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出奇的靜謐。


    躺在床上,裴映寧仰望著頭頂帳幔,眼神空洞的仿佛沒了生機。


    一個月……


    她隻有一個月時間可活……


    此時在她腦海裏隻裝著這麽一件事,以至於有人潛入她房中她都沒有絲毫察覺。


    “睡不著?可是在想本王?”低沉的嗓音在床邊響起。


    她緩緩地扭頭看去,隻見他背對著窗外月光整張臉顯得又黑又模糊,比平日裏更難探出喜怒。


    但這對她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畢竟她隻有一個月時間了,他是喜是怒又如何呢?


    尹逍慕很快便發現了她的異常,低沉的嗓音冷了幾分,“怎麽,不想見到本王?”


    裴映寧淡淡地開口,“王爺,我心情不好,今晚能否饒過我?”


    尹逍慕坐上床,伸手拉她坐起。


    “發生了何事?”


    “唉!”裴映寧幽幽歎道。這男人怎麽就一點都不知道體諒人呢?為了他,她都快死了,他還不眠不休地煩她,就不能好好的讓她擺個爛嗎?


    “說!”尹逍慕又捏住她下巴。


    這似乎成了他常有的欺負她的動作,裴映寧知道他這個動作下的用意,就是怕她不把他放在眼中,必須要她正視他以及他所說的話。


    可今日她實在沒心情去討好他,麵對他此刻的霸道,她心中怒火騰騰往上湧,方言脫口而出,“裴哲山那龜兒子,壞得摳胩,你說我心情啷個好得起來嘛!”拉開他的手,她‘咚’地倒回枕頭上,“莫挨老子,老子現在隻想日決他仙人!”


    尹逍慕薄唇微張著,除了一動不動外,落在她身上的眸光還有些呆滯。


    因為他一句都沒聽懂……


    這女人,究竟為了何事,竟氣到神誌失常……


    話沒聽懂,但好在他聽清楚了‘裴哲山’三字,遂低沉問道,“太傅讓你受氣了?可需要本王幫忙?”


    裴映寧呼啦坐起,沒好氣地道,“王爺,您這般精明,應該知道娶我不是一件好事,我就不明白了,您幹嘛不拒絕這門婚事呢?娶一個別人的眼線,您究竟是有多想不開?”


    聞言,尹逍慕不由得挑起了眉梢,“那你會成為他們的眼線麽?”???.23sk.


    裴映寧更氣,“我跟你說真的,你要不想死,趕緊離我遠些,別說你,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晦氣!”說完,她‘咚’地又躺下去,“別再打擾我,我現在隻想擺爛!”


    她是討厭他,但比起裴家的人來說,她更憎恨裴家的這幫爛人!


    對他的那點討厭算得了什麽?畢竟是她先招惹他的,以他的身份沒要她的命已經算是仁德了。何況好幾次他都維護著她,哪怕隻是作戲給人看,但也好過裴家那幫爛人連戲都懶得作。


    盡管她沒有說清楚為何生氣,但從她的話中,精明如斯的楚陽王如何猜不到?


    黑暗中,他薄唇不由得勾起,拉下床幔,和衣躺在了她身側。


    兩個人都平躺著。


    這氣氛……


    裴映寧緩緩扭頭,像看神經病似地看著他。


    “王爺,您不回您府上去,是要留下來練習怎麽和我一起躺板板嗎?”


    尹逍慕也扭頭看她,眼神冷颼颼的,總覺得她話裏的‘板板’不是個吉利詞。


    “本王樂意。”


    “你……”裴映寧無語得很。


    白天頭也不回地就走,晚上又跑來糾纏她,這叫什麽事?


    不過,稍微讓她欣慰的是,他好像也沒有要拉她‘運動’的意思。


    難得兩個人如此平靜相處,她姑且就忍了吧。


    “王爺,求您個事行嗎?”


    “嗯。”


    “我想要一些冶煉的材料。”


    “打造兵器所用?”


    “你把我銀票扣了,我沒銀子可使了。我可以不要那些銀票,但我真的很想弄些材料打造幾樣厲害的。”


    從頭到尾她都沒想過要幫裴哲山做事,更沒想過要對付他。


    哪怕裴哲山用毒藥威脅她,她都沒想要與他為敵。


    她隻想死之前,把裴家給轟了!


    還有那什麽太子,到時叫到裴哲山身邊……


    對了,還有那個四公主,找個理由一塊叫來,把他們通通給轟了!


    久久沒聽到他的聲音,裴映寧也知道他是默許了。


    又躺了一會兒,她突然又開口,“王爺,還有一件事。”


    “嗯?”


    “我要打造武器,你想個法子接我出去,行麽?”


