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曆三十年,冬初。


    欽天監為帝國帶來了一條消息,今年的冬天將來的比較早,也將持續很久,亦即今年冬天與明年春天的間隔會很長,或者說,這一年已經沒有了晚秋之說,明年也沒有了早春的說法。


    欽天監的各項數據都在表明,這一年的冬天將會非常漫長。對於大多數人而言,冬天長一些的意義不過就是天冷的日子久些罷了。但對於項武以及帝國軍部的人來說,冬天一旦變長,這就有著很多可能。


    鐵黎國於多年前,在霧囚穀被項武與書生用奇謀和公輸家的兵器大敗過。但帝國與鐵黎國都很少能取得某種大意義上的勝利。


    進犯帝國的鐵黎國未能拿下霜川,而帝國雖然多次告捷卻也隻能止步於霧囚穀。再往後的雪鳩城卻一次也沒有到過。


    因為霜川是北部的國家通往帝國的唯一入口,而霧囚穀也是帝國征討鐵黎國的唯一去路。狹路相逢,便很難有計策與兵法發揮的空間。


    鐵黎人生於極北之地,在中土以及南蠻秘境的通稱中,這些人有很多名字,北蠻子,冰魁人之類的,都在表明一點,那便是鐵黎國人極其善戰。他們是天生的戰士。若非帝國有項武,治兵奇才,雄將之下無弱兵,恐怕霜川早就失守。而霜川一旦失守,鐵黎人進攻的路便多了。所以霜川不能丟。反之於鐵黎國也一樣,如果霧囚穀一旦失守,那麽帝國軍隊進攻的路也多了。


    但就如前麵所言,誰也攻克不下誰。因為鐵黎人總是於夏天到來之際潰敗,繼而退守霧囚穀,不再分兵冒進,也不給項武機會。事實上,多年來項武與鐵黎人打交道,帝國時刻處於危機中,卻又總能逢凶化吉。


    因為冬天不長,帝國有項武鎮守邊關,則即便於極北之地帝國軍隊不是鐵黎人的對手,但總能在夏天到來前,守住帝國疆土。


    所以,冬天變長,這對於帝國來說,是極其不利的一個消息。這個冬天,或許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好在,凜冬到來前的那個短暫的秋天,帝國與江湖發生了一些兩相利的局麵。


    秋天雖然短暫,但確是個多事之秋。


    在這個秋天,帝國損失了一位帝星將,死因到現在還在查。也是這個秋天,原本的一堆武林暴亂分子,齊聚京都,召開武林大會,帝國雖然看起來並未介入,但實際上,京都的守衛比以往要嚴很多。


    武林大會結束後,項武在某一天,深夜進入皇宮,求年輕的皇帝召見。


    二人談了大半夜。守在門外的太監總管多次想要提醒皇帝陛下夜已深,但都被罵了出來,本該是以為陛下心情不好,卻又接連聽到皇帝陛下大笑。


    這次對話,很快在皇宮中傳開。因為以往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形,臣子將軍夜訪皇宮與皇帝徹夜長談。


    百官都在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麽皇帝陛下如此高興,但過些日子他們也就忘了。隻是……


    隨後幾日上朝,人們發現朝堂之上有些變化。


    往常議論朝政,多是百官提出建議,由宰相言番定奪,然後皇帝批準,或者百官閉言,言番提出諫言,然後皇帝批準。沒有過任何例外,亦即皇帝不批準。


    言番權傾朝野,從朝堂之上的獨攬大權便可窺見。如今,大多事情似乎還是如此,百官提出建議,言番定奪,皇帝批準,或者言番提出諫言,皇帝批準,但十餘條諫言裏有好有壞,遇到極壞的那種,往日裏年輕皇帝也都是全權交給言番。可這幾日,百官慢慢發現,情況變了。


    朝堂上大多事情還是言番說了算,年輕皇帝對言番的態度沒有絲毫變化,談不上恭敬,但那種麵上的依賴和言聽計從的神態還是半點沒變。可皇帝在有些諫言裏,開始不再批準。


    這在百官看來,雖然大多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微政,但依舊震驚,因為他們印象裏,年輕皇帝似乎從來沒有在朝堂上反對過言番。


    最讓人不解的是,言番的態度也變得很客氣。小皇帝一露出思索的神色,言番便主動的提出另外的方案。


    於是朝堂裏的百官瞬間懵了。


    知道原因的,隻有四個人。


    言番沒有對皇帝似乎開始管理朝政表現出半點不滿。二人宛如多年的老友一般和諧。隻是沒有人知道小皇帝心裏一直罵著老狐狸這樣的字眼,言番心裏對小皇帝越來越警惕。


    造成這一現象的,自然是源於那場深夜裏的對話。


    但那場深夜裏的對話,則是源於秋天的武林大會。


    那場大會是江湖與帝國關係修複的一個轉折點。同時也是小皇帝的一個轉折點。項武深夜來訪沒有讓小皇帝趕到半點不滿,反而是滿心歡喜,因為他知道,局麵變了。


    言番還是宰相,他必須還是對言番表現出足夠的依賴,但從此他不需要擔心言番扳倒項武。


    作為帝國皇帝,他自然知道帝國有個項武與言番負責的特殊機構,也就是天機閣。但說來諷刺的是,便連皇帝本人,對天機閣的了解也不多。而那位傳說中守護帝國皇帝性命的龍脈武者,也隨著先皇的消失而一道消失。


