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部分回憶,會提及一個很重要的反派,客棧裏的每一個人,都有一個宿敵。)


    這世間有無數種毒。


    鍾萬毒在醫道上最有興趣的便是解毒。他見過許多毒,這些毒也都被他解開。當時江湖上許多用毒的高手都恨不得殺了鍾萬毒。


    但誰也沒有這樣做。因為他們誰也不知道,自己會否有中毒的一天。


    很長一段時間鍾萬毒在江湖上名聲大噪。但他不笨,知道自己已經得罪了很多人。一個人如果擁有了生死人肉白骨的本事,那麽必然會救許多人。但這些被他救的人裏,又必然會有些人是有仇家的。


    救了別人的仇人,自然也就成了別人的仇人。


    正是盛名之時,鍾萬毒帶著妻女,前往南蠻秘境隱居。


    在與世無爭的南蠻秘境,雖然環境惡劣,但他卻過得十分開心,他的妻子也是如此,二人覺得這裏簡直是醫者的天堂。


    許多他們沒有見過的毒都在南蠻秘境裏被發現。也都被他們一一攻克。


    多年前鍾萬毒曾經也收過徒弟,那徒弟便在南蠻秘境另一個部落。鍾萬毒並沒有教他多久,他便算是出師了。


    這是鍾萬毒遇到的在毒道上最有天賦的孩子。但卻過於沉迷於毒道。


    不過出師後,鍾萬毒與這徒弟依然有聯係,每過一個月,他便會去南沙城一處米鋪取信件,那米鋪老板曾被他救過,後來為了報恩,也就成了鍾萬毒隱秘的一個傳信人。


    信件是他的徒弟寄的,盡管出師了,鍾萬毒於他的徒弟,依舊是亦師亦友的存在。


    雖然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徒弟走上了邪路,但他很想把他拉回來。


    直到有次徒弟在信中說道,毒乃藝術,它的存在不該是被人破解,製毒者亦不該設計解藥。不然毒的意義何在?


    鍾萬毒在回信中痛斥了自己的徒弟。


    於是徒弟再來信說道毒的作用很多,毒本是一種兵器,如果刀劍可以存在,那毒自然也有它的價值,也許毒還可以用來控製他人,做到比兵器更有意義的事情。


    鍾萬毒很遺憾也很失望,便斷了與徒弟的書信往來。


    隻是沒多久,徒弟卻親自前來了。


    數年過去,徒弟已經從那個小男孩,長成了一個少年,但麵色慘白,病怏怏的,卻也還是如之前那般溫文爾雅,隻是嘴角的笑意帶著幾分邪氣。


    他不僅自己來了,還帶了一個人,那個人目光中呈現獸性的紅色,神誌不清。上身被他徒弟捆得嚴嚴實實的。


    鍾萬毒還記得那日的對話。


    “老師,這人中了毒,徒兒也治不好他。隻好來找您。”


    “哼,你不是一向認為,毒不應該有解藥嗎?”


    “別這麽說嘛,老師,我可是您教出來的,您不是常說,為醫者當懸壺濟世麽。徒兒見這人中毒後痛苦不堪,便很想救他,畢竟,我雖然熱愛毒,但到底還是一名大夫。”


    徒弟似乎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話的時候都怯生生的。鍾萬毒內心還是很疼這個徒弟,聽到這番話,很是高興,以為他迷途知返。款待了自己的小徒弟,同時與自己夫人和徒弟三人一起研究這毒。


    中毒之人瞳孔變為紅色。嘴中發出獸鳴。鍾萬毒能感覺到來自中毒者的暴戾氣息。


    他詢問道這人是因何中的毒,徒弟卻隻是聳肩:


    “嗬,誰知道呢。反正是老師您的話,一定能解開吧?”


    鍾萬毒與夫人研究了半月,倒確實取得一些成果,可是在打算進一步試驗解藥的時候,中毒之人便已經死去。


    “看來,這個毒,老師你也解不掉呢。”徒弟仿佛真的很失望。


    鍾萬毒一生還從來沒有解不掉的毒。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他遇到的最奇怪的毒,中毒者一個月左右才會死去,而這個月期間,人性全然消失,變得如野獸一般。


    再過了幾日,徒弟欲要離去。臨別之時,鍾萬毒聽到了他最擔心的事情。


    “老師,我忘了說,其實這毒,是我製的。”


    “混賬!你居然以活人試毒!”鍾萬毒怒極。


    “老師,江湖是波瀾壯闊很有趣的,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當然得有自己的武器才行,毒便是我的武器,總算也是研究出了您也解不開的毒呢,咯,真是開心呐。”


    徒弟笑的很天真無邪,但這幅樣子卻讓鍾萬毒覺得毛骨悚然。


    “對了,老師,忘了告訴您,這種毒叫紅瞳怨,您如果想不出解藥的話,那可就要死不少人了。中毒的人會被激發起內心的怨氣,然後被怨氣控製,變成屈服於內心黑暗的野獸哦,最有趣的是,被野獸咬中的人,也會變成野獸哦。”


    徒弟病態的麵容上泛起幾分潮紅,神情也變得狂熱起來。


    “將這毒,投喂到一個村子的話,咯咯咯,那個場麵一定很美吧。”


    “孽畜,我殺了你!”


