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首領們離開的時候,令公鬼站起來,斜視著正在向地平線落下的太陽。屍堯又重複了一遍那個誤傷的故事,離去的首領們又都發出了笑聲。


    令公鬼將銅煙鍋裏的煙灰敲到地上,現在應該是回玄都去見李義府的時候了,但他隻是看著西沉的太陽,太陽碰到地平線的時候,變成了血一般的紅色。沙木香和黎楓為他拿來一盤足夠兩個人吃的燉羊肉、一個圓大餅和一壺放在井水中冷卻的薄荷茶。


    “你總是吃得很少。”黎楓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捉住令公鬼來回閃避的頭,要撫平他的頭發。


    沙木香看著令公鬼:“如果你不躲著鬼笑猝,她應該可以照顧你吃飯的。”


    “你勾起了她的興趣,又從她身邊跑開了,”黎楓嘀咕著,“你一定要再引起她的興趣。為什麽你不為她洗洗頭發?”


    “他不該那麽殷勤,”沙木香堅定地說,“為她梳頭就夠了,他不會希望她以為他有那麽迫不及待。”


    黎楓哼了一聲:“她不會認為他有多麽迫不及待,因為他已經從她身邊跑開了。你實在是太矜持了,令公鬼。”


    “你們應該知道,你們不是我母親,對不對?”


    兩名穿著聖保衣的女人困惑地彼此對望著。“你覺得這是另一個濕地人的笑話嗎?”沙木香問,黎楓隻是聳了聳肩。


    “我不知道,他看上去一點也不開心。”她拍了拍令公鬼的背,“我相信這是個好笑話,但你一定要向我們解釋一下。”


    令公鬼隻能一言不發地咬著牙,在兩名女子的目光下開始吃飯。她們專注地看著他吃下每一口食物,當她們帶著空盤子離開時,情況並未好轉————蘇琳來到他麵前。她總是會向他提出一些最生硬、最不中聽的建議,好讓他能重新吸引鬼笑猝的注意,在厭火族人裏,這一般都是日和姐妹為首兄弟做的事。


    “你一定要在她的麵前顯示出足夠的矜持,”這名白發槍姬眾對他說道,“但不能矜持到讓她以為你很無趣。要她在蒸汽帳篷裏為你刮刮背,但一定要帶著害羞的表情,要放低你的眼瞼。當你在睡前脫衣服時,最好跳一段小舞,仿佛你正因生活而感到高興。然後裝作突然意識到她就在身邊的樣子,向她道歉,再全身僵直地縮進毯子裏。你能假裝臉紅嗎?”


    令公鬼隻能繼續咬牙,這些槍姬眾在某些方麵知道得太多,在某些方麵卻好像一無所知。


    當他們回到玄都的時候,太陽早已下山了,令公鬼將靴子抓在手裏,偷偷溜進他的臥室裏。他在黑暗中摸索著穿過前廳,走進臥室。他知道,鬼笑猝會在這個房間裏,就躺在牆邊她的地鋪上,而且他已經感覺到她了。


    在夜晚的寂靜中,令公鬼能聽見她的呼吸,這次他似乎終於捱到了她已經入睡的時候。他曾經想阻止鬼笑猝晚上和他同室而眠,但鬼笑猝對他的建議毫不理睬。槍姬眾們隻是笑話他的“羞怯”和“矜持”。她們同意,單獨看個人,這兩項特質算是男人的優點,隻要別太嚴重。


    令公鬼爬上床,確認鬼笑猝真的睡著了,才鬆了一口氣,但又有些煩惱自己不敢點燈梳洗一下。這時,鬼笑猝在地鋪上翻過身,很可能她一直都是醒著的。


    “好好睡一覺再起來。”她隻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令公鬼因為這句話而感到一陣滿足,但他立刻又覺得自己很白癡。自己不是一直要躲開這個女人嗎?他將一隻鵝毛枕塞進頭下。鬼笑猝大約會認為這是一個漂亮的玩笑,嘲弄別人對厭火族人來說幾乎是一種藝術。


    而與之相近的更好的一種藝術,大概就是讓鮮血飛濺了。睡意襲來,令公鬼最後的一個意識是他開了個大玩笑,雖然現在還隻有他、馬鳴和李義府知道這件事。


    幽瞳沒有任何幽默感,但一支駐紮在晉城邊境的大軍,肯定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玩笑。如果夠幸運,還來不及領悟這笑話的精髓,幽瞳就沒命了。


    “黃金鹿蜀”大致稱得上名副其實,腿上裝飾著枸骨浮雕的拋光的桌子和長椅分散在這座大廳裏。一名身穿白色圍裙的年輕女仆專門負責打掃這裏的白石地板。


    藍色和金色的蔓葉花樣飾帶在白灰牆上環繞了一圈,上麵就是離地頗高的天花板,石砌的銅爐子滿是花紋,在爐邊雕著常綠樹的枝葉。


    所有銅爐子橫眉上都雕刻著一頭鹿蜀,鹿蜀的叉狀角上撐著一隻酒杯。一個稍有些鎦金的高座鍾被安放在一個銅爐子架上,一組樂手正在大廳裏的一個小台子上演奏著樂曲————兩個隻穿著中衣、渾身汗濕的人吹著竹笛;另外兩個人彈撥著九弦箏;一名麵孔紅潤的女子穿著藍條紋的裙裝,用一對小木棰敲擊著放在細腿支架上的響板琴。


    十幾名穿著淡藍色裙裝和圍裙的女侍進進出出地忙碌著。她們大部分都很漂亮,隻是其中一些人的年紀已經和高樂夫人不相上下了,這名身材圓胖的小個子老板娘在脖子後麵留了一個灰色的小發髻。


    這個到處都散發著舒適和金錢氣息的地方讓馬鳴很中意,他會選擇這裏,是因為這個地點幾乎就位在這座城鎮的正中心。當然,這裏的其它條件他也很喜歡。


    當然,這家平穀第二好的客棧並非事事都合人意。從廚房中傳來的又是羊肉和釀瓜的氣味,還有那種一成不變的香料大麥湯,這些氣味之中還混合著從窗外飄進來的塵土和馬匹的氣味。


    嗯,這座城鎮中擁擠著許多難民和士兵,還有更多的士兵駐紮在城外,想要在這裏找到豐盛的食物自然是不可能的。街上不時傳來沙啞的軍歌聲、靴子和馬蹄的敲地聲,還有人們咒罵炎熱天氣的聲音。


    大廳裏同樣很熱,感覺不到一絲涼風,如果現在打開窗戶,灰塵立刻就會覆蓋每一個角落,而屋中的熱氣絕不會有半分減少。平穀簡直變成了一口熱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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