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河塔第一層。


    唐閑此刻陷入了困境。顧三秋的流星風暴依舊不停的進攻著唐閑,而那穿著某種未知金屬的傀儡,那層金屬防禦也慢慢的開始剝落,顯得碎跡斑斑,被暗器劃過的刻痕也越來越深。這具傀儡很強,是顧三秋見過唐閑迄今為止數十具傀儡中最強的,也是最快的,當然,這樣的快來自於偃師本身的操作,他縱然無法看到唐閑操縱傀儡的方式,但魂鎖境界的傀儡師,也許真的是用靈魂在控製傀儡。


    隻是這具傀儡堅持不了多久了。顧三秋的黃金錐幾乎無窮無盡,但唐閑的傀儡終究隻有一個,一旦傀儡被攻破,憑借黃金錐暗器足以洞穿金石的恐怖力道,在顧三秋看來,根本不可能讓唐閑活過三息的時間。


    他不斷的以言語瓦解唐閑的意誌,所說的,無外乎唐家難得出現一個天才,多多少少有些可惜之類的。但唐閑絲毫不在意,他始終低著頭,不知道在計劃著什麽,也不知道在等待著什麽,他隻是安安靜靜的任由顧三秋不斷地進攻不斷地用黃金錐不停的攻擊著自己,這個過程裏他所能做的事情,似乎也隻有一件事,那便是等死。等待著那具金屬傀儡被黃金錐攻破。


    “唐閑老弟,勝負已分,雖然看起來,樓上的樓上,戰鬥要比我們這裏激烈很多,但聶無痕可是我們這群人中最難纏的,他的名號你也該聽過,前代劍神哦,在他之上的兩個人,縱然實力稍差一些,可也是同一個級別的,我們家閣主,可比你們宗主還有客棧掌櫃要更高一個級別,乃是真正的世間頂尖強者,極意境界的大武道之人。所以唐閑老弟,這次的月河塔之行,你們輸定了。原本想必世人都以為這是一個陰謀,沒錯,也的確算是,不過可惜,陰謀的部分也許根本用不上,你們會死在這座塔裏,如此一座塔可花了我顧某人不少銀子。”


    顧三秋手上的動作不停,以肉眼難見的速度不停的揮舞著黃金錐,數百枚黃金錐如同掛於星河之上的珍珠繁星一般,隻是在不斷的衝擊著唐閑。但唐閑笑了笑說道:“顧老板,宗主也好,掌櫃也好,他們的境界或許低於天機閣主,但他們聯手,便是你家閣主來了,也一樣能殺!而且你不該這麽自信。”


    顧三秋不知道唐閑這話何意,但很快的,他感受到了一股別樣的氣息。


    月河塔已經封鎖。外麵又有幽冥把守,外人自然無可能進來,而顧三秋的認知裏,最終的決定這場月河塔之行對決勝負的戰鬥,該是發生在第六層,也就是王對王的戰鬥裏。故而就算有人來,也不該是步入第一層,而是繼續往上前進。


    所以顧三秋順著那股氣息看了過去……赫然間,一臉奸笑的顧三秋笑不出來了,他見到了不止一個人,而是許多人,為首之人乃是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顧三秋與鍾雲秀從未打過交道,但末樓客棧的情報他熟悉無比,這個女子他自然認得,乃是天下第一神醫的女兒,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綠玉司彌藏的師妹。


    顧三秋縱然不知道後麵五層的對決表,但丁七兩對上聶無痕,鍾雲秀對上彌藏,他幾乎可以確定。所以看到鍾雲秀帶著這些人下來,顧三秋心道不妙,沒想到彌藏居然會輸,他感應到那位帶刀老者的實力不弱,但毒素方消,卻是很虛弱,顧三秋有把握一招擊殺這位老者,而鍾雲秀並不會半點武功,甚至比這位老者乃至身後數人看起來都更為虛弱。


    “嗬,一個弱女子帶著一群將死之人,縱然彌藏這個怪物治不了他們,但我要殺他們,甚至不需要分神便能辦到。唐老弟,你若願意歸順我天機閣,憑借你神乎其技的易容術和傀儡術,地位決計不低,死在這裏,真的不遺憾麽?”


