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鍾前。東海城北郊。


    客棧與鐵獅教終於到達東海城境內,遙遙望去,東海城已經沒有了夏日的蒼翠,四季分明的臨海之城可以算是大秦最美的城市。宸回很喜歡這個地方,因為這裏的景致,也因為這裏的人。


    公輸琉璃亦是喜歡這裏,她還記得上一次來到東海城,欺負了東海城的江湖之主李念雲,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多年前她遊曆東海城,想來當時見到的那個吵著要下山的少年,便是李念雲。她記得自己在棋局之上是如何贏過李念雲,也記得李念雲與掌櫃的對決擱在水霧迷蒙的湯泉裏,那些對話顯得有些……不堪入耳。


    總之,她不討厭李念雲,甚至有些喜歡這個人,此番客棧前來東海城,既是為了助戰雲慈穀,也是為了招募這位雲慈穀主。小姑娘想著,很有趣的跑堂總是不在客棧裏,廚子老是悶在廚房裏,要不就是隻給秀姐姐做好吃的,讓其他人望著,掌櫃和哥哥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難懂的話,秀姐姐雖然很好,可是老是纏著秀姐姐也不好。


    要是李念雲來了客棧,該是會很有趣。


    她這麽想著,便拿出了千裏目,乃是望遠的設備,倒是並非公輸家所創造,乃是先賢們的偉大發明,但是經由公輸家依照其原理改進之後,有了更大的作用。


    公輸琉璃通過千裏目看到了某個場景後,嚇得連手中的千裏目都掉在了地上。這個時候,宸回拾了起來,同樣透過千裏目看了一眼。


    由此,才知道自己來遲了。


    很多人總在說一句話,這個世界,正義或許會遲到,但不會缺席。


    可真正的說法是,遲到的正義不算真正的正義。


    這世間的緣分因果一言難盡。


    許多年後,宸回成了江湖裏的傳說,李念雲亦如是。二人的在一屆武林大會上聚首,作為摯友多年的二人,自然無話不談。


    提及當年事情,宸回始終遺憾於自己的一個慢字。


    如果君臨重鑄的時間能更快一點,如果自己能夠一路馬不停蹄的趕來,哪怕自己提前前往雲慈穀,留著書生等人在臨徽城而自己先行前往東海城,或許一切都會改變。


    但人生沒有如果。


    他最終來遲了。


    李念雲對他笑道:“如果你來早了,我永遠是當年那個自以為是主角,自以為好運永遠會伴隨著我,將什麽事情都交給他人去做的懶掌門,一個長不大的家夥。”


    即便多年過去,李念雲已經能笑著說出這些往事,但眼中的悲痛卻始終無法消磨掉。


    “翠姐的死,雲慈穀的大火,等待著拯救的雲慈穀弟子們,都讓我明白了一件事,掌櫃的,不能小看女人,但也要時刻保護她們。雲慈穀隻有我一個男人,我走了,誰來保護她們呢?”


    人總是會在一夕間長大。


    就好像此時此刻,大火之中的李念雲明明很悲痛,一個最親近的人死在了自己的麵前,上一刻裏這座雲慈穀還回蕩著他最悲慟的哭聲,但很快的,他又平靜下來。


    因為李念雲知道,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


    客棧與李念雲有著不解之緣,但終究又還差那麽一點緣分。


    宸回在看到了大火之時,便飛奔而去,同時間,廚子,年小糖等人也都一一先行而去。


    末樓客棧與天機閣之間的對決亦將再次開始。


    大火包圍的星雲坪被劍壓吹開,但猛烈的劍壓又被一把劍強行停住。


    李念雲原以為很多天自己都該是笑不出來。可這一刻,他內心裏真的很高興。


    高興到原本就將止住的眼淚再次泛濫起來。


    “你真的……來的有些遲……但總算來了。”火勢並未消散,蕭千業的攻勢亦是如利劍懸首,而雲慈穀的弟子們也越來越感到無力回天。


    李念雲真的不該感到鬆懈,但是見到這個家夥的時候,內心還是會下意識的放鬆下來。


    至少這個家夥,在這一方麵上,從來沒有讓人失望。


    秦淮橋上救走了廚子,南蠻秘境救走了阿秀,天坑城裏救走楚人,武林大會救走群雄,秦州城裏救了一城百姓與魔宗高層,北域戰爭裏改變了項武的決斷,而隨後的月河塔裏,再一次救走了自己與宸玲。


