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知府瞄了一眼剛才禦史跪著的位置,也豁出去了,問道:


    “皇上,罪臣乃五品知府,一妻兩妾不過分吧?”


    朱元璋想了想,確實不過分,悶聲道,“嗯,還有呢?”


    蘇州知府又道,“家裏備輛馬車不過分吧?”


    “昂。”


    “丫鬟、仆人各兩個不多吧?”


    “不多。”


    “逢年過節給父母添個衣裳得要吧?”


    “罪臣書香門第,得讓兒女讀書吧,學費總要吧?”


    “丫鬟、仆人得讓人吃飯吧?”


    “同窗好友來訪,得擺桌說得過去的飯菜應酬吧?”


    ……


    巴拉巴拉。


    朱元璋被一連串的反問給整懵了,有心反駁,但又站不住腳。


    堂堂五品大員,一州知府,這些確實算不得過分,有幾個丫鬟、仆人,出門坐個轎子,都在情理之中。


    善待高堂,教育子女,好友應酬……也在情理之中。


    再聯想到自己發放的俸祿,他無可辯駁。


    朱元璋強行挽尊,“你就不能節儉一點兒嗎?月底俸祿不夠使時,先借一些,等發了俸祿還給人家……”


    他列出一係列理由,最終得出結論:俸祿少不是你貪汙的借口。


    “皇上呐。”蘇州知府苦澀道,“找誰借啊?找富紳?還是找同僚?”


    “找……”


    朱元璋臉上一熱,訕訕著說不出話來。


    找富紳和貪汙沒什麽區別,找同僚……同僚也沒有餘糧啊!


    但這並不影響他懲治蘇州知府,貪汙如此巨額銀兩,如若不斬,他就不是朱元璋了。


    “來人!”


    蘇州知府:“……”


    玩不起是吧?


    辯不過就砍我的頭是吧?


    “皇上,大明的官員貪腐已經不是個例了。”許青開口道。


    朱元璋恨聲道,“咱最恨的就是貪官汙吏,誰敢貪汙咱就斬了他,絕不姑息。”


    許青無奈,同時也知道,朱元璋是絕不會認錯的。


    尤其是現在這種情況,當著貪官的麵,承認自己的錯誤,等同於貪官無罪,罪全在他摳門。


    許青取出銀票,道:“蘇州知府貪汙所得銀票共計三萬兩,其中兩百兩被他日常花銷了,還剩下,兩萬九千八百兩。”


    朱元璋聽到這兒,神色緩和幾分。


    許青又道,“他是主動認罪的,且態度良好,髒銀也是第一時間上交。”


    頓了頓,“蘇州知府德行有虧,但的政務處理的還不錯,此次在前期扶持各個產業的事情上,他也出了不少力。”


    “昂。”


    朱元璋點了點頭,接過許青遞上來的銀票,又瞧了瞧跪在地上的蘇州知府,暗暗歎了口氣。


    嘴上不認錯,不代表心裏不認。


    朱元璋沉聲道,“你貪汙銀兩高達數萬,理應滿門抄斬,但念在你肯主動認罪,且並未驕奢淫逸……”


    “削職為民,永不錄用!”


    蘇州知府心中一顫,想到當初十年寒窗的辛苦,走馬上任時的躊躇滿誌,再到因吃穿用度而墮落貪汙……


    這一切,就像幻燈片似的,在他腦海中浮現。


    最終,他又回到了起點,不,比起點還要低,再也沒有做官的可能。


    罷了,命還在,已經很好了……蘇州知府叩頭道,“罪臣領旨謝恩。”


    錦衣侍衛向朱元璋投以詢問的目光,朱元璋揮了揮手,“拖下去。”


    蘇州知府被錦衣衛們架著拖了出去。


    許青回頭望了一眼,歎道,“皇上,隨著開海通商的進行,大明經濟持續走高,不可避免的出現了物價上漲的問題,官員們的俸祿……”


    他看了一眼左右,錦衣侍衛和兩個小太監也知道皇上心情不好,立即知趣兒地退了出去。


    許青這才繼續道,“俸祿問題如若不解決,接下來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甚至……無數個蘇州知府。”


    “哼!”朱元璋冷笑道,“他們敢貪,咱就敢殺!”


    “明兒咱就改一下大明律,凡貪汙達六十兩者,一律處以斬刑。”


    許青苦笑道,“以殺止貪是止不住的。”


    朱元璋沉默良久,輕輕點了點頭。


    ——


    中殿,兩人相對而坐,宮女端上酒菜,太監試毒後,相繼離開,偌大的宮殿隻剩下君臣二人。


    沒了外人,許青說話便也沒了那麽多顧忌,朱元璋也不用再顧忌天子威嚴。


    “四弟,你說這俸祿漲多少合適?”


    許青道,“大哥,俸祿並不是說一成不變,要根據當下的購買力來決定。”


    “現在製定的俸祿機製,以後隨著大明經濟飛漲,肯定還要做出調整。”


    朱元璋酌了口酒,沒好氣道:“這些讀書人滿口仁義道德,整日將聖人掛在嘴上,卻也是這般……”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許青笑道,“他們也是人,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本以為能一飛衝天,卻不料……大起大落之下,難免不會有人墮落。”


    “大哥,若是給朝廷做事的官員們,自身都過得艱難,那麽他們能將政事做好嗎?”


    朱元璋自嘲的笑笑,“昔日最恨地主,現在咱成了最大的地主,卻也和地主一個樣,苛待‘佃戶’了。”


    “不一樣。”許青連忙安慰,“大哥你對待百姓那是沒的說,這次蘇杭之行,百姓都說你是仁君呢。”


    “是嗎?”


    “那當然了,戶部侍郎、主事,以及臣的那些護衛都知道。”


    朱元璋心裏舒服了很多,長歎一聲,“也罷,那就漲,現在國庫富裕了,也不差這點錢。”


    他沉吟片刻,“這樣,所有官員的俸祿,全部翻兩倍,公侯伯爵翻一倍。”


    “另外,根據物價高低,每年做出相應調整。”


    許青起身撩袍拜道,“皇上英明!”


    “行了,就咱倆人還搞這一套。”朱元璋沒好氣道,“蘇州那邊如何了?”


    “才剛開始,不過一切都在計劃之中。”許青撿朱元璋愛聽的匯報,“這次蘇杭之旅,富紳們貢獻了不少呢。”


    朱元璋眼睛一亮,“具體多少?”


    “共計2970萬兩,其中,蘇州富紳王闊一人捐了一千萬。”


    “這麽多?”


    “嗯,這是銀票。”


    許青掏出兩大捆銀票,“都在這兒了。”


    “不錯不錯。”朱元璋笑眯眯道,“誰捐了多少你得有個數,到時候玻璃也按照這個比例分配,這樣下次再薅羊毛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要做到可持續發展,知道嗎?”


    “……”許青嘴角抽了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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