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塵站在床尾罵,“災舅子、砍腦殼的溫桑、日他仙人板板都不好,哪個賣鉤子做的,祝他全家都沒雀兒!”


    裴映寧本來痛得打滾,結果聽他罵完後,又忍不住想笑。可她哪敢笑啊,隻能使勁兒憋著,憋到渾身直抽搐。


    尹逍慕一記寒芒射向周塵,冷聲斥道,“一邊去!”


    周塵‘哼’了一聲扭開頭。


    他不知道這個男人給寧姐灌了什麽迷魂湯,居然讓他寧姐為這個男人受這種罪,還特意交代他不讓他插手,務必配合著他們把戲演完……


    對周塵的話,裴哲山真是一句話都沒聽懂,隻當他這個傻子在講瘋話。


    見尹逍慕是真心在意大女兒,除此外,也沒別的收獲,他這才讓馬安把小芹帶進屋,當著他們的麵審問小芹。


    “糕點是你做的?”


    “老爺……糕點是奴婢做的……可是奴婢沒有要加害大小姐……奴婢不知道糕點如何會有毒……”小芹跪在地上哆嗦地磕頭解釋。


    “你都承認是你做的糕點了,還敢說你沒下毒?”裴哲山怒斥。


    “老爺……”


    “馬安,把她帶下去,杖刑!”


    “是。”馬安領命,然後喚了兩個下人進來,把哀嚎求饒的小芹給拖了出去。


    很快,門外傳來重重的板子聲和慘叫聲。


    直到慘叫聲停止,板子聲才落幕。


    小芹是死是活沒人知道,裴映寧不想問也不敢問,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今日這一出是裴哲山有意設計的,不難看出小芹是個背鍋俠,但沒人敢保證小芹絕對無辜。


    裴家的人,她做不到同情。


    沒多久,府醫送來了解藥。


    裴映寧痛得腸子都要斷了,接過藥碗就要喝。


    “慢著!”尹逍慕突然低喝,搶先一步從府醫手中奪過藥碗。


    裴映寧看著他眸底翻湧的冷色,再看那碗中又黑又臭的汁水,心下不禁發寒。


    這解藥也有問題?


    裴哲山還在試探?


    她抬眸掃了一眼,就見裴哲山和府醫都緊緊地把尹逍慕盯著。


    包括周塵也是。


    她心下暗惱,自己都犧牲這麽多了,可不能前功盡棄,就算是砒霜,她也得喝下去……


    然而,就在她準備搶尹逍慕手中的藥碗時,隻見尹逍慕低頭吹起了湯藥,還溫聲與她道,“小心燙口。”


    裴映寧,“……”


    裴哲山在一旁眼珠子都不受控製地鼓了鼓。


    周塵也是。


    在尹逍慕罕見的溫柔和體貼下,裴映寧喝下了解藥。


    沒一會兒,腹痛感便有所緩減。


    尹逍慕轉頭對裴哲山道,“太傅,避免今日之事再發生,本王會派金嬤嬤來府上伺候寧兒,順便教導寧兒規矩。”


    裴哲山自責道,“是臣管教下人無方,才讓寧兒遭受此罪。既然王爺有心為寧兒做主,一切便聽從王爺吩咐。”


    尹逍慕又道,“寧兒需要休息,本王陪著她,待她睡著後本王再回府。”


    裴哲山也識趣,隨即帶著府醫離開了。


    很快,屋子裏就剩下三人。


    周塵已經忍了許久,眼下沒了旁人,終於可以好好說話了。


    “寧姐,你這樣何必呢?要是你出點啥事,我怎麽活?”


    他話裏兩種意思:其一,是覺得她為某人犧牲,實在不值;其二,裴映寧在他心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尹逍慕陰寒著臉,眼神如同刀片般割著他。


    偏偏周塵一點都不怕他,還氣惱地瞪他,“我有說錯嗎?要不是為了保護你,我寧姐會做這種蠢事?”


    瞧著兩人視線在空氣中蹦出來的電光火石,裴映寧哭笑不得,“塵塵兒,別那樣說王爺,這事跟他無關。”


    就算不是楚陽王,換成別人,她也會如此做。


    因為這是她和裴家的事!