    “嗯。”


    他惜字如金,裴映寧卻相當滿意,至少她覺得自己沒有白白為他犧牲。


    “王爺。”


    “嗯?”


    “你今晚應該不會要的吧?我今晚心情不佳,咱們改天再‘戰’行不?”


    “……”


    “不說話便當你答應了,時候不早了,我先睡了,晚安。”裴映寧說完,側過身對著床裏麵。


    尹逍慕還側著臉,盯著她後腦勺,黑暗中的眸子不由得泛起幽幽冷光。


    他有答應今晚放過她嗎?


    ……


    本來裴映寧覺得有他睡在身旁自己肯定會失眠,結果沒想到她不但能睡著,還睡得特別沉。


    他什麽時候離開的她都不知道。


    一早醒來,丫鬟便向她稟道,說楚陽王府的馬車已經在府外等候她了。


    她還真是驚訝,沒想到他辦事效率這麽高。


    不過在她走出房門時,意外地看到馬安。


    經過昨日,她已經不再小看這年過半百的老頭了。哪怕他舉止恭敬,她心裏也是難以形容的抵觸和厭惡。


    “大小姐,楚陽王派人來接您前去紫虹山莊。”


    “嗯。”她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大小姐,您知道紫虹山莊是何地方嗎?”馬安突然問道。


    “什麽地方?”裴映寧是真不知道。


    “當年瑜妃娘娘病逝,皇上傷心過度,為思佳人,特建紫虹山莊緬懷瑜妃娘娘。”


    “哦?”裴映寧心下詫異,楚陽王為了幫她,連老母親的地方都拿出來了?


    “大小姐,紫虹山莊乃禁地,除了皇上和楚陽王,他人皆不得擅自出入。此番您去,老爺讓老奴轉告您,讓您務必多上心。”馬安麵上笑眯眯的,可眯眯眼下麵卻是飽含深意的警告。


    “勞煩馬管家轉告我爹,我知道該如何做。”裴映寧說完,抬腳從他身側走過去。


    目送她遠去的身影,馬安臉上的笑漸漸地抹去。


    ……


    紫虹山莊,於京城人來說是個不可褻瀆的聖地。


    接裴映寧到紫虹山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照料了她好幾日的金嬤嬤。


    也是現在裴映寧才知道,金嬤嬤是西堯國人,也是瑜妃娘娘在世時最親近的人,就連楚陽王都是她一手帶大的。


    對於這樣一個背景深厚的老人,她打心眼裏多了一絲敬畏,都不敢像之前那般隨便找她拉家常了。


    倒是金嬤嬤似乎不太習慣她的沉默,路上主動同她說話。


    “寧兒小姐可是有心事?”


    “王爺性子是寡淡了些,可仁慈大義,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好男兒。”


    “若是寧兒小姐有何心事不便同王爺說,也可告訴奴婢,奴婢願為寧兒小姐分憂。”


    裴映寧暗暗地掉著黑線。


    楚陽王是不像壞人,可是怪癖那麽多,這也能算好男兒?


    好吧,反正自家的崽兒在自家長輩眼中那都是稀罕物,她也能理解金嬤嬤的愛護之心。


    “金嬤嬤,王爺有喜歡過別的女子嗎?”人家說了一堆,她也不好繼續沉默,索性找點話題打發時間。


    誰知金嬤嬤一聽她這問話,眉眼彎了起來,“奴婢從沒見過王爺對哪個女子上心,除了寧兒小姐您。”


    裴映寧暗歎。


    難怪。


    就楚陽王那種不解風情的模樣,實在不像有過情史的。


    金嬤嬤又道,“王爺對寧兒小姐不是一般的上心。”


    “是嗎?嗬嗬!”裴映寧忍不住尬笑。對她實施身體上的‘報複’,這應該也算上心吧。


    “寧兒小姐,您不相信嗎?王爺是真的喜歡上了您。”金嬤嬤笑得越發慈眉善目。


    “……”裴映寧暗暗地掉了一身雞皮疙瘩。要是喜歡一個人是這麽變態,那她寧可孤獨終老!她實在不想就這個話題再聊下去,可又不舍拂了金嬤嬤那一臉的慈愛,便轉移話題,“金嬤嬤,王爺小時候是什麽樣子,能同我說說嗎?”


    提到尹逍慕小時候,金嬤嬤如同打開了話匣子。


    這可能是老年人的共性吧,提到自己疼愛的晚輩,無不是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


    而裴映寧要的是便是這樣,與其讓她吐糟楚陽王,還不如安安靜靜做個聆聽者,既遂了老人的意,又不易得罪人。


    馬車行了一個多時辰,眼看著就要到紫虹山莊了,突然後麵傳來一陣陣疾馳的馬蹄聲。


    沒多久,馬車被逼停下。


    裴映寧好奇地想探頭,卻被金嬤嬤暗示。


    緊接著金嬤嬤便揭起簾子走了出去。


    “奴婢見過四公主,不知四公主來此有何指教?”