    顧三秋倒是頗有些大局觀,唐閑在顧三秋看來縱然不是戰鬥的高手,但其能力用作情報刺探,用作滲透,可謂神兵利器無往不利。如今作為財神閣主,他已然看明白了也算清楚了一筆賬。


    天機閣,才是真正的有能力一統武林的組織。作為財力的掌管者,將來閣主之下權力最大的人,便該是他,而言家,在顧三秋看來,終究有一天會與天機閣決裂,所以此時此刻,顧三秋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卻還是執意的想要收攬唐閑為天機閣所用。


    唐閑一眼就看到了角落的鍾雲秀,也看到了那把傘,鍾雲秀的出現不在他的計劃中,他擊敗顧三秋的最終殺手鐧並非來自其他層的援助,而是來自於他自身。隻是這個時候看到了那把傘,唐閑心中更加確定了,這場對決……他會贏!


    唐閑動了。


    在沉寂了許久之後,唐閑的身影忽然向後挪,想要從黃金風暴中脫離出去,同時那具傀儡也以同樣的速度隨著唐閑的本體一道退後。顧三秋冷笑,若如此便能破解自己的黃金流星,那他又如何以八葉境界擠入武名錄十七?


    顧三秋的身影也隨著唐閑移動而動,而那些圍繞著唐閑不斷射出的黃金錐也絲毫沒有偏離唐閑。局麵似乎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便在這個時候,顧三秋忽然睜大了眼睛,看到了難以理解的事情……唐閑的傀儡,在刹那間不退反進,不再守衛著唐閑的本體,顧三秋不知道其用意,在片刻間做出了本能的決定,他沒有停止前進的步伐,同時所有的黃金錐都齊齊的射向了唐閑的本體。


    贏了。


    顧三秋這麽想著,並沒有太在意那具傀儡,因為無論傀儡多強,唐閑一旦死去,這座傀儡變成了一座毫無意義的人偶罷了。


    顧三秋感到很可惜,唐閑的能力的確是非常有用,若有了唐閑,江湖世家也好,九大派也好,都可以滲透進去,甚至皇宮大內,也一樣可以滲透進去,但唐閑死了。原本唐閑的能力在價值上,不輸給幽冥與阿卡司這樣的刺客。


    這是顧三秋在擊中唐閑一瞬間時的想法,但下一個瞬間,這些想法便如暴風之中的浮萍。頃刻間蕩然無存。


    顧三秋的眼睛裏再次湧現出難以置信。


    唐閑的本體在被黃金錐擊中的刹那間,他看到了不理解的事情……那便是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模糊,血肉橫飛。“唐閑”不斷地被黃進錐打中,那些黃金錐就仿佛陷入了泥沼之中一樣,深深的陷入了“唐閑”的身體裏,將這個“唐閑”撞擊的整個身體高度扭曲。


    但……就是無法擊潰唐閑,亦不見有……半點的血肉。


    臉扭曲了,雙目也不再有神采。身體給數百枚黃金錐擊中,巨大的力道讓身體變得奇形怪狀。


    哪裏錯了。顧三秋在這一息裏終於明白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唐閑隻帶一具傀儡的原因……數十具傀儡可以讓自己無法分辨出唐閑的真正位置,隻能用黃金流星一具一具的毀去,可隻帶一具傀儡的原因,便在於,讓自己瞬間看清楚誰是傀儡誰是真身!


    但這一切,都是唐閑故意設置給顧三秋的一個陷進。讓顧三秋以為隻要攻擊真正的唐閑便可以了,讓顧三秋以為自己找到了唐閑……


    隻用一具傀儡,固然也有著所謂的隻需要在意一處,能夠更高的提升傀儡的控製力度,但……真正的原因在於,轉移投入傀儡的視線,不再掩藏本體,而是選擇掩藏傀儡……因為這一刻,顧三秋終於想明白了,為何唐閑此前的傀儡明明有著難以辨別真假的細致,這具傀儡卻用金屬遮住大半個身體,這強大的金屬是唐閑用來防禦的護盾,但另一個更關鍵的原因,這強大的金屬……其實隻是一個麵具。


