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之上的李鬱一聲難掩失望的歎息,轉身帶著仆役離去,不願多看。


    “祖師堂那邊還有些事要處理,李某先行告退。”衝著樓下眾人,以及測神石旁的試官微微抱拳,說完李郅也下了閣樓就此離去。


    “弟弟。”不知何時,李阡已經上了高台,緊握著李陌的手,陪在他身邊。


    “姐姐,沒事。”李陌反伸出一隻手握住李阡。落寞的神情卻是被姐姐盡收眼底。


    ———


    祖師堂內,李家堡九門,十二把交椅,吵得那叫一個沸反盈天。


    “這李陌好大的膽子,竟然丟下南姑娘,獨自進山,若南姑娘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李家堡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命丟進去,哼!我看也賠不起!”


    “三哥息怒,陌兒是調皮了些,這不還是有驚無險嗎?”


    “依我看,就是六哥平時對這個小崽子太過放縱,就說上次進山圍獵,他李陌把我七門那幾個小姑娘欺負的灰頭土臉,回來時哪還有個姑娘模樣,讓六哥好生管管,不曾想第二天便見那混小子,又在西街大搖大擺的溜達。慈爺出敗孫!”


    “哪個慈?七姑可要說清楚,是慈悲的慈,還是瓷器的慈。”


    “沐頊,這裏沒你說話的份兒!”


    “六叔,你也不看看,在這祖師堂,咱們座位離得有多遠。”


    “那是你爹的本事,和你有什麽幹係,你小子逞個什麽勁!讓你那在京城當官的爹回來,才有資格跟我說這話!”


    “別廢話!本就應該將李陌那混小子關進祠堂麵壁思過百日,不知悔改,不得出。”一個戴著頂紅色雞冠帽,留著細長小胡須的老爺拍著桌子,尖聲說道。


    這個一直在旁為李陌解釋的人正是李家老六:李玄都,人稱李老六。他一聽要關李陌百日便有些急了,杵著牛頭拐杖急忙站起來說道:“五哥,陌兒雖然頑劣,罰是該罰,但因麵壁百日而錯過了一旬後的外推試煉,未免有些重了。”


    “那...那南姑娘是何...何等身份,今日忍受如此驚嚇,沒有把李陌逐出師門,我...我看那...那都是輕的了。”戴雞冠帽的老爺雖說排行老五,並且自身修為不差,在祖師堂也不用像李玄都那個六弟一樣陪坐末席。但奈何自己門下的子孫不爭氣,一說到外推試煉,想著自己門下更是沒一個能打的,便不由得更加激動。


    “五叔別激動呀。”一身著紅綢金絲旗袍,搭了件黑色貂絨披肩的美婦人邊用小刀摸著指甲邊說道:“我若是沒記錯,族規上麵清清楚楚的說了,內門弟子都有參加外推試煉的機會,五叔總不能無視老祖宗留下的規矩吧。”說完微微斜著抬頭,一臉笑意的盯著對麵那個穿著滑稽,快要氣急敗壞的李老五。


    “誒,老八他們家那閨女說的在理,五哥,人你隨便關,別耽擱試煉就行了。”李玄都未曾想到祖師堂內會有人幫自己那崽兒說話,不禁望向那侄女,準備點頭致謝,沒料到人兒壓根就沒看陪坐末席的自己。


    (李家八爺走的早,此女名為:李渥顏,是其膝下獨女,要說年紀,也是四十多歲,隻是徐娘半老間,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都是銷人骨頭的酥軟迷離。別瞧著她一副不上心的樣子,其實李家堡內所有對外的生意往來,都是此女在負責,並且自她接手家族生意之後,之前入不敷出,勒著腰帶過日子的李家堡,竟是變得歲歲有盈餘,這讓當初族裏那些反對其繼門主之位的人也不好提出無半點異議,現在多是說其私德有汙,可這些軟綿綿的控訴,在那一船又一船從白水江上運來的白花花的銀子麵前,簡直是不痛不癢,甚至顯得有些幼稚。)


    那紅雞冠突然臉上沒了表情,抿了口茶,竟是不再多說半句。


    這弄得李老六,有些不上不下,像是拳頭打進棉花裏,一時間在站末席都不知道該看誰。


    “老六。”左手邊首席,李家二老爺:李玄鯨發話了。別看李玄鯨鶴發童顏身材矮小,整個軀體像是蜷縮在了寬大袍子裏。但卻是在坐所有人中修為最高者,並且掌管著整個李家堡的法紀律刑,一聲令下,便能定堡內人生死。所以其言語間不知是天生還是位置使然,充滿了一股股冰冷的肅殺之意。


