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滄玄不知道自己能否對付這個人,為文宿報仇,直至此刻,對方在自己麵前殺了一名當世強者,一名武名錄第一頁的高手,卻是至始至終沒有現身,雲滄玄能感應到天地間到處都是強大的劍意,高遠的蒼穹之上到處都是驚雷在翻滾,可他就是無法感覺到那個人的氣息。


    天外有天,雲滄玄已經確信一件事,那便是這個人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就仿佛冬日在北域裏遇到的那頭強大異獸一般,這是神的領域,與境界無關,縱然到了真武浩瀚,恐怕要做到以天地之威為己用,也是癡人說夢。


    可雲滄玄沒有退,有許多道驚雷落下,他卻毫無懼意。他以血肉之軀執著吹雪劍,斬雷而上,那些與真正的閃電無異的驚雷竟然能夠被雲滄玄切開!


    這便是世間斬切意最強的劍客!這便是當世劍神。


    雲滄玄此刻固守身前一丈,然後慢慢的探尋著那個人的氣息。無論天空之中落下了何等可怕的攻擊,無論那是怎麽磅礴的元氣,如何性質的內勁變化,遇到了雲滄玄的斬切,都會被斬開!


    這是世間最強大的斬切,乃是真正的無堅不摧,此刻竟然成了世間最強大的防守。


    沉悶的驚雷停住,就仿佛那個始終沒有現身的人,被雲滄玄的手段驚到了。


    從最開始斬殺了十數名昊天教高手,到破開天空中的遮天之幕,再到此刻的斬雷,雲滄玄的劍法看起來變化多端,但拋去那些繁瑣的招式變化,究其根本,隻有一個字,那便是斬。


    蒼生萬物,天地元氣,風霜雨雪,皆可斬!


    或許是沒有想到在江湖的淺處,這個俗世裏能夠遇到這樣的天才,那個人終於不再這樣藏在遠處以天象攻擊人,而是……準備現出真身,來到雲滄玄的麵前。


    他要親眼見一見這個或許是自他之下人間最強的劍客。這代表著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存在,承認了這位不可知之地之外的劍客。


    而雲滄玄的手始終緊緊握著吹雪劍,他能感應到一股強大到匪夷所思如同極北雪魔地帶異獸的可怕存在正在飛速接近他。


    但曾經,他與當世的武林霸主一並斬殺過這些神之領域的生物,如今的他,早比那時強大數倍,他縱然知曉生機渺茫,卻還是無懼。


    劍神者,神擋,便殺神。


    ……


    ……


    東海城,雲慈穀。


    大火還在蔓延,但雲慈穀的弟子中此時已經有些許的弟子選擇脫離戰鬥,開始救火,因為任由火勢蔓延著整個雲慈穀都會毀滅,而強大的氣勁波動代表著星雲坪下的戰鬥已經打響。在那些可怕的灰衣人們展現出了非人的殘酷嗜殺之後,雲慈穀的弟子們漸漸不敵,萬幸的是,天機閣的所有頭目們全部被趕來的強大援軍們拖住。


    隻是若不想方設法擊敗這些可怕的灰衣人,最終這千餘名灰衣人會造成更為可怕的毀滅。故此,雲慈穀的形勢依舊在危急當中


    而就在此時,一棟樓宇落在了雲慈穀中,一個撐著傘的小姑娘走了出來,於此同時,雲慈穀的入口處,兩百餘名鐵獅教弟子還有幾名境界高深的長老也出現了。


    群獅怒嘯。


    整個雲慈穀回蕩著震耳欲聾的獅吼,撐傘的小姑娘,捂著耳朵,模樣極是可愛,但那把傘卻是在不斷地旋轉著,各種致命的暗器射出,就仿佛顧三秋的黃金流星一樣,隻在片刻間,十數名灰衣教眾便慘死。


    而當獅吼結束之後,唯有餘音還在回蕩時,竟是在片刻間,就有近百名灰衣人被重傷。


    援軍趕到!


    在大火終將難以控製之前,雲慈穀的部分弟子們放棄了戰鬥,將所有的壓力留給了還在戰鬥的其餘弟子,為的是不讓大火毀去這數百年底蘊的大派。火勢雖然沒有減小,但也終於不再擴散。


    而不敵灰衣人們的雲慈穀女弟子們,也終於在一陣耳膜都震動的強音之後,看到了希望。


    她們從來沒有想到,在接過春秋令之後,還能有別的門派願意破壞江湖規矩而前來支援她們!