    唐閑不是“唐閑”。顧三秋擊中的隻是傀儡,真正的唐閑,此刻已經脫離了黃金風暴,衝向了顧三秋,而顧三秋此前選擇了前進,故而這一個瞬間裏,那具金屬傀儡,亦即唐閑的真身,已經來到了顧三秋的身前。


    顧三秋第一次浮現出驚恐的神色。這一幕像極了去年夏日,他在霜川城外見到了開啟風神血脈的風展之時的樣子。


    冰冷的話語傳來,是顧三秋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真正的暗器,是潛藏於暗中,而這世間所有意識裏不被發覺的角落,都稱之為暗……哪怕它,就在你的眼皮底下。”


    唐家的暗器是針,針上閃著幽藍色的光芒,這一刻,顧三秋與唐閑近在咫尺間,顧三秋終於知道這具傀儡為何如此快了,因為唐閑曾經求學於阿卡司,學習過阿卡司的步法,而這具傀儡,便是唐閑真身,唐閑此時不給顧三秋任何機會,顧三秋快,他更快!


    被數十道暗器擊中的感覺顧三秋第一次體會到。


    但他沒有死,唐閑的實力終究不如他,飛針暗器的力道不及黃金錐十分之一,他沒有像那具傀儡一樣被暗器打得扭曲。但這一刻,他意識裏隻有無盡的渾濁。因為唐家的暗器有毒。


    顧三秋倒下的時候,唐閑身上的金屬鎧甲也終於剝落,唐閑半跪在地上,用手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嘴角的血跡和蒼白的臉色都能看出他受了不輕的傷。


    要戰勝顧三秋,對唐閑來說,並非是光明正大贏的,而是以謀略,配合以唐家的傀儡術,暗器飛針術,阿卡司教給他的輕功步伐,以及唐門的毒術,亦即他以假亂真騙過了顧三秋的傀儡易容術,才最終戰勝了顧三秋。


    唐閑可謂用盡了全部手段,毫無保留的發揮了十層十的實力。


    可即便如此,用上了魔宗昔日先賢搜羅來的勝過帝星甲的防禦利器,也依舊受了不輕的傷,顧三秋很強,數百道暗器每一道暗器的力度都非同小可,被擊中一次便如同遭受重錘,固然有強大的鎧甲防禦,但那股力道卻還是透過鎧甲震入了唐閑的體內。


    “還好你……來了,秀姑娘,不然……我恐怕都沒力氣爬上去將你帶出去。”唐閑望向鍾雲秀,笑的無比艱難。


    這場對決,最終是唐閑贏了。隨後鍾雲秀也簡單說明了第二層的情況,二人也能感覺到其它層都在進行著最為激烈的對決,因為整座月河塔依舊會時不時在晃動著。這種強大的力道絕非顧三秋或者唐閑這樣未曾步入過葉之境界巔峰的人可以做到的。


    “唐大哥,現在我們該怎麽辦。我……想上去救廚子掌櫃還有宸宗主他們。”鍾雲秀說道。


    唐閑搖了搖頭說道:“我能感覺到幾股強大的氣息都還有著極強的生命力,秀姑娘,再往上的對決,我們此刻重傷加虛弱,上去隻會給他們添亂,成為累贅,你現在,恐怕也沒辦法再救人了吧?”


    鍾雲秀沉默的點點頭。麵對彌藏,連續救治多人,她固然精神上還有餘力,但體力和內勁都已經透支,甚至施展大天造化術後,整個人也虛弱到極點。


    “這座塔的材質堪比金石,以我們的能力根本無法突破出去,如今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局,但方才整座月河塔都在劇烈的晃動,亦有震耳欲聾的破碎之聲,該是來自於第三層,我們且去第三層看看,或許能出去。”唐閑說道。


    鍾雲秀擔心的說道:“唐大哥,那……其他人呢?”