    “二哥,六弟在。”李老六整理好衣衫,有些恭敬的雙手握拳向前,頷首答道。


    “不論是陌兒,還是阡兒,都是我李家堡的好孩子,出了堡去,誰不說一句人中龍鳳?既然南姑娘沒有大礙,那我們也不用小題大做,弄得風聲鶴唳,白白讓外人看了我們李家堡的笑話,所以,就讓李陌禁足百日,不得出堡,其餘不再商議。”李玄鯨說完,所有人都低頭稱“是。”


    李老六更是長籲一口氣,李陌算是無形躲過一劫,要知道老五和二哥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最怕的便是二哥聽信了老五的話,要是參加不了外推試煉,那李陌,甚至老六門,也都休想再有出頭之日了。


    就在此時,來了一位麵容清瘦的束發男子,神色淡漠,瞧著年紀不大,但鬢角已是花白。他隨手拉了一根椅子,坐在李玄都旁邊。


    來者李家九老爺是也:李玄黃,年少時早早中了秀才,可後繼無力,眼看著四哥步步高升,自己卻枯坐翰林,一眼熬不到頭,便索性回到李家堡,心灰意冷,枯坐數年,其實堡內不少人都知道這失意中更多的還是因為那一段始亂終棄的姻緣,隻是京城那邊之後再沒有更準確的消息和情報傳來,八卦之人便也隻有不了了之。但沒想到大道無情,這李玄黃竟是個修道奇才,於天命之年登樓踏月,去了至今李家堡還無人去過的雲墟之界,並安然而回。平日裏九老爺都閉關不出,今日突然來參加祖師堂議會,一時間讓做了三十年大管家的劉伯都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這座次該如何排過,誰知這九老爺竟是個隨和的主,隨手拉了一根椅子陪坐末席。


    李老九雖然排行最低,但奈何實力為尊,此時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望向這個“不速之客”,靜候下言。不曾想,李老九比了個手勢,示意大家繼續不用理睬自己。


    李老六不禁鬆了口氣,生怕老九是來責罰陌兒的,別人不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始末,他李老六會不知道?這麽多年能進九門喝酒的沒幾個,他李老六能算上半個!那南姑娘可是...正當李老六神遊萬裏之時,祖師堂又進來兩人。


    正是從中心集市廣場趕來的李鬱和李郅二人。


    兩人進門先是和各位長輩話事人施了禮,卻不約而同的看到了坐在角落裏的李玄黃,二人皆有些晃了神,若說如今為何李家堡修行風氣日漸興盛,與年輕一輩崇仰李玄黃是分不開的。人人都想如九爺一般登樓踏月,雲遊天闕。


    “咳咳。”是那紅雞冠的五爺在清嗓子。


    李鬱李郅二人方才回過神來,默默頷首,低頭報道:“今年冠禮業已結束,外門弟子無一上樓。”


    兩人停了停,看向眾長輩。見長輩們毫無反應,隻好接著說道:“內門弟子,李隴,李階,莫憑欄。李陸,李陵,上高樓。李阡,水自流。”


    聽聞此言,原本老老實實端坐椅子上的李老六突的站起,激動道:“誰?李阡,確定?是阡兒?”


    李鬱望向失態的六爺,點頭笑道:“千真萬確。”


    “好!好好好!我六門終於揚眉吐氣了!上一個女子三境都是啥時候的事兒了!哈哈哈哈哈。”李老六說這話的時候,李家七姑奶奶就直勾勾的盯著他,半點沒言語。因為上一個冠禮三境的女子正是她。


    “內門其餘人等,未上高樓。”李郅見六爺正在興頭上,便小聲的說了句。


    回蕩祖師堂的爽朗笑聲,霎時停住“什麽?你再說一遍!”


    “內門其餘人等,未上高樓!”李郅理直氣壯的朗聲道。說完,李郅和李鬱兩人來到祖師堂的中間。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李郅在右手末席坐下,正對著李老六,而李鬱則在左手倒數第二席,位置猶在李老六前麵一位。


    此時李老六已頹然坐在椅子上,身上的精氣神仿佛被抽了幹淨,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


    就在這時,一道雷鳴聲炸響在所有人耳畔!而遠處一道神虹破天而起,扶搖直上,綿綿不盡的雲層轟然散開,似為此神虹讓位,又緩緩聚攏,如眾星捧月般,將神虹拱衛其間。


    天地生異象,有虎嘯起於西疆,白水江兩岸更是鳥雀蟲魚萬獸奔襲。


    白水江上遊京畿地區,別說方圓百裏,饒是過了終南山,都可見此神虹異象。


    祖師堂內除了李老六,所有人都一瞬間以形換位來到門前,看著遠方那道神虹。在斜陽的映襯下,更顯孤傲。


    “天生異象,速去查看。”律法長老李玄鯨話音未落,身旁的老九李玄黃已化為一道劍光,破空而去,離開了李家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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