    是她不願做裴哲山的棋子,既然選擇叛逆,哪有不吃苦頭的?


    十多年的情誼,加之他也知道了裴映寧如今的處境,周塵自然懂她話裏的意思。


    他不跟尹逍慕敵視了,隻是心疼地看著裴映寧,鼻子發酸,眼眶發紅,“寧姐,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在這受苦的!之前我一心想回去,就是放心不下你,現在我們都在這裏了,我沒有牽掛了,可以隨心所欲了!我就不信我們姐弟聯手,還對付不了那些渣渣!”


    裴映寧笑著安慰他,“我們隻是初來乍到還沒站穩腳,所以才會受製於人。這些隻是暫時的,咱們先忍忍,等到我們實力強了,你覺得有幾個人是我們的對手?”


    周塵道,“寧姐,你放心,你交代的那些事我會去做的。”


    裴映寧看了看身旁冰雕似的男人,又對周塵笑道,“我有話和王爺說,你去外麵等會兒。”


    周塵瞪了一眼尹逍慕,然後才出房門。


    兩個人的世界,多少是有些曖昧的。


    裴映寧也不知道為什麽,以往‘鬼打架’的時候都沒這種感覺,現在和平相處著,反倒是不自在了。


    “值得嗎?”這次是尹逍慕先打破氣氛。


    “我說了,我是不會任裴哲山他們宰割的!”裴映寧再次表明態度。


    “你就不好奇,為何本王會醫術,又為何會隱瞞此事?”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尹逍慕唇角狠狠一抽。


    裴映寧捕捉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失笑,“放心好了,我裴映寧是沒什麽節操,可我想保密的事,便是他們打斷我的牙,我也不會吐一個字出來!”


    “節操是何?”尹逍慕微微眯眼。隻聽說過‘貞潔’、‘貞操’,就沒聽說過‘節操’。


    “節操就是氣節、操守,懂了麽?”


    “……”尹逍慕唇角又是狠狠一抽。


    “好了,王爺,我沒事了,你帶塵塵兒回府吧。後山上的那些東西也不能放太久,他知道如何做。”


    尹逍慕並未起身,反而俯下身,抬手撫著她頭頂的發絲,低沉道,“那你安心待嫁,待本王親自來接你。”


    他漆黑的眼眸如吸人的深潭,莫名的讓人有種眩暈感。裴映寧頭皮一麻,心口怦然顫栗。


    她形容不出來那是什麽感覺,隻覺得有那麽一瞬間腦子好像按了暫停鍵卡住了。


    “嗬嗬!”她幹笑著將他推開,“王爺,來日方長,有什麽還是等我正式離開太傅府再說。”


    “嗯……”尹逍慕勾起唇角,眸光突然在她身上流轉,“來、日、方、長!”


    “……!”隨著他意味深長的注意力,裴映寧額頭不禁掉起了黑線。


    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這家夥做成標本,然後釘牆上,摳都摳不下來那種!


    門外。


    周塵給他們放著風,突然看到一女孩帶著丫鬟進了院子。


    女孩十四五歲,長得清秀可人,但在周塵不經意間同她視線碰撞時,卻從女孩眼中看到了幾分陰沉。


    “這位公子是?”女孩走到他麵前,上下打量起他來。


    “你就是裴靜嫻?”周塵不答反問,同樣不客氣地打量她。裴家的人他了解得差不多了,根據年齡來判斷,這女孩的身份不難猜。


    “公子認識我?”裴靜嫻打量他的眼神中添了幾分驚訝。


    “在下周塵。”


    “……”


    裴靜嫻呆愣了。


    她隻知道周塵是個癡兒,哪曾想今日一見,與傳言的完全不同。


    麵前的男子,挺拔瀟灑,模樣清雋,氣質傲然,十足的一位貴公子,哪裏像癡兒了????.23sk.


    見她盯著自己的眼睛都發直了,周塵倏地垮下臉,習以為常地飆起方言來,“看啥子看,沒看過帥鍋麥?哈戳戳的!”


