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棠此一開口,本來還在嬉笑玩鬧的一眾公子哥頃刻間安靜了下來,誰也沒想到這位相爺會開口,年僅二三拜相,在朝中手段無人不敢小覷。


    但本來流觴宴也不用這位相爺親自來啊,偏偏人來了,還如此的嚴苛,眾人心中不由得對趙豐捏了把汗。


    “借前人之詩,”江子棠悠悠看向趙豐,手指在膝上輕輕敲打著,開口說道:“本官記得曾在國子監見過你,國子監的學生如今才藝都是‘借前人之詩嗎’?”


    在場有不少公子哥都是國子監的學生,聽江子棠這麽一說,都低著頭不敢說話,其實他們都是世家公子,在國子監混日子的大有人在。


    流觴宴上的氣氛頓時有些詭異,幾個大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後還是翰林院侍讀學士馮大人咳了兩聲,開口道:“江丞相,在下官看來,人皆有短處,趙公子此前說了賦詩不大在行,可能另有所能也不一定。”


    江子棠點點頭,“馮大人說的有理,但是,僅僅隻是用桃賦詩一首便也不能,國子監如今已經無能到如此地步了,還是說你翰林院往後需要的是‘借前人之詩’的文人,我北朝朝廷進的是文沒有學富五車武不能平定戰亂之人!”


    “這,這……”馮大人此時真的是有苦說不出,本來他就是看在和禮部尚書有點交情才開口,何況流觴宴上一直以來雖說是察看世家公子品德才行,可到底不會有多嚴苛,但要說也不是不能,畢竟以才看來,賦詩是最易的,連賦詩都不會,也是……


    江子棠冷哼一聲,馮大人現在是不敢開口了,拿著袖子不斷擦著額頭的汗,難不成相爺是受了聖上的命特意來察看這些世家公子的?


    一時間,沒人再敢說話,趙豐低著頭也是顫顫津津,他的文采確實有點說不出口,前些年他也是這樣蒙混過關,來的大人也大多不會說什麽,他還想著以此來誇讚下公主,讓那日春日坊一事好過去,可今日又是怎麽撞到了這相爺頭上了!


    我瞧著這樣一副場麵,不知為何,心裏倒也種古怪的感覺,概因我之前可沒少受江子棠這種嚴苛,他每給我一本書看時,還要規定我多長時間讀完,之後還要問我書中內容如何,讓我是連懶都不能偷,如今別人也受了他的嚴苛,這心裏還真是有點幸災樂禍之說。


    想著想著我竟然一不小心沒忍住笑出了聲,突兀的笑聲隨曲水緩緩留下,流觴宴上的人皆抬頭向我看來,我慌張的瞧了眼對麵之人,我不是故意要笑的,真的……


    “公主可是有什麽想說的嗎?”祝煙荷看著我問道,站在前頭的她不斷用眼神示意我江子棠那邊。


    “我……”我看了眼江子棠,又看看祝煙荷,終是小心翼翼開了口,向對麵的人詢問道:“江丞相,你看,不若我們繼續傳花球,喝喝茶,聊聊天?”


    江子棠看著我,嘴角翹起一抹笑,柔聲道:“好,喝喝茶,聊聊天。”


    聽見這聲好字,眾人皆舒了口氣,鼓聲咚咚響起,江子棠向我舉起青瓷杯,遙遙相望,風撩起他寬大的衣袖,自有一種淩風而去之感,不得不說他生了個好模樣,我喜歡的模樣。


    花球在曲水畔邊拋來拋去,姑娘家歡聲笑語,可公子哥們卻大氣不敢出,隻因這江丞相一遇世家公子賦詩論才便要“好好”點評一番。


    這廂劉公子剛賦完一首以宴為題的詩。


    “虛浮,字句之間隻注重華麗堆砌。”


    那廂李公子被命以邊疆題詩。


    “若邊疆生活當真如你詩中所說,我北朝將士個個便都日日笙歌了不成!”


    花球好不容易落到姑娘手中之時,幾位還沒賦詩的公子哥緩緩舒了口氣,鼓聲慢慢由大變小,隨著祝煙荷一聲停落下鼓聲,我看著手裏的花球眨了眨眼,不是說佳客隻用論才的嗎?


    我看向祝煙荷,祝煙荷也是一副不解的神色,我在心裏歎口氣,恐是姑娘們一時樂了,沒注意便往我手裏拋來了,奈何躲也躲不過。


    阿綾扶著我從軟墊上站起來,我將花球舉在手中,笑道:“若是我待會賦的不好,各位可要嘴下留情了。”


    一聽這話,不少人都偷偷看向正在喝茶的江子棠,我默默移開了眼,也對,待會江子棠最好別說話。


    我要賦的詩是以月為題,自古文人墨客最愛賦誦之詩無外乎春花秋月,所以本著盡量不出錯,我賦的詩在一眾世家小姐裏來說並沒有出彩可言。


    “甚好,公主所賦,質樸純真,難得。”


    突然江子棠道了這麽一句,在座的世家公子瞬間有些風中淩亂,他們的不出彩就是平平凡凡,公主的就是質樸純真,還難得?


    我不知道他們心中是如何想,我隻是楞楞地望著曲水溪畔的江子棠,溪中濺起的水花好似也在我心頭跳了一下,他亮如星子的眸在看著我,這一句甚好,是十多年來他唯一對我的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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