    客棧內,書生忍不住搖頭。他竭力勸說公輸琉璃不要前去戰鬥,但小姑娘堅持說厲害的人都被一樣厲害的人拖住了,她要幫忙對付那些不厲害的人。


    因為她喜歡雲慈穀,喜歡這裏的人,喜歡這個雲慈穀主。


    她不願意這裏被毀去。


    故而客棧再次用出了雲雀,將這棟巨大的客棧投落在了雲慈穀,而公輸琉璃,則以這世間第二的神器,開始不斷地殺人!


    鍾雲秀此時小心翼翼的走出了客棧,找到了一具灰衣人的屍體。


    鐵獅教的人雖然在這一刻展現出了強大的壓製,但僅僅憑借雲慈穀的弟子們,和數量隻有兩百的鐵獅教教眾,難以擊殺完這近千名灰衣人。尤其是到了後麵,鐵獅教的人內勁損耗遠遠勝過其他門派,一旦體力不支,這場援助就會極為慘烈。


    縱然鐵獅教裏有幾名長老,可也無法兼顧到大多數人。


    阿秀心道:如琉璃所言,頭目們都被掌櫃這些厲害的人牽製住了,但這場對決的關鍵,除卻頭目們,還有這些恐怖的灰衣人。因為它們沒有痛感,實力強大,境界全部步入武道,論及戰鬥力,甚至比去年北域戰爭裏那些服用了藥物的鐵黎精銳雲騎隊還要更強數倍。而這樣的部隊集結了千人,足以蕩平九大派這樣的武林根基。


    彌藏已經死了,但他留下的配方與毒藥卻沒有死。


    隻有解開這些毒,讓這些行屍走肉一般的灰衣人恢複些許神智,或者削減藥力的增幅,才有可能獲勝。


    而這些,是她必須所辦到的。


    她與彌藏的最後一場對決是在月河塔裏,但究其根本,天機閣才是蘊育彌藏的地方,隻有在這場戰鬥中徹底擊敗天機閣,才算是真正的結束與彌藏的對決。而若要消除彌藏那些恐怖藥物的影響,自己還需要走相當長的路。


    雖然不願意承認,可彌藏,的確是鍾雲秀見過的對毒物研究最為深入的藥師。


    ……


    ……


    書生輕歎一聲,自己此刻竟然還不如客棧裏最柔弱的兩名女子。


    但他也隻是這麽一歎,此刻雲慈穀在危急之中,客棧外便是自己的妹妹與阿秀,一人在研究這些灰衣人所服用的藥物,另一個人則是在奮勇殺敵,雖然這樣的字眼用在一個小女孩上,書生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妥當,可他得承認……琉璃的武功低微,但依靠萬變離中傘殺敵的她,竟然比鐵獅教的高手們顯得還要遊刃有餘。公輸家已經滅亡,但未來,隨著人們對機關術的研究逐漸變得深入,也許所謂武道都會慢慢的被落下,而越來越強大的機關術才會成為人們主流的戰鬥手段。


    但那個時代或許還很遙遠。書生又想到了琉璃殺人時的那股平靜。念及此,雖然心疼了無數次,還是忍不住再次心疼,自己這個妹妹這些年到底是怎麽過的。


    但也沒有想太多。


    書生開始執筆。


    他需要修書一封,給京都的龍將,也給天機閣的灰玉司言醒。這場戰鬥看似是聲援雲慈穀,但實際上,這是末樓客棧與天機閣決勝負的一戰。在這場戰鬥之外,有著一個真正可以操控天下的人,那便是當今皇帝。


    書生至今記得皇帝陛下在天牢裏展現出的冷漠與驕傲,平日裏那個樂觀低調的皇帝仿佛變了一個人。


    那種感覺給書生就仿佛像是在麵對一名桀驁不馴的帝星將一般。


    但無論皇帝什麽態度,書生都知道一件事,隻要自己代表客棧表明了立場,而且這場對決,隻要客棧能勝,那麽一切都會結束。天機閣從此就會消失,而末樓客棧或許不會如往日那般自由,但也算是替武林除去了一個大威脅。