    “那您就沒有時間救人了哦,現在殺掉我,可是會耗不少時間的,但是這個鎮子裏的人,就會被毒死呢。”


    鍾萬毒怔住。


    這真的是自己教出來的徒弟麽,徒弟的眼神讓他很陌生。鍾萬毒很心痛,指著徒弟,卻說不出話來。


    徒弟很坦然的走近鍾萬毒,拿出一顆紅色的藥丸,他沒有絲毫愧疚悔恨。多年前,鍾萬毒也是看中了這個孩子的果斷與純粹。


    “這顆藥,便是毒藥。老師,我想您會用到的。”


    鍾萬毒沒有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最後,鍾萬毒選擇回去救人。


    師徒二人各自轉身,彼此背離而去。


    鎮子裏的人中的毒很快便解了。但是紅瞳怨,他卻解不開。如果真如自己徒弟所說。那這個毒絕對可以毀滅一個國家。


    後來的幾天,鍾萬毒一直都在研究那具還未腐化的屍體。但卻一直沒有成功,他苦於沒有試驗體,活的試驗體。因為無論他研製出任何解藥,都無法投喂給一個死人。


    鍾萬毒很焦慮,憂心忡忡。那時候鍾雲秀還小,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隻是記得,父親很在乎的徒弟來了,然後好像帶來了一個病人。


    父親治不好那個病人。


    鍾萬毒的夫人也將這一切看在眼裏,她同樣擔心。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當她想到這個毒會造成的可怕後果,她提出了一個請求。


    以身試毒。


    便在那個時候,鍾萬毒終於明白了徒弟的意思。他指責徒弟用活人做試驗,可如果自己不這樣做,卻根本解不開這個毒。


    但鍾萬毒拒絕了,他絕對不會讓自己變得跟徒弟一樣。


    “萬毒,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可以解掉紅瞳怨,那個人便一定是你,如果你不想辦法解開紅瞳怨,將來可能會死成千上萬甚至更多的人,你徒弟已經變了。”鍾夫人說這話的時候神情很平靜,她相信自己的丈夫一定會研製出解藥。


    徒弟已經變了,鍾萬毒記得臨別時徒弟的神情,讓他陌生和恐慌。徒弟是絕對做得出這種事情的。


    鍾萬毒沒有回答。隨後的幾天,他一直在拚命的,日以繼夜的研究解藥。


    鍾夫人也拚命的,日以繼夜的陪著他,幫助他。


    最終鍾萬毒歎了一口氣。也許自己已經老了,也許這個毒,真的沒有解藥。如果沒有活的試驗體,他確實無法更進一步。


    那一天,鍾萬毒開始翻閱那些他許久未曾翻閱的醫經醫書。這個天下第一醫甚至開始覺得是自己學藝不精。


    也同是那一天,鍾夫人抱著他,懇求他讓她去以身試毒。懇求他做出解藥,阻止他邪惡的徒弟。


    最後,鍾萬毒終於答應了,他太想解開這個毒了。夫婦二人將還是孩童的鍾雲秀托給了山下鎮民帶幾天。並囑咐一個月內不得讓鍾雲秀上山。


    還是那一天,一向溫柔嫻靜的鍾夫人,變得如同野獸一般。鍾萬毒以為自己有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他用盡生平所學,每天隻睡兩個時辰,拚命的研究解藥。


    第四日的時候,鍾萬毒煉出了一顆丹藥。


    在他欣喜的欲要去喂給自己妻子的時候,卻發現妻子變得很安靜,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沒有獸鳴,沒有低語,甚至沒有……心跳。


    鍾萬毒僵住。


    手中的丹藥滾落在地。


    他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然後他發瘋一般的拍打著自己的夫人,對方卻沒有任何動靜。


    死了。


    隻在中毒的第四日,鍾夫人便死了。


    鍾萬毒跪了下來,抱著夫人的屍首開始痛哭。哭聲響徹天地。在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自己被徒弟騙了。


    劑量錯了。紅瞳怨的毒藥根本不需要一顆藥丸那麽多,一點粉末便足矣。


    鍾萬毒無比悔恨,不停的對著死去的鍾夫人道歉,痛罵自己是個庸醫。


    也許是母女連心,也許是鍾雲秀聽到了父親的慟哭。那個小女孩飛快的奔上山,也不顧鎮民們的勸阻。


    撕心裂肺的哭嚎之聲讓每一個鎮子裏居民都感覺到一股莫大的悲傷。


    鍾雲秀回到草廬的時候,她看見父親抱著她母親的屍體,哭的很傷心,神情中滿是痛苦與悔恨。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幕,父親仿佛一瞬間就老了許多歲,然後對自己說道:


    “我傳授自己徒弟醫術,卻有可能危害整個大陸,我試圖研究解毒之術,卻害死了你的娘親!阿秀,我再也不要……行醫了……”


    ……


    在鍾雲秀跪下求自己傳授醫術的瞬間,鍾萬毒心軟了。可同是這一瞬間,鍾萬毒便想起了六年前的往事。


    當時她娘親,何嚐不是這樣讓自己感動,她何嚐不是一個為了醫術願意犧牲自己的人,但……醫術是不詳之術。醫術已經讓他失去了最愛之人。


    鍾萬毒長長的歎息一聲。


    鍾雲秀再次叩頭:“爹,請教女兒醫術!”


    鍾萬毒搖頭。


    “至今日起,你不準再下山!”


    鍾雲秀抬起頭,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她已經做到這個樣子了,為何父親還是不答應。她不懂。


    鍾萬毒避開了女兒的目光說道:“起來吧,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傳你醫術的,爹這是為你好!”


    鍾雲秀沒有起來,而是繼續叩頭,還是那一句話,請教女兒醫術。


    鍾萬毒轉過身去。


    鍾雲秀繼續叩頭,請教女兒醫術!


    鍾萬毒怒極:


    “今日你便是將這地板磕破,將膝蓋跪廢,將嗓子喊啞!為父也絕對不讓你學醫!”


    鍾雲秀怔了怔,一向乖巧聽話的她,卻展現出了罕見的決意。


    她繼續跪著,叩頭,懇求學醫。


    便在這個時候,草廬的門被人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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