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鳴聲起,天剛蒙蒙亮,小六子他們早早起了床,將門前的桃符換了,又貼上了新的對聯。


    伴隨著初桃端出來的熱騰騰的小米粥,新的一年就此開始。


    這日人人都穿得喜慶,連一向喜歡素色的鄺逸都換了身暗紅色的衣裳。


    見他出來,小黑開始起哄,帶著大家圍著鬧他,嘴裏跟開了閘似的,說著一連串兒的吉祥話,作著揖同他討紅包,鄺逸也笑著,把早就準備好的紅封發到了眾人手中。


    這日樓裏不忙,人們都在自己家中過年,於是樓裏的人也難得悠閑,在到處皆是喜氣洋洋的氛圍中過得極快。


    初桃於亭中再作了一幅畫,這是最後的一幅,畫得便是這水中的魚群,鄺逸已覺不錯,“已得了些靈動了,你到時候做盞影紗燈,定要記得拿宿墨在紗麵畫成。”


    待到了晚上,大家沒再去街上,月桂是個會玩兒的,帶上小六子他們在院子擺上桌子,放上瓜果點心一類的,喚了大家過來圍著打葉子牌。


    初桃新學,打得不行,運氣倒好,同木白還有小黑一桌,輸得不是太難看,額頭上卻也貼了不少小烏龜的紙條。


    再一看月桂額頭上,已是密密麻麻貼了一堆,竟是一局未贏過。


    鄺逸本就頗有算計,小六子也是個滑頭,她哪是這兩人對手,卻還隻是覺得自己運氣不太行,強行和小六子換了座位後,猶自不服氣地喊著:“再來再來!”


    年初二這日早晨,初桃破天荒的沒有修煉身法,早早的到了廚房,給眾人煮了一鍋湯圓。


    待熱騰騰的湯圓上桌後,那雙盈盈笑眼看著大家,略帶不舍,“初桃今日便要返回淵山了。這段時間以來,承蒙大家照顧良多,隻能借這碗圓滾滾的湯圓,祝大家今後圓圓滿滿、順順利利。”


    又拿出包裝好的各式糕點,皆是按這段時日以來,初桃所了解的各人口味而準備,分別發了出來。


    除了鄺逸未發一語,隻低頭吃著碗裏的湯圓之外,其他人都麵帶不舍,一一同初桃惜別,月桂更是伏在她肩上哭了起來,“你這一走,我也要回去了,要何時才能見到你?”


    “月桂姐姐之前不是說會來淵山找我麽,若是想我了,你盡管來,我好酒好菜的候著你呐。”


    初桃喉頭亦是發緊,卻不想掉淚惹得大家更難過,拍了拍月桂的背,安慰著她。


    待去房中收拾好行李後,眾人將初桃送到了門口,月桂又拉了她的手,不舍之情溢於言表,孩子氣的撅著嘴說了一句,“你記著,你是我月桂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她從懷裏掏出一塊用絡子係上的琥珀,掛在了初桃的脖子上,放進衣領後掩好。


    “這絡子是我昨夜裏連夜打的,這琥珀亦是我隨身之物,你把它帶上,每日都得帶,教你一看見它就需得想起我!”


    看著那雙帶淚的眼,初桃忙低了低頭,抽了一下鼻子,又對她笑開,“好姐姐,我定每日想你三次!”


    月桂又刮了刮她鼻尖,如她們初相識那般。


    隨後臉上難得帶了正經的表情,叮囑她:“你體質的事,就算不對我細說,我也知道幾分。我雖通醫術,但不甚精,此番我回去定會查找古籍,替你想法子。


    這琥珀是用適宜你的藥泉溫養了一段日子的,有疏通經絡之效,多少對你有些幫助,你切勿離了身。”


    初桃未曾想她如此將自己的事記在心上,一時間又是感動又是感激,再也忍不住這情緒,抱著她哭了起來。


    這倒令月桂變得手足無措了,也顧不上擦掉臉上的淚水,忙拍了拍她的背:“怎的把你也惹哭了,莫哭莫哭,天色不早了,你還要趕路,早點出發吧。”


    “嗯”,初桃嗚咽地應了,擦了臉頰的淚,對眾人揮了揮手,又仔細看了一眼,沒有看到鄺逸的身影,一時有些難過,拚命憋了個別扭的笑容,對著他們笑開來。


    “月桂姐姐,木白大哥,小六子,還有小黑,我先回了。你們多保重。”


    “你也多保重,若是拜師成了記得傳信回來,小六子自會轉給我們的”,一向寡言的木白,難得叮囑了一句。


    背著包袱的身影越行越遠,腳步匆匆,仿佛隻要走得夠快,這離別的傷感便追不上她一般。


    出了鎮子,再度看見那曾經帶給自己不少驚嚇的天域草原,草色一如往常般青青,薄霧籠罩著,一切都不曾改變的模樣。


    但現在的自己,已經不是當初下山的自己了。


    初桃心中盤點著此行,收獲了新的朋友,體質略有改善,修煉速度有所提升。


    而學畫的主要目的,雖說目前還未做到最好,待回去自己畫了心中想好的那一幅,也定有所獲。


    從出生開始,一心隻顧修煉的她,回想著這段時日的經曆,像飲了一大口陳釀,忍不住在唇齒間慢慢回味。


    第一次見到這諸般風景,第一次生出這諸般情緒,更感這世間之奇妙美好的同時,也有了不少體悟。


    見識了平凡人的日常生活,感受到了那份溫暖與安寧;也看到了人心當中的醜惡與善良,發現自己也不是一味的好脾氣。


    還有除夕夜的無盡燈火,早已深深刻在心中,與那些自己還看不明白的朦朧交織著,說不出是酸還是甜。


    山中歲月長,塵世的日子卻如捏了疾行訣一般匆匆就跑走了,就像……就像那晚幾近虛幻的鄺逸。


    初桃想,大抵美好的事物都是這般,讓人怎生都覺不夠,心下不免悵然若失。


    此時太陽已盡數升起,將草原上的霧照薄了一些,初桃垂頭有些懶散的走著,鞋側和裙邊都沾了草上的露水。


    她沒有急著捏疾行訣,任那思緒如這霧一般漫開,在空氣中隨意飄著。


    一直以來都慣會隱藏自己的感受,這般消極地任不舍的情緒將自己包裹,還是頭一回。


    再一抬頭,卻發現剛才腦中的少年不知何時竟跑了出來,正站在離自己數十米的前方,而那把熟悉的巨劍懸在他身旁。


    初桃以為是自己錯覺,怔了怔。


    那人隻笑著看她,“怎麽走得這般慢,我在這裏等你許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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