    是的,隻要帝國還承認這個機構,那麽蕭千業死後,或許世間還有第二個蕭千業,隻要言醒不肯意識到輸了,那麽天機閣便還是充滿威脅。


    在跑堂與楚軍們訣別,在廚子激戰聶無痕,在阿秀研製解藥,在琉璃都開始殺敵的時候,書生也決定自己需要做些事情,這些事情不會左右當下的勝局,因為他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他甚至不該親入這麽危險的戰場。


    但他的決定從來都能影響到很深遠的未來。


    他知道皇帝需要的是一個結果。


    而這個結果最終如何……關乎於兩個人。


    蕭千業與宸回。


    月河塔的戰鬥,後來書生也問及了細節,事實上,六層對決裏,客棧與魔宗的聯手勝多負少。但之所以被世人認為是客棧不敵荒月神教,乃是因為最後的那場對決,掌櫃與蕭千業的對決裏,掌櫃輸了。一敗塗地。


    王與王的對決才是所有戰鬥中最為至關重要的。書生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必須要讓皇帝與言醒明白一件事。


    掌櫃,才是那個最終的勝者。


    ……


    ……


    星雲坪上,李念雲與幽冥的身影糾纏著,盡管幽冥行動迅疾,但烈火之勢留給他可以移動的空間太過狹小。他似乎非常懼怕火焰。李藏劍也終於與安紅豆對上。千宗萬劍流麵對雲山無念劍,李藏劍胸有成竹,但也絲毫不敢大意。安紅豆作為他的對手,他再是滿意不過。


    因為在雲生陣中,安紅豆的自愈能力並不輸給九重流雲訣的李念雲,而劍法造詣上,安紅豆更勝過李念雲一籌,這便是李藏劍理想的對手,他要嚐試擊敗安紅豆。


    兩場對決就交錯在這原本不大,火勢之下就更為擁擠的星雲坪中,每個人的一招一式都可能會帶來巨大的變數。


    而宸回與蕭千業並沒有動。


    宸回說道:“我們應該換個地方。”


    蕭千業說道:“你以為,我會離開這裏?”


    宸回搖頭說道:“他們的對決,我們不該幹預,而你我的對決,這裏分不出勝負。”


    蕭千業沉吟片刻之後,說道:“有理。”


    事實上,換個地方,對蕭千業更有好處,因為他無法擊殺雲生陣加持之下的李念雲與安紅豆師徒,可宸回的實力卻說不定能夠擊殺李藏劍與幽冥,到時候若真如此,局勢就非常危險。盡管蕭千業知道,宸回不會出手幹預這場對決。


    蕭千業說道:“去何處?”


    宸回搖頭說道:“我聽你的。”


    若是不認識這二人,不知曉這二人的立場,恐怕方才這一問一答,會讓人以為是兩個好友決定選一處地方吃酒。


    蕭千業也沉默了,他想了幾息時間,說道:“此處乃東海城,有個地方非常適合你我的對決,在那裏作為你我之間宿敵的終結,十分有傳說的意味。”


    宸回沒有猜到,隻是對宿敵二字感興趣。


    “宿敵?”


    “沒錯,我雖然一直以為我的宿敵當是寧無邪,雲滄玄或者項武大人,但現在想來,你才是我的宿敵。我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江湖誌向,可很多時候,我們很相似。”


    蕭千業說道。


    宸回點頭,說道:“我認同。”


    一樣驚世之才的天資,一樣高琛莫測的修為,一樣神通萬變的手段。便連夥伴都同樣是一群強大的人。


    隻是立場截然不同。一個力求擾亂江湖,見證群雄並存的亂世。一個力求江湖太平,為絕望之人帶來庇護。


    這世間真正在意到蕭千業潛在威脅的便是客棧。


    而同樣的,宸回江湖生涯中真正險些被殺死的經曆,也是經蕭千業之手。


    蕭千業無論如何,都是一個值得忌憚的敵人。


    所以他同意蕭千業的話。


    他們是宿敵。


    他們都是劍閣的傳人。


    他們的師傅曾經交戰過。


    他們自己也曾經交戰過。


    而劍閣的高手,三十年前,也曾出現在一個地方。隻是那個時候,那二人並未交手,為傳說留下了些許遺憾。


    兩極天地劍劍氣運轉。


    下一刻,或者說那一年的三十年後。


    這裏又出現了兩個人,兩個劍閣的傳人。


    無極之劍,蕭千業。


    無回之劍,宸回。


    而地點,是楚國覆滅的暗海淺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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