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將到來讓客棧的處境瞬間變了。三千精銳被鍾雲秀以藥物弄至昏睡,而兩名帝星將與言醒如今對掌櫃未必算是威脅,客棧眼看就將逃出,這個時候項武的到來,讓一切成為了泡影。


    客棧的門打開,書生在確信項武到來後,便執意要出來。項武的確來了,強大的氣場讓所有人都在驚歎這位天下第一大將真正的實力。當年在臨時狀態下依然險些殺掉極意的蕭千業,如今全盛姿態下,自然戰無不勝,無法抵擋。


    宸回莫說同時麵對這麽多人,單是麵對項武一人,至今也難有勝算。項武並沒有看宸回,在他到來的時候,書生也走了出來。


    雖然言醒給了一個敵人能給的最大的慈悲——讓書生死前不再穿著囚服,死的至少體麵些。但在項武看來,一眼便知道,書生如今的體質非常差,自打上次他探望書生,便清楚了書生受了非常多的嚴刑。而這一次看來,即便自己暗中打點了,書生依然沒少吃苦頭。項武有些感歎,但麵上卻並未露出任何憐憫的神色。


    從做軍人的第一天起,他的上司沈潮崖便說過了一句話。


    軍人的正義便是絕對的服從。這句話項武奉行至今,也是他一直以來,獲得平靜的根源所在。但這一刻,他看著書生的模樣,委實有些懷疑自己所信奉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客棧的舉動,從這間客棧被他知道的時候起,到如今,項武一直都知道客棧所行的乃是俠義之舉,也知道掌櫃本身乃是江湖這些年不多見的心如赤子之人。但這樣的客棧,是如何成為了帝國的死敵的?


    書生隻是看了一眼項武,項武也看著書生,二人什麽也沒有說,但書生卻已經明白了。


    朝堂之上,禦書房內,項武苦苦哀求過,於理,昊天教此番聯手荒月神教再次來中原,雖然荒月神教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帝國的勢力,但昊天教內部,真的如同蕭千業所說的那麽好掌控?狼族兄弟兩如今是昊天教的最高權力者,真的會如此妥協?項武希望能夠坐鎮西域,由此,昊天教便不能在中原肆意妄為。


    但皇帝陛下駁回了。


    於情,書生乃是他當年跪了一夜才求來的,這些年來書生在前線奇謀百出,軍功無數,客棧與書生更是對牽製言家起到了難以想象的作用,北域戰爭裏,客棧的人數次救了軍部高層的命。留著這樣的勢力,甚至還能夠牽製天機閣。


    但皇帝陛下還是駁回了。


    項武真的不知道皇帝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沒有辦法選擇,他已經按照書生的吩咐請辭,也盡了自己的最大努力,可一切,似乎都難以更改。


    皇帝所要見到,竟是要把客棧逼入絕境。


    沉默許久之後,項武說道:“你若隨我回去,我會竭盡全力保你。”


    書生搖頭說道:“項叔叔您還沒有意識到麽,在陛下的眼中,我等之人,不過是棋子。”


    項武說道:“至少曾經,我做到過一次。”


    書生說道:“當年的我是個孩子,陛下也是個孩子。如今我長大了,陛下也長大了。在場的人中,我最為清楚陛下的手段與心思,製衡之道,對於陛下來說隻需要有項叔叔與言家就好,但是天機閣與客棧,隻能有一家,是成為江湖的敵人,還是與江湖為友,陛下不關心,誰贏了,他就選誰,而如今,包括您在內,都是他測量我們的器具,棋子罷了。”


    項武沉默,言醒也皺起了眉頭。


    這二人的確沒有想到這麽深,但言醒卻無法反駁書生的話語。


    此時此刻又傳來一陣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昔日的灰玉司,言公子的替身,陛下的心思與手段的確超出了我們的預料,但如今的局麵,我卻必須得感謝陛下才是。”


    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宸回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眾人順聲而望,卻是看到了一人於樹影之中穿梭而來,一身蓑衣,一把佩劍。


    蕭千業。


    書生暗暗皺起眉頭,這個時候蕭千業的出現無疑是雪山加霜。


    “上一次,客棧少了兩個人,最終你們一個人都沒有死,我卻折損了兩員大將,原以為你該是已經死了,可沒想到宸掌櫃你還活著。這一次優勢更甚於上一次,我自然不能允許再犯同樣的錯誤。”


    蕭千業走到了項武的旁邊。


    書生笑了起來:“項叔叔,您不覺得可悲嗎,這個人曾經是您驅逐的,北域戰爭裏,曾經險些殺掉你,但如今為了對付我們,你與他並肩。我是該感歎還是該諷刺?”