    唐閑的神色凝重,決然的說道:“阿秀,其他人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們……現在若一定要去幫忙,隻會成為他們的拖累。掌櫃與宗主都有吩咐過我,讓我與李掌門二人,無論誰取得了勝利,都要將你與廚子帶離這座塔……”


    鍾雲秀愣住,沒想到掌櫃做了這樣的安排。


    唐閑說道:“宗主與宸掌櫃其實比我們更知曉這月河塔之行的凶險,但他們有著他們的宿命,我們每個人活著,都有著各自值得付諸性命去堅守和尋找的東西,而你與廚子,是掌櫃想要守護的人。”


    沉默了片刻後鍾雲秀說道:“唐大哥,我聽你的。”


    “一直以來,我們客棧遇到的所有麻煩,都是宸回大哥在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我其實……很討厭這樣的自己。如果可以,我也想有絕世的武功,我也想像掌櫃一樣拯救所有人,但每一次,都是為了我們,掌櫃去拚命。”


    鍾雲秀有些難過,也許就該跟往日一樣相信掌櫃就好了,也許這一次還是會和以往一樣,掌櫃帶著勝利,改變了所有的局麵。隻是她忽然抑製不住的難過著。仿佛就將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這種感覺,我能明白,作為星辰宗的長老,我卻保護不了我喜歡的人,甚至很多次,她都是擋在最前麵的那個,我也會責怪自己不夠強大。但是阿秀,我們不是宗主與掌櫃那樣的武學天才,我們終其一生的努力也許都無法超過他們數年間的成長,但我們亦有我們的價值。你在客棧裏的作用無人可以替代,我在星辰宗的作用亦如是,隻要我們確保在他們需要我們的地方,能夠做到最好便足矣。”唐閑慢慢的站了起來,顯得有些勉強。


    鍾雲秀點點頭,輕輕的嗯了一聲說道:“如果這是掌櫃的意願,那麽我會努力的活著。”


    唐閑笑了笑說道:“如此便好,現在,我們先想辦法出去,剩下的,雖然不甘心,但那個層次的戰鬥,隻有交給宗主和掌櫃了!”


    月河塔第一層的大門緊緊的封閉著,任由帶刀老者以刀破門,也無法改變任何結果,但一行人也沒有氣餒,一切都在意料中倒也不算意外,在幾個中毒之人的相互攙扶下,鍾雲秀與唐閑最終來到了第三層。


    無巧不成書,這個時候的第三層,聶無痕與齊麟牙都在,丁七兩陷入了昏迷,在看到唐閑與鍾雲秀的身影之時,聶無痕再次驚訝起來。


    綠玉司和黃玉司居然都敗了。


    而作為藍玉司,聶無痕雖然贏了,但此刻無法出劍,因為齊麟牙的刀比他的劍快,此刻莫說是被丁七兩一刀造成了內傷,便是毫發無損的他,麵對刀鬼也絕無勝算。


    在鍾雲秀與唐閑一行人來到第三層時候,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震驚。唐閑自然知道了聶無痕是誰,顧三秋的毛病便是對戰的時候話太多。隻是他沒想到,丁七兩居然能將聶無痕這樣的角色重傷,這在唐閑看來,比自己戰勝顧三秋還要讓人覺得難以置信。


    鍾雲秀更是毫不猶豫的施展針灸之術,開始醫治丁七兩。


    “他死不了,他雖然身上的劍傷傷及了內腑,但最主要的傷勢還是在於那一刀的過於強大,他的身體現階段還無法施展這樣程度的招式,不過我已經給他續了內勁,以這個小子的生命力來說,他該是能活下來。”齊麟牙說道。


    鍾雲秀感激的看向齊麟牙,她並不認識齊麟牙,所以不知道,其實這個人也是丁七兩的仇人。


    “為什麽,您這樣的人會救他。您看起來可不像是個會贖罪的人。”說話的人是唐閑,唐閑是認識齊麟牙的,作為魔宗長老,江湖中每一個高手的臉譜,他閉著眼睛都能分毫無差的畫出來。


