告訴你,我媽走了,丟下小花不管了,沒人帶孩子,你也不回答我。”


    吳千語一陣憤怒,就是涵養再好,也止不住要發火了,她把水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厲聲罵道:“我怎麽回答你?你媽跑路了,關我屁事啊!”


    許狀元這個時候如果冷靜下來,哄老婆兩句,兩個人共同想辦法,也許是明智的做法,可是憤怒讓他沒有這麽做,他想起過往的種種,如同出籠的獅子,雙手握拳,眼裏噴著怒火,對老婆罵道:“都怪你!”


    聽到這裏,吳千語雙肩一震,猛地抬起頭來,她好像不認識許狀元似的看著他,臉上都是難以置信的神情。


    許狀元如同一個受氣的小媳婦,指責的話語仿佛洪水似的噴湧而,他罵道:“一連幾個月,你不跟我媽說話,給她臉色看!是個人都要跑,我媽跑了是受不了你的臭臉,你知不知道?!”


    吳千語痛苦地閉上眼睛,她沒有想到自己會嫁給一個遇事慌亂,除了指責別人推諉責任什麽都不會的男人。


    對於婚姻,吳千語傷心透了,失望透了。


    她尖聲回罵道:“你怪我?我為什麽對你媽甩臉,你心裏沒點數嗎?你媽到來,離間了我和我媽的關係,我媽到現在還在生我的氣,不理我,到處說我不孝,你媽天天不刷牙,舔飯勺,上廁所不衝水,亂用盆和麵,當著我的麵搓腳,我難道和你媽大吵大鬧?我為什麽不跟你媽說話,因為我一說話就要吵,為了讓你媽能留下來孩子,我忍受了這麽久,知道不能和她吵,我隻能一天到晚悶聲不響,死忍啞忍,忍無可忍,繼續再忍。我這樣做,你居然認為是我莫名其妙對你媽甩臉?”


    吳千語說到這裏,眼裏噴出淚水,她想著她年輕時真是瞎了眼!居然認為許狀元是人中龍鳳,遲早有出息,沒想到快到四十歲了,成了人中渣滓,做了十幾年的窩囊書呆,沒有半點長進,除了看書罵人,就是看書罵人。


    這個時候,許狀元不敢罵老婆了,對吳千語茫然問道:“怎麽辦?”


    吳千語睜開眼睛,悲傷地看著許狀元,她的心已經死了。


    許狀元對她傾訴道:“今天我把小花帶到辦公室,她一直哭,我被領導罵了,領導跟我說了,明天不能帶娃上班。”


    吳千語仍舊沉默,她在想辦法,可是她不知說什麽。


    許狀元看到老婆沒反應,像木雕石塑的似的,便也沉默了幾分鍾,突然說道:“要不,你辭職吧。”


    什麽,辭職?如同觸電一般,吳千語哆嗦了一下,立馬堅定地說道:“我不辭職!”她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一路讀書上進,讀到女博士,升為副教授,他居然要她辭職當主婦?許狀元是瘋了吧!要知道小時候,她親眼看到母親作為主婦的一生,就在心裏暗暗發誓,這輩子,無論如何,絕對不能當主婦。然後,她頭懸梁,錐刺股,人家十年寒窗,她二十年寒窗,才換來了今天這份工作,他居然要她辭職?


    許狀元無奈地說出真相:“我們兩個人當中,必須有一個人辭職。”


    吳千語反唇相譏,對許狀元說道:“那你辭職吧,為什麽要我辭職。”


    許狀元驚呆了,眼睛睜得茶杯大,他脫口而出:“男人怎麽能辭職!女人工不工作不重要,你辭職在家帶娃吧。”


    到了這個時候,吳千語雙肩一震,渾身發冷,如同被人拋棄在冷庫當中,因為她終於發現,看似開明上進的許狀元其實骨子裏仍舊是一個傳統封建的男人,山東是禮儀之邦,當年,第一次去她家,李麗芬反對他們交往,為了博取丈母娘的芳心,許狀元給李麗芬下跪磕頭,說是他們山東的禮儀,李麗芬事後對吳千語就說了,這個年頭還磕頭的男人,肯定受傳統思想荼毒嚴重,以後有你好果子吃!


    吳千語還不相信,說他都讀到博士了,是世界上最開明的男人,到了現在,她才明白,薑是老的辣,她媽是對的,而她錯了。現實的生活如同一把刀,把她捅得遍體鱗傷。


    吳千語受了傷,內心一陣絕望,冷冷地諷刺道:“許狀元,你搞清楚,我們家,如果兩個人必須有一個人辭職,那麽應該是你!我比你有本事,我出了三本專著,拿下兩個國家課題,我很快就能評教授了,而你呢,到現在一個部級課題都沒有拿下,還在吃你從前憑副教授的老本!另外,我副業也比你賺錢,而你沒有副業,你要我做主婦,我們家去西北風!你那工資能養活一家?你當主男,我出去賺錢,一家人才能勉強生活下去。”


    聽到這些話,許狀元一張臉漲得通紅,接著變紫,如同一個熟透了的茄子,他渾身哆嗦,充滿羞辱,對吳千語尖厲地問道:“你在侮辱我?你看不起我?!”


    吳千語沒吭聲。她說的是事實。隻是事實往往是傷人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兒孫繞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仇若涵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仇若涵並收藏兒孫繞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