    但作為秦先皇的兒子,那個擁有者堪比天下第一實力的強者,更有個實力已經邁入神域的龍脈武者做護衛,小皇帝一直知道一件事情。


    那些武力強大的人都非常危險。這些年他對言番的言聽計從,便是因為言番逐漸在影響力上壓過了項武。他不懷疑項武的忠誠,但言番他卻不能。


    而如今,他依然忌憚言番,但項武這邊卻忽然有了整個江湖武林的支持。那次夜談裏,項武告訴他,江湖最強的九大勢力都願意與帝國從此不再相鬥,甚至在關鍵時候,他們願意伸出援手。


    而言家,在武林大會中似乎暗中用了某些手段,最終這些手段沒有奏效。如今言家成為了整個江湖敵人。


    天下與江湖本就一體,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如今項武得了水,那麽為了不讓這個國家在漫長的冬天腹背受敵,皇帝必然要光明正大的倚仗項武。如此,才能從朝堂皇宮裏,向遙遠的江湖傳達出皇帝的意誌。


    所以言番談不上失勢,但言家,如今已經是江湖的敵人了。在言醒的勸誡下,這個時候,言番要表現出絕對的忠誠,和對於朝政的重要性與利用價值。


    故而才會出現朝堂上,皇帝反對言番,卻又對言番如往日一般盲從。以及言番被皇帝反駁,卻又毫無半點不滿滿心喜樂的接受。


    究其根源,便是武林大會,書生的那個計劃,為項武掃平了來自言家的威脅,而天機閣無論多強,也強不過整個武林。


    從書生計劃裏得益的還有星辰宗。也就是魔宗。宸玲之所以會在紅袖招裏被書生說動,便是因為這個計劃除卻能言家這個魔宗與書生共同的對手受到打壓,最重要的,魔宗能借助這次機會,澄清帝國對魔宗的詆毀,讓武林最頂端的人們明白,魔宗之魔,並非為禍武林的邪魔之魔。


    江湖武林如今欠魔宗一個大人情。也進而獲得了九大派的友誼。


    武林大會的凶險落幕,讓江湖,讓項武,皇帝,以及魔宗都得到了極大地好處。當然,也有讓宸回得到很大的好處。


    隻是相比起來,武名錄前三百的高手們都認為,宸回的損失更大。掌櫃之名,慢慢的在江湖傳開。


    可掌櫃之名,會不會因為掌櫃成為一個氣海內田崩塌的廢人而曇花一現,就不得而知了。


    ……


    時間是武林大會後的一個月。


    帝國朝堂發生了很多事情,江湖亦如是。名震江湖的鐵獅教因為教主謝醒獅死於武林大會,換上了一個年輕的教主,年小糖。


    年小糖是個看起來總帶著幾分羞澀的年輕人,說是年輕人,是因為他已經二十多歲了。但他看起來總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


    九大派經曆了武林大會事件的三百人最終沒有為難鐵獅教,因為一切都是鐵獅教前教主謝醒獅自己的孽。


    隻是江湖人沒想到,戰勝了無數鐵獅教精英,從鐵獅教眾多教主候選裏脫穎而出的會是這麽一個看起來俊秀白嫩的羞澀少年。


    而佛宗無難大師則被廢去了一身武功,禁閉於佛宗的千佛山山腳參悟佛法。道教的赤秋道人同樣被廢去了武功,而且被驅逐出了道教。


    寒隱宗的冥禪則被囚禁於冰盔山脈某處冰洞裏,寒隱宗多是苦修之人,宗門法規也極其殘酷,比起赤秋道人和無難大師被廢除修為,冥禪則是被除去四肢。


    夏侯獨下場倒是不慘,作為一個武林新秀,沒有人在意夏侯獨,隻是夏侯家——以血海刀法為家族武功的夏侯家,從此將再也無出頭之日。夏侯獨的下落也無人知曉。


    徐浮沒有被廢去武功,因為玄生十二直接除掉了徐浮。雄踞於福津城的玄武門規矩並不多,甚至沒有那些尊師重道一類的規則,唯有兩點,不主動禍害江湖,不背叛同門。


    徐浮兩點犯了,死前玄生十二好酒好菜的供應著,待到徐浮恢複後給了徐浮一個機會改過自新,但徐浮最終沒有接受,而是不滿玄生十二對玄武門的統治。他認為玄武門過於固守,而缺乏侵略性。


    他認為玄生十二隻是徒有虛名。最終他挑戰玄生十二,被玄生十二擊敗,重傷不治而死。玄生十二依舊沒有受傷,也讓徐浮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侵略,在絕對的力量差距麵前,強於對手,就叫侵略,弱於對手,就叫找死。