    齊麟牙知道唐閑,武林大會上表現極為惹人關注。他說道:“贖罪?我並不認為我有罪,我雖然是他的殺父仇人,但殺他父親的那一刀的名堂,我並不知情。至於為何救他,因為他值得我救,他父親死後,這個江湖已經沒有一個刀道上值得我全力一戰的人,甚至連個有這樣的潛力的後生也沒有。直至丁七兩出現,他的潛力,不在當年的丁庖廚之下,也不在我之下,這樣的人,若死在這裏未免可惜。”


    唐閑點頭,說道:“先生到底是先生,我一直不明白客棧的人為何對他那麽尊敬,但現在看來,他算無遺漏。”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鍾雲秀沒有聽懂,她還在震驚於這個儒生麵相的青衣刀客的身份居然是丁七兩的殺父仇人,但今日丁七兩卻被殺父仇人救了。而且看起來,非但要救他,還對丁七兩有著其他的期待。


    “我要帶走他。”齊麟牙說道。


    丁七兩對自己的心意,鍾雲秀一直都知道,事實上,鍾雲秀也頗為喜歡丁七兩勇往直前的模樣。


    在聽聞此話的時候,鍾雲秀護在了丁七兩身前說道:“縱然你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帶走丁大哥。”


    齊麟牙冷冷的說道:“若我不來,丁家後人已經死了,世上便再無丁家,而這位聶無痕雖然重傷,也許幫不了上麵三層的人,但要殺掉這下麵三層的人,對他來說毫不費力。我可以告訴你,我帶走丁七兩,是還了你家掌櫃的人情,你不該攔我,而該慶幸。”


    說話間,一陣風拂過,鍾雲秀本能的一個眨眼,睜眼的時候,丁七兩魁梧的身子已經不再她的身後。


    “上麵的對決,你們這些人就不要去幹預了,跟我走罷。”齊麟牙身影飄忽,瞬間從阿秀身後劫走了丁七兩,但卻並未離開,他要帶著唐閑鍾雲秀一行人離開這裏。


    他這樣做的原因也早已說明,他還宸回的人情,一個是武林大會之時,他與全武林中的高手都被宸回救了一命,一個秦州城時,若非宸回及時趕到,恐怕秦州城此刻已經成為廢墟。


    這是天大的兩個人情,但在齊麟牙看來,這一刻已經還清。


    因為天地再大,不及自身性命重要,越是強大之人,越明白活著的重要。


    走至缺口時,唐閑與帶刀老者都感慨著丁七兩這一刀,居然造成了這麽大的破壞,而齊麟牙停了一下步子,說道:“聶無痕,今日我不會殺你。但若將來你敢踏入秦州城一步,我便斬了你用劍的手。”


    聶無痕始終沒有說話。


    “前代劍神終究不是劍神,你不是雲滄玄。”


    此前的話語並不誅心,最後這一句前代劍神終究不是劍神,才真正的如同一道斬擊一般,讓聶無痕心神大亂。


    聶無痕老了。


    他也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幕,縱然入了極意之後,他有辦法能夠戰勝刀鬼,但終究,他無法步入極意,這便是來自弱者的精神勝利罷了。他自嘲一笑,前代劍神終究不是劍神。


    苦澀的笑意慢慢變得狂放起來,可直到齊麟牙的身影遠去,直到齊麟牙帶著鍾雲秀與唐閑安然的離開,他笑得再狂,卻還是無法反駁出任何話語。


    丁七兩雖敗猶榮,而聶無痕,雖勝如敗。


    ……


    ……


    月河塔第四層。


    飛景劍與飛景劍的對碰讓李念雲已經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李念雲原本打算用流雲訣和李藏劍拚命,但在李念雲施展流雲訣的時候,李藏劍手中的劍卻是一分為二。


    這一切的感覺,在李念雲看來就跟撞了邪一樣,一道看不見的劍影與李念雲做著完全一樣的動作,而李藏劍本身,卻開始施展不同的劍法。


    “馬了個八子的?李兄,你還能這樣玩的?”