    這一年來,這個看起來很閑的掌櫃實際上卻是奔波各地不斷的救人,而且從來沒有失手。


    李念雲救人無數,不得不說,被救的這一刻,十分的開心。


    能夠一人一劍,隻用一隻手襠下蕭千業的全力一擊,這巨大的劍影仿佛能將星雲坪直接斬為兩斷,可偏偏的,被一道渺小的身影一把漆黑的劍徹徹底底的攔下。這一幕在視覺上有著極大的衝擊。


    蕭千業皺起眉頭,說道:“你還真是會挑時間出現。”


    宸回說道:“我也沒有想過,我與你,會在這裏,這樣的場景下再次對決。”


    蕭千業說道:“上一次,上上一次都讓你跑掉了,這一次你不會再有這樣的幸運。”


    宸回沉默了片刻後,劍指蕭千業說道:“這一次,我客棧,與你天機閣,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這是宸回出入江湖來說的最為狠厲的一句話。


    蕭千業的麵上平靜,內心卻忽然有些不安。


    李藏劍看著宸回擋掉蕭千業一劍的兵器,驚訝道:“這把劍……“


    宸回說道:“藏劍兄,感謝你收藏著君臨,若非如此,我也難以找到這把劍,再重鑄。”


    李藏劍搖頭一歎道:“在下隻是覺得此劍不凡,但斷劍重鑄,需要的乃是機緣,與在下無關,這把劍給我的感覺鋒利程度該是更勝以往,宸掌櫃,若你要與天機閣不死不休,在下……亦會是你的對手。”


    宸回沒有回應李藏劍的話。


    倒是李念雲說道:“掌櫃的,蕭千業就交給你了,我並非他對手,他很強,你且小心。”


    宸回點頭。


    “師傅,徒兒就再偷懶一次,將李藏劍這個麻煩人物交給您來對付。”李念雲心道,這是最後一次請師傅幫忙,將來雲慈穀大小事務,但凡是他自己要做的,必定親力親為。


    安紅豆說道:“藏劍山莊雖然已經沒落,但有此後人,他日興起並非難事,奈何做了這荒月神教的爪牙。”


    李藏劍微微搖頭,說道:“此為在下所選之路,閣主或許行事多惹非議,但相助之恩便是恩,為此,在下甘為手中劍。”


    蕭千業也沒想到李藏劍會說出此番話,他雖然意在擾亂江湖,但李藏劍也是一個他極為看好的劍客,甚至內心裏的期望,遠勝於聶無痕。


    安紅豆說道:“既然如此,我不會留手。”


    凝眉自有風骨,安紅豆持劍而立,女俠風采不減當年。宸回亦是劍指蕭千業,大戰一觸即發。


    李念雲拾起了翠姐的軟劍,平靜的看著幽冥,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冰冷。


    即便如地獄的惡靈鬼魅,幽冥也很少見到如此冰冷的目光。


    “雖然很不該,但我現在隻能挑個最弱的,因為隻有這個家夥,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三對三,星雲坪上的戰鬥就將到來,這場戰鬥之後……