    項武沒有說話,蕭千業說道:“沈公子此言差矣,這世間的世事變幻,無非不過局勢二字,如今陛下的局已經成了,勢自然不可擋。項武大人乃帝國第一忠將,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變過立場,無非不過是我蕭某,審時度勢,從一個江湖人,變成了帝國的一把刀罷了。我固然還是我,但黑子如今變成了白子,又豈能再是項武大人的敵人?”


    書生一直知道蕭千業有著不輸給自己與言醒的謀略,有著淩絕於整個天機閣的武力,一直都是非常難對付,但如今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蕭千業。


    項武說道:“小獵,若你跟我回去,我會保你不死。”項武再次重複了這句話。


    書生搖頭說道:“若今日,我客棧逃了,將來與天機閣必然有一戰,若勝,項叔叔,我們日後合作的機會還很多。若敗,或者今日未能逃掉,項叔叔你須得明白一件事,小侄與琉璃,一直很感謝您當年的養育之恩,這些年未曾敢有半分忘記,而今日局與勢,皆非項叔叔你所能更改,小侄不曾怪罪於你。”


    秋風蕭瑟,林鳥哀啼。


    書生滿身傷勢,卻依舊是咬著牙,忍著痛苦跪下,對著項武跪拜三次。


    項武半生殺敵無數,死在他手上的人,可以說超過當今武林所有高手殺人的總和,但這樣的一個人,此刻竟是無語凝噎,內心仿佛被什麽堵著。


    項武一直視書生如己出,但在局勢瞬息間便可能變化的廟宇裏,他始終沒有太過流露自己的感情。隻是這些年,內心始終有愧疚。他將沈小獵帶出了廟宇朝堂,卻又來到了生死無疆的戰場,一過就是數年。


    沈小獵始終扮演著他最得力的助手,這些年來奇謀百出,若非是他與公輸琉璃,帝國早已沒了霜川。


    如今,他見著沈小獵三拜自己,知道這是他在表明一種態度。


    縱然身死於此,也必退縮。


    客棧存,則書生存。


    宸回笑道:“先生,阿秀雖然簡單醫治了你,但這些天你飽受折磨,還是不要在外麵,染上風寒可不好。此間局,便由我與廚子來破便是。”


    書生點頭說道:“萬事小心。”


    仿佛隻是專程出來見項武一麵,書生與項武的話說完後,聽聞宸回此言,便真的回到了客棧內。


    他隻是叮囑萬事小心,便不再說其他,就好像宸回與廚子真的還有勝算一般。


    簡短的四個字,卻讓所有人都明白了客棧今日赴死的決心。


    丁七兩橫握九屠,宸回的指尖也開始凝聚著劍意。


    而在眾人上方,由項武的內勁所凝結的黑雲也開始變得翻滾起來亦在不斷地擴大。項武不會留手。


    在知道這點的時候,言醒一行人都鬆了一口氣,蕭千業此刻也同樣的開始凝聚劍意。


    宸回與丁七兩的神情裏滿是凝重,他們已經帶著決死之意。


    此間的局勢,莫說宸回能夠麵對全部人,便是麵對項武或者蕭千業中的任意一人,都勝算不大。而丁七兩或許實力突飛猛進,但麵對帝星將,又能否真的起到作用?