    李念雲想拚命,李藏劍眼下卻不給李念雲這樣的機會。李念雲用的每一劍在李藏劍看來都是舍棄了防守的進攻之舉,顯得極為不明智,但李念雲有流雲訣,不久之前李藏劍與李念雲碰了一招之後,肩頭受傷,李念雲亦如是,可下一刻,李念雲肩頭的傷在一道金色光芒流轉之下,便轉眼間痊愈了。這等神通不是劍術劍訣,李藏劍有心複製也做不到這一點。二人對攻了三招後,李藏劍便看出來了,李念雲是要以不惜自傷的打法和自己同歸於盡,但最終憑借流雲訣,李念雲不會有事情。


    於是李藏劍說道:“李掌門手段高明,但若要論及拚命,藏劍亦不願弱於人。”


    李念雲料想著流雲訣總歸是可以突破這宛若自己和自己打宛若照鏡子一般的僵局,畢竟他感無視對手的進攻,李藏劍不敢。可李藏劍的做法更為暴力,手中萬象劍幻化為兩把飛景劍,而其中一把劍,懸浮於李藏劍身側不遠處。雖然無法看到,但當李念雲動的時候,那把劍同樣也在動。


    李念雲一劍刺向了李藏劍,李藏劍卻是連番後退,驅使劍意化作劍影,施以和李念雲相同的劍法,再一次的,攔住了李念雲,而李藏劍本人,這是化作了一道流光……


    驟然間,李藏劍出現在了李念雲身後,李念雲的胸前爆出一團血霧。


    絕品劍法·音削。


    千宗萬劍流奧義·藏劍不等式。


    一時間李藏劍連用兩種殺招不但破解了李念雲的自傷打法,更是從絕對的平局變成了壓製李念雲。


    李念雲心中有苦難言,在李念雲看來,這個李藏劍,絕對才該是真正最難對付的人。尤其是劍客。


    無法破局,而受到的劍傷也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嚴重。


    劍光交錯間,李念雲身上不斷被劍影劃過。


    絕品劍法·音削連段。


    李藏劍的身影仿佛快的跟阿卡司一樣,或者說不是他的身影快,而是他的劍快,李念雲自然有辦法破解這樣的劍招,但他的身體依舊不斷地被音削刺傷,金色光芒包裹下的李念雲不斷的受傷也不斷地自愈著,讓李藏劍震驚的是,自愈的速度甚至比他的音削劍傷增加的速度還快。


    交鋒間,李藏劍看到了李念雲的眼神,那是無比堅定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在說,我絕對會戰勝你!


    隻是李念雲無法破局。


    身為九大派的掌門,李念雲此刻縱然可以破解音削,卻被那道劍影盯得死死的。


    一心二用,這是一種天賦,能夠不停的施展不同的絕品劍法,另一方麵以劍意驅動劍影複製對手的劍法,這是兩件截然不同且都不簡單的事情,但李藏劍卻做得到。


    李藏劍時常與言醒對弈,雖然大多時候是輸,但李藏劍的棋力並不差,而一邊領悟劍譜一邊與言醒這般的高手下棋手談,常年在這樣的鍛煉中,李藏劍才真正的將藏劍不等式的完全體練成!


    與宸玲對戰的時候,李藏劍並沒有展露這種手段,無論是劍影,還是他自己,都是用的和宸玲一模一樣的招式,但現在卻是李藏劍用著自己學來的諸多劍法,再同時複製著李念雲的劍法,這不算劍心通明,但一心二用下的李藏劍此刻便如同真正的劍心通明一般,徹底的斷了李念雲所有的劍招,同時還能不斷地施展不同的招數!


    藏劍不等式的強大,在這一刻,兩個境界相同,劍法領悟相仿,年紀相近,速度力量相似的二人對決中,真正的展露出來。


    李念雲內心已經連帶著宸玲都罵上了,太無賴了啊這樣的對手!


    可他的眼神卻越來越堅定,戰勝對手的意誌也越來越強大!


    金光大盛,原本已經非常強大非常快的自愈速度變得更快,李念雲說道:“如果本主角被自己的劍法打敗了,我就不在這江湖上混了!”


    李藏劍的劍依舊不停,但還是謙虛的說道:“若非用李掌門的劍法,我無法壓製李掌門,此招乃藏劍的絕學,名為藏劍不等式,既然是不等,自然就不再是李掌門的劍法!”