    玄武門沒有強大到能稱霸江湖,因為在玄生十二看來,每個玄武門弟子都還要走很長的路。


    唯一,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的,當屬霸劍門三龍首任隨雲。


    寧無邪放過了任隨雲,甚至,還讓任隨雲繼續擔任三龍首,在武林大會的前三百人中,除卻寧無邪,還有排名十五的霸劍門二龍首莊生曉。莊生曉極不理解大龍首的意思。


    但那日,寧無邪叫來了任隨雲與莊生曉。問及任隨雲背叛的原由,任隨雲自知在劫難逃,倒也坦誠,為了權勢,為了地位。


    人往高處走,隻要能爬的更高,任隨雲便能為之做任何事情。寧無邪便問道,如果將來的九大派其他門派成了更強的勢力,你便會選擇前往其他門派?


    任隨雲的回答倒是很堅定的一個字,是。


    寧無邪便讓任隨雲退下了,莊生曉不解,任隨雲也不解。寧無邪的話卻讓任隨雲真正的臣服了。


    “你已經錯失了最好的機會殺我,將來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而你的選擇如果是江湖最強的門派,那麽我隻要保證你殺不了我,而霸劍門永遠是江湖最強的門派,你就沒有理由背叛。”


    寧無邪並非真正的寬容,而是絕對的霸氣。


    如果你隻臣服於最強的勢力,那我成為最強便好,這便是寧無邪留下任隨雲的理由和信心。


    九大派各自折損了一名高層戰力,但唯有霸劍門沒有。武林盟主之選最終因為天下第一樓而擱置,但寧無邪對武林的野望,卻並沒有因此結束。


    ……


    京都郊外,某處山穀,末樓客棧。


    那日武林大會後,假的天下第一樓最終被疾空策拖到了鍾雲秀所在的地方,為武林群雄,也為宸回療傷。


    昏迷的宸回並不知發生了什麽,而武名錄上前三百名,參與了武力大會事件的高手們,也都紛紛留下名帖,他們都希望能幫到宸回,盡一份力。


    這場大會,也是那時候,正式結束,那座殘破的天下第一樓,也落在了一個荒野之處,從此無人問津。


    江湖人都知道,天下第一樓是假的,這是帝國鑄造的牢籠,而至於真的天下第一樓在哪裏,似乎也沒有心情去探索了。


    留在客棧的,有宸玲與隨後接到傳信鷹趕來的白北冥,以及李念雲。


    風展是後麵回到客棧的,比起被巨獸拖上天的武林眾人,最為凶險經曆的反倒是風展。


    用風展自己的話來說:本大爺跑了八百裏都甩不掉那個幽冥。在最終險些被累死前,風展靈機一動,奔向了阿卡司所在之地。


    他不知道什麽黑玉白玉,什麽銀色月光,幽冥鬼霧。但最終,幽冥極遠的感知到了阿卡司的存在後,便消失了,退卻了。


    風展回想起來,隻覺得這個幽冥很可怕。因為他莫不清楚幽冥的能力是什麽,在他想來,天下間自己甩不掉的人,除開阿卡司就不該有別人。


    但他也沒有太糾結,因為緊接著,在他回到客棧後,他就被另一個事情轉移了注意力,同樓內的每一個人一樣,開始困擾起來。


    掌櫃,廢了。


    宸回醒來後其實是不同意廢這個說法的。


    昏迷後不久,鍾雲秀,白北冥,李念雲三人聯手救治,將宸回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而且很快就恢複過來。隨後宸回從書生口中得知了書生與宸玲的計劃,並沒有任何不滿。


    甚至宸回很高興,書生與宸玲聯手,或者說自己的賬房與宸玲聯手,該是代表自己與宸玲不再是敵人。


    雖然他一直不知道,第一次見到宸玲時,宸玲為何會對自己有如此大的敵意。


    在被告知成為廢人後,宸回隻是苦澀的笑了笑。


    “我還有手有腳,還有這間客棧,我就還是我想做的掌櫃。怎麽算是廢人。不過就是……不會武功罷了。”


    宸回很樂天的開始接受這個現實,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麽傷連李念雲與白北冥還有鍾雲秀三人都治不好,那幾乎可以確信就是真的治不好了。


    他開始計劃,怎麽做一個好掌櫃,做一個不會武功的掌櫃,這倒是沒什麽不同,隻是以後,可能就管不了那麽多閑事了。


    讓宸回意外的是宸玲,在聽宸回的話後,宸玲麵色沉下來,說道:“本座不準你成為廢人,你便不能是廢人!你要好起來,然後……”


    宸玲的話忽然停住了。在客棧內,廚子與風展忙著別的事情,書生也與李念雲鍾雲秀白北冥一起翻閱著白北冥帶來的一堆典籍。


    大廳內隻有宸玲與宸回。


    宸回看著宸玲,目光溫柔如水,帶著淡淡的微笑。


    “說起來,我們還沒有正式的認識過。上一次你走的太急,有些事我一直想對你說,關於師傅。”


    (這章算是為後麵的帝國戰爭部分埋個楔子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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