    “金嬤嬤,聽說三王兄邀請了裴大小姐前往紫虹山莊,本宮閑來無事,也想隨裴大小姐同去山莊坐坐。”


    聽到對方的聲音,裴映寧直接冷了臉。


    當朝四公主,尹湘沫,與太子尹懷宇是一母同胞,都是沈皇後所生。


    對這位四公主,裴映寧原身的記憶中沒有什麽印象,但昨日在獵場,她是深刻地見識過這位四公主的‘霸氣’。


    隻是她沒想到,這瓜婆娘居然會追來這裏!


    外麵,金嬤嬤說道,“四公主,紫虹山莊乃禁地,未經皇上和楚陽王同意,任何人不得進出。寧兒小姐前往,是受我家王爺所邀,前去祭拜瑜妃娘娘。四公主同往,怕是有所不妥。”


    “有何不妥?本宮是晚輩,本宮順道去祭拜瑜妃娘娘,難道還失禮了?”尹湘沫坐在駿馬背上,微揚著下巴,不滿地道,“再說了,裴大小姐還沒同三王兄成親,還不是尹家兒媳,如此去祭拜瑜妃娘娘,怕是更加不妥。”


    “四公主,寧兒小姐雖未與我家王爺成親,但賜婚聖旨已下,寧兒小姐便是瑜妃娘娘的準兒媳,準兒媳參拜婆母,這也是合理合法的。”金嬤嬤不卑不吭的道。


    “你!”尹湘沫執鞭的手怒指著她,罵道,“金嬤嬤,你算什麽東西,竟敢教訓本宮不懂規矩?”


    “奴婢不敢。”金嬤嬤略微低下頭。


    裴映寧實在聽不下去了,扯開簾子走了出去,一邊扶住金嬤嬤一邊怒瞪著馬背上盛氣淩人的女孩,“瑜妃娘娘沒來東烏國和親前是西堯國的公主,她的一應事務都是金嬤嬤在打理,瑜妃娘娘嫁來西堯國後,還是金嬤嬤伴其身側。論資曆、論閱曆、論輩份,她哪一樣沒資格教導公主?何況是四公主自己找上門來的,金嬤嬤不過是善意提醒,難道還有錯了?”


    “放肆!”尹湘沫身旁的侍衛拔劍怒斥,“你好大的膽子,竟敢頂撞四公主!”


    “裴映寧,你不過是鄉下來的野丫頭,居然妄想嫁入我尹家,真是不自量力!”尹湘沫也怒罵道。


    “嗬!”裴映寧忍不住嗤笑,“我是自不量力,可是我同楚陽王的婚事乃聖上所賜,四公主要是覺得我不夠格,大可以去同皇上說明,讓他取消這門親事。”


    看來,這就是一個無腦的東西。


    太子廢了一番‘苦心’讓她嫁給楚陽王,目的就是逼她監視楚陽王的一切,這無腦的東西如此貶低她,不知道太子知道後會是何反應?


    她腦中生出一計,隨即便對金嬤嬤說道,“金嬤嬤,我突感身子不適,想來是今日出門忘了算日子,要不我們先去楚陽王府吧,回頭再擇良日去祭拜瑜妃娘娘。”


    金嬤嬤微微一笑,眼中突然多了一絲寵溺,“就依寧兒小姐吧,我們先回王府。”


    一老一少隨即回到馬車內。


    車夫也是相當機敏的,不用她們招呼便調轉馬頭。


    見他們說走就走,完全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尹湘沫更是掛不住麵子,直接朝侍衛下令,“給本宮攔下他們!”


    裴映寧忍不住捏起拳頭。


    奶奶個熊!


    不發威當她是病貓嗎?!


    “寧兒小姐,不必擔心,王爺的人就在附近。”金嬤嬤低聲安慰道。


    “金嬤嬤,你說如果我打了公主,會不會給王爺添麻煩?”


    “不會。”金嬤嬤幾乎是想都沒想便搖頭。


    “那便好。”裴映寧猛地起身,揭開簾子便飛了出去。


    金嬤嬤張著嘴,好半響都沒回過神。


    還是外麵一聲慘叫讓她回神,她慌忙揭起簾子,再一次目瞪口呆。


    隻見裴映寧落在尹湘沫的馬背上。


    不但落在尹湘沫的馬背上,甚至握著拳頭對著尹湘沫的臉左右開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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