    李念雲倒也覺得有理,如果不是他正在被李藏劍一劍又一劍的刺傷,大概會感謝李藏劍給自己一個台階下吧,畢竟,他可還沒有想到破局的方法。


    但李念雲隱隱有一種感覺,李藏劍進攻,越來越急了!


    音削連段的速度非常快,可以說李念雲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快的劍法,但這套劍法的劍招其實就是最簡單的出劍直刺,這樣將所有多餘動作剔除掉力求最簡最快的劍招固然有風雷之勢,但同樣的很好破解,李念雲沒有辦法破解的原因便在於……那道始終跟李念雲做著同樣的動作的劍影幾乎此次將李念雲的進攻否極泰來。可李念雲也由此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內勁的消耗,凝結一道劍影,做出與對手無論速度力量動作上都完全一樣的招式,這樣的消耗已經不小,但李藏劍更誇張,本體還在不斷地施展不同的劍法。


    李念雲明白了。


    這個藏劍不等式的狀態,無法支撐太久!


    他不斷地運轉流雲訣,李藏劍在短短的幾息裏留下了數十道劍傷,但李念雲用了更短的時間恢複!


    “嘿嘿,藏劍兄,你也到極限了吧?”李念雲笑道。


    “李掌門此前一直受傷,流雲訣自愈傷口的速度甚至比在下的劍還要快,在在下看來,李兄你也該消耗不小吧?”


    “所以我們兩比的是誰先把對手耗死?”李念雲皺起眉頭,或許是被李藏劍再次擊中,或許是不滿意眼下這個局麵。


    “好像……卻是如此。”李藏劍的話音顯得很飄忽朦朧,因為這一刻的李藏劍,速度再次提升了一個檔次。


    阿卡司曾說過,李藏劍的劍能夠攔下風展,這便是對李藏劍快劍的最高評價,此刻的李藏劍,毫無保留的施展了全部的力量!


    隻是金色光芒中的李念雲卻依舊不斷地恢複著傷口。


    但……


    李藏劍的速度越來越快,對李念雲造成的劍傷越來越多,可另一麵的李念雲,自愈的速度卻越來越慢……


    李念雲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流雲訣自愈的速度變慢了,這意味著他的內勁消耗已經到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地步。就好比雪原之時,他承受了鐵黎王赫雷都布的一刀之後,險些死去,那個時候的自愈速度,幾乎如同蝸牛爬行。


    李念雲在等一個時機,李藏劍不想讓李念雲等到那個時機,所以一個人越來越慢,另一個人越來越快。


    這仿佛是差距拉開的征兆。


    但李藏劍卻知道,萬象劍變換的時間要到極限了,藏劍不等式的時間也要到極限了!


    ……


    月河塔,第五層。


    這一層的戰鬥並不像前幾層那般激烈。


    宸玲的劍法太強,劍招精妙,身影迅速,便是風沙劍意的運用上,或許不及宸回,卻也隻差在毫厘間,如果說聶無痕是自蕭千業後最強的天機閣高手,那麽宸玲便是客棧魔宗之人中,戰力最強的高手。


    魔宗宗主與昊天掌教的對決顯得不怎麽精彩,因為宸玲的每一劍,赤玉司都無法避開!但每一劍的劍勢尚未全部聚集刺向赤玉司的時候,赤玉司的周遭便多了一圈白色的火焰。


    昊天的神罰之炎的威力不容小覷,莫說觸碰,便是靠近的瞬間,也會被劇烈的溫度灼傷。故而宸玲雖然劍招精妙,風沙劍法的招式每一招都帶著變幻莫測的意味,但宸玲無法近身。


    劇烈的高溫成了赤玉司攔在宸玲身前的一道牆。宸玲沒有因果之力,無法正麵承受昊天掌法,但宸玲有劍意,劍勢透過了白色的淨天之炎,襲向了赤玉司,隻是赤玉司並未受傷。


    宸玲皺起眉頭,她已經出了七劍。每一劍的威力都不容小覷,便是自己麵對這樣的七劍,也斷然要收招防禦,可他並未見到赤玉司出手。宸玲望向赤玉司,不再出手,赤玉司的昊天掌也停住了。