    世間或許就將再無天機閣,亦或者是客棧與雲慈穀一道隕落。


    烈火之中的這場對決,沒有一個觀眾,但帝國也好,江湖也好,都在等待著一個結果。


    ……


    ……


    星雲坪下。


    聶無痕在舉手間便以天玄九劍配合顧三秋的黃金流星,將雲慈穀修劍一脈最為接觸的十名女弟子擊敗。


    這過程裏,她們甚至沒有看清聶無痕是如何出劍的。


    前代劍神此刻展現出真正的實力,這些雲慈穀弟子們根本無力抵抗,而其餘境界地位劍法領悟較低的弟子,莫說麵對聶無痕的天玄九劍,便是顧三秋的黃金流星,都難以抵擋一合。


    這些灰衣人們的實力亦是極為難纏。


    此時此刻雲慈穀星雲坪上大火彌漫,看不見局勢,星雲坪下的雲慈穀弟子們憂心忡忡,卻也難以自保。


    局勢凶險,在聶無痕擊敗雲慈穀的十名精銳女弟子欲下殺手之時,聶無痕忽然停住了。因為一道恐怖的刀勢攔在了他身前


    顧三秋也感覺到了一股磅礴的內力將那些飛射而出的飛鏢震落。


    一名映著金色獅紋的黑衫年輕男子與一個身形魁梧腰間跨有紅色刀刃的漢子一道出現。


    “怎麽,鐵獅教可不在春秋榜上,這可不合規矩。”顧三秋說道。


    年小糖點點頭,本要豪氣的回應,但一想,春秋令一接,好像不在榜上的同盟的確不得幹預,於是轉瞬間又尷尬起來,輕聲道:“對……對不起……但我已經答應了掌櫃,此事或許有為江湖道義,可……可我覺得你們的作為,若不製止,會帶來更大的紛亂。”


    廚子說道:“你對不起個屁啊,跟他們講什麽江湖道義。”


    年小糖說道:“我記得了,對不起,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丁七兩無語。


    倒是聶無痕說道:“我曾經說過,現在的你麵對我還太早了。雖然那時是在數月之前,而你的刀法比之那時,似乎更強三分,但依舊不是我對手。”


    丁七兩說道:“決勝負是一回事,決生死又是另一回事。”


    聶無痕眉頭一挑:“有趣,你是要在今日,與我決生死?”


    丁七兩以刀斬地作為回應,微微轉過頭對著被聶無痕擊敗的雲慈穀弟子們說道:“你們去相助其他人,此地,這二人便交給我們對付!”


    一女子問道:“你們是……”


    年小糖說道:“我是鐵獅教教主,年小糖,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眾女一聽,頓時覺得有了希望。道謝之後便欲離去。顧三秋此刻欲要出手,卻是被年小糖目光嚇退。


    此前那個羞怯的少年仿佛在瞬間變成了嗜血的獅子。


    聶無痕甚至能感受到那股被壓抑著的爆炸性的力量蘊含在年小糖體內。


    江湖曆來不缺年少有為的天才。年小糖作為一派之主,有著如此實力聶無痕倒也不奇怪。可最為讓聶無痕無法相信的是,此時此刻的丁七兩,也給了他一種很強大的感覺。


    月河塔一別不過幾個月,秋夏之間的間隔何其短?


    但丁七兩仿佛整個人蛻變了一樣。


    聶無痕思索了片刻,最終笑了起來。


    丁七兩依舊不該是自己的對手,至少現在還不是,所以他很慶幸,聶無痕承認自己低估了丁七兩,如果再晚個一年半載,也許丁七兩真的可以超越自己。


    他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天才了,他原以為這種事情隻會發生在閣主和客棧掌櫃這樣的天才上,但沒想到,客棧的這個廚子,也是一個武道上的天才。


    就讓這個威脅在這裏被徹底抹除好了。


    而此時,丁七兩才開始回應聶無痕的那句話。


    “沒錯,我要與你決生死,今日,不會有人救我,而你……同樣無處可逃。”


    驚人的刀勢在一瞬間散發出來,與聶無痕的劍意並起。


    “正合我意。”聶無痕橫劍,丁七兩豎刀。


    ……


    ……


    末樓客棧處,鐵獅教的部隊正在趕往東海城。在教主與客棧的高手先行離去之後他們也緊隨其後,加緊了步伐前往雲慈穀。


    書生與公輸琉璃自然是留守在客棧之中。


    “哥哥,你好像很擔心?”公輸琉璃開口道。


    書生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在想,將來會發生的事情。”


    “是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麽?”公輸琉璃不解,哥哥總是想得很遠。


    書生笑了笑說道:“說不好,也許是我杞人憂天。”


    公輸琉璃睜著大眼睛說道:“哥哥,你別賣關子啦,這個毛病要改改,高人說話也不總是藏著掖著的。”


    書生愣了楞,心道琉璃倒是被廚子傳染了些直爽。


    “我沒有想到蕭千業會親自帶著主力前來攻打雲慈穀,所以我們的救援來遲了。不然此等事態我們當更早到來。”


    “而蕭千業不是一個會顧此失彼的人,他既然做了如此反常的安排,我想他或許已經……找到了擊敗玄機劍派的方法。”


    “也許最為強大的敵人,並不在東海城,而在連慶。”


    書生皺眉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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