    客棧內,二女祈禱著,風展仿佛在盤算著什麽,而書生則漸漸平靜下來,似乎是在等。


    於絕處之時,有時候會看見希望,有時候……隻會遇到更加深邃的黑暗與絕望。


    宸回以為這便是今日最大的困境,麵對的乃是帝國最強的三重力量的全部,帝星部精銳,帝星將,以及龍將,便連天機閣也出現,這是絕對的死局,這該是最惡劣的時候了,但並不……


    局勢還在惡化。


    因為這個時候,他聞到了淡淡的海腥味兒。


    由寧無邪與方正大師張天師發出消息後,黑白兩道的人不敢在打客棧的主意,他們幾人的威信,足以震懾整個大陸所有的武者。但這世間,還有來自另一個大陸的人。


    花刃衣。


    花刃衣蒙著眼睛,信步走來,敵友難辨。項武一行人也在警惕花刃衣,他們不陌生這個裝束。但凡一個人能夠打敗天下第五葉依然,這都絕對值得關注,他的所有未曾刻意隱藏的地方,便都會成為江湖中人所知道的,尤其是,葉依然對此極為熟悉。


    所以很快的,全江湖都知道這麽一個怪人,古怪的異國發飾,蒙著眼睛。落魄的浪子,淡淡的海腥之氣,這便是花刃衣了。


    蕭千業與項武都在警惕花刃衣,蕭千業更是知道,這個人排名,猶在自己之上,實力必然是非常的強大。唯有宸回清楚,花刃衣來者不善,並非是衝著項武等人而來,而是衝著自己一行人來的。


    因為他能感受到,花刃衣的氣息鎖定著自己。


    花刃衣在感知到宸回的時候,笑了起來說道:“原來是您。”


    宸回不解這話何意。


    花刃衣說道:“這個大陸最強之人,告訴我,有一個可能會在未來比他還強的人存在,而且,功力與我相仿,堪稱最佳對手。”


    宸回並不關心花刃衣的過去,他隻是說道:“今日,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決鬥時機。”


    花刃衣搖頭道:“抱歉,掌櫃,寧無邪的強大讓我心生忌憚。如果今日能夠殺你,我自然不會留手。”


    這句話裏的意思非常多,宸回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些什麽,但他終究沒有說話。隻是歎道:“先生有天人之智,果然從未出錯過。”


    關於這位暗海來客的真正意圖是什麽,書生曾經有過簡單的推斷,當時宸回沒有多想,認為花刃衣是一個極為注重禮數的單純之人,隻是這一刻,宸回忽然明白,花刃衣能夠行走江湖這麽短時間裏闖出這麽大的名堂,或許不僅僅是靠武藝。


    這個人非但不單純,而且必然來這片大陸有著極為機密的動機。


    花刃衣對著項武等人作輯道:“雖然與各位未曾謀麵,但今日,我不是各位的敵人。”


    花刃衣抬頭看了看頭上的雲,眼中閃過一絲忌憚,卻還是笑道:“可惜了,這世間少了一個美食家。”


    花刃衣已經猜到,這片黑雲釋放之人,便是帝國最高戰力的龍將,其威壓不在寧無邪之下,在跨入極意之後,他便很少感受過恐懼,但來到這片大陸,他沒想到,除了他的師傅,這世間還能有人讓他感受到恐懼。


    宸回歎道:“廚子,悔否?”


    丁七兩豪情萬丈說道:“今日有酒,不可惜了。”


    宸回點頭說道:“既然如此,那便殺!”


    狂暴的劍意於刀勢瘋狂的爆發。


    項武皺著眉頭,說道:“如此局勢了,還要打?”


    宸回說道:“你們要抓我家先生,自然要打。”


    項武說道:“為了他你們都不怕死?”


    宸回笑了,丁七兩也笑了。


    他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們都經曆過多次的生死。


    項武點點頭說道:“如此,便死吧。”


    黑雲收斂,這一刻,強大的氣勁在這片林地中擴散,整個林地裏百鳥驚散。樹影搖曳。


    但項武並沒有率先出手,而是看向了蕭千業,蕭千業也沒有率先出手,而是看向了言醒,言醒則說道:“帝雲獨,此逃犯從你手上逃掉的。”


    帝雲獨冷笑。


    掌櫃與廚子的決死之心,無論是誰都不敢做那個被集火的人,雖然各自都展開了架勢,但如今,反而誰也沒有動手。


    這一刻,客棧裏書生忽然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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