    昊天掌的確很快,但宸玲的身影更快,昊天掌的淨天之炎乃是必殺的殺招,任何人隻要被昊天淨炎碰到,必然會瞬間被無法忍受的高溫灼燒而死,而宸玲的劍法招招致命,每一招都帶著極為強大的斬切意。也就是說,二人的對決,並不像其他層一樣也許會陷入膠著。


    赤玉司與宸玲,誰先擊中對手,這場對決是誰勝。


    宸玲看了許久,隱約見到了煙霧。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對手浴火不傷的真正原因。


    “你身上的秘密倒是很多。”宸玲清冷的眸子看著赤玉司,話語裏卻帶著一絲譏諷。


    宸玲很聰明,能夠自行看懂晦澀的劍譜修煉出風沙劍法,這就是佐證,而在於對對手的判斷上,宸玲也有著極其強大的分析能力。


    赤玉司不運功防禦自己的劍氣的原因,該是與他不會被昊天淨炎灼傷的原因一致。


    “一個人就算被火燒過,再怎麽厲害,也頂多隻能忍受些尋常人無法忍受的高溫,但麵對昊天淨炎這樣的火焰,即便是你,也絕對不可能不被灼傷。”宸玲心中已然有了某個猜測。


    “那又如何?我此刻,乃是真正的昊天降世!我的火焰又怎麽可能傷到我?”赤玉司說道。


    宸玲笑道:“若真如此,你倒是碰一下你的火焰試試?”


    赤玉司沉默。


    “你料定我不知道你浴火不傷的原因,但很可惜,我已經猜到了,與其他層的對決不同,你我之間,雖然同境,但你我不在一個級別上。這場戰鬥已經結束了。”


    赤玉司不解的看著宸玲,不明白為何說這場對決已經結束,他隱約的感到了恐懼與威脅,再次施展昊天掌,召來了昊天淨炎,昊天淨炎包裹著自己的瞬間,宸玲也在這個時候出劍,這一劍比之於先前的幾劍顯得很從容,很慢。


    “我曾聽聞天機閣主最早拜師於寒隱宗,本是黃泉老人座下的得意弟子,北域戰爭之時,天機閣主以天霜寒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的手段傷了黃泉老人,還是在北域這樣的地方。”


    劍影忽至,宸玲的話音變得飄渺起來。


    “天霜寒氣的至高境界,可以做到以冰晶為甲,血液凍結,尋常劍氣進攻皆不可破。”


    這些情報,宸玲從客棧處得知,而關於天下武學,魔宗的典籍或許比不了葉依然的萬功譜,卻也差之不遠。在提及天霜寒氣的刹那間,赤玉司的心瞬間便亂了。


    而這個時候,宸玲最為強大的一劍襲來!


    “我不會給你機會施展天霜寒氣,你既然號稱浴火不傷,葬於火中也許才是你的歸宿。”


    風回。


    在赤玉司施展天霜寒氣凝結冰壁護住自己的瞬間,他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事情,那些冰壁怎麽凝結起來的,便怎麽一點一點的剝落。


    時間宛若倒流,籠罩於身外的昊天淨炎卻並沒有消散。


    “楚國有句老話,玩火者終自焚。”


    最後的話語如同閻王索命的號令。


    (寫了五個小時,還好今天不忙,總算兌現了昨天的承諾,寫的蠻暢快的,李念雲的戰鬥還有一點收尾,老實說,這幾個姓李的角色之間的戰鬥,很難取舍勝負啊,實力太接近了。而且勝與負對劇情關係都不大,當然,內心裏還是覺得本書“主角”李念雲要強一點點,至於宸玲的戰鬥,基本是結束了,沒想寫太多,讓宸玲對戰昊天教隻是我覺得,我大女主應當從昊天教手中找回場子。明天盡量盡量多寫點,希望能寫完吧,但現在看來,可能明天的一章,寫不完,因為明天的一章非常不好寫。掌櫃打蕭千業的戰鬥,我還是想寫的精彩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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