    裴靜嫻沒聽懂他的話,但從周塵的神色中她可以清楚得看到對她的鄙視。


    刹那間她神色一黯,“既然周公子沒有癡症,為何要瘋言瘋語?”


    周塵眼角微微一動,除了楚陽王尹逍慕外,這還是第一個聽他說方言的人沒有把他當傻子!


    “本公子有沒有癡症,你管不著,本公子到底是說人話還是說鬼話,你更管不著。畢竟有句話怎麽說來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跟我說話的人究竟是人是鬼,四小姐可以自行琢磨。”


    “你!”裴靜嫻忍不住抬手怒指他,“你敢說我是鬼?”


    “我有說嗎?”周塵抱臂,眼角斜視,不無譏誚,“是人是鬼重在善惡,人分好人壞人,鬼也分好鬼惡鬼,四小姐可別看不起鬼哦。”


    “放肆!”丫鬟翠兒斥罵道,“你敢說我家四小姐連鬼都不如?”


    “噗!”周塵噴笑,然後捧著肚子指著她們主仆道,“你倆可真有意思,一個勁兒的往自己臉上糊屎,還反說我不該隨地大小便!我拉我的,你們撿什麽撿啊?哈哈!”


    裴靜嫻哆嗦著嘴,被氣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翠兒也一樣,隻敢恨恨瞪著他,生怕自己多說話會更加讓人抓住嘲笑的把柄。


    其實對周塵來說,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而已,放在二十一世紀,那也就是一個初中生,他作為一個大哥哥,謙讓都來不及,哪能去和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計較?


    但他從裴映寧那裏了解到一些有關裴家的人和事後,他便對裴家的所有人都沒好印象,更遑論這位曾經的未婚妻因為瞧不起他還想去破壞他寧姐的婚事,甘願做人小三……


    試問,這樣一個滿肚子心眼的人,他怎能不針對?


    正在這時,房門打開,尹逍慕從裏麵走了出來。


    見狀,裴靜嫻趕忙迎了過去,一改怒容,溫柔嬌俏地行禮,“嫻兒見過王爺。”


    尹逍慕冷眸從她身上掠過,隻因她擋了他的去路。而他幾乎沒做停頓,長靴一轉便繞開了裴靜嫻。


    隻在路過周塵身旁時,才冷冷地斜了他一眼,“還不走?還想等他們設宴招待你?”


    周塵猛地一縮脖子,“爬哦!鬼大爺才其他們的東西!”


    尹逍慕沒搭理他的鬼叫,突然頓住腳步,鋒利的眼角射向那嬌俏的身影,冷聲溢道,“四小姐乃閨中女子,沒事還是少出房門為好。”


    語畢,他重提長腿,揚長而去。


    周塵對著裴靜嫻嘲諷地笑了笑,然後才追著尹逍慕跑了。


    裴靜嫻臉色唰青,嬌身顫栗,何止一個難堪能形容。


    翠兒望著院門,忍不住替她罵道,“小姐,這楚陽王實在過分,大小姐未出嫁便能自由出入楚陽王府,也不見他說什麽,憑什麽您在自己府中還要被他羞辱?”


    裴靜嫻望著緊閉的房門,眸光陰戾得恨不得透過門板把裏麵那個女人掐死……


    定是裴映寧在楚陽王麵前說了什麽,不然以楚陽王低調內斂的性子,絕對說不出那樣玷辱人的話來!


    “走,我們回去。”她指尖掐著手心,帶著一臉恨氣轉身離開。


    ……


    書房。


    馬安稟道,“老爺,楚陽王已經回府了。”


    裴哲山陰著臉,問他,“楚陽王真的是白寒嗎?為何我瞧著他今日的反應沒有一點可疑之處?”


    馬安道,“老爺,今日試探,隻怕楚陽王早就有所防備。雖然老奴也看不出任何端倪,但是府醫在為大小姐診脈時發現,大小姐的胳膊恢複如初,完全不似受過傷。這才幾日功夫,傷筋動骨之痛便能好得如此徹底,這無論如何都說不通。”


    裴哲山沉默。


    良久,他才又開口,“未免打草驚蛇,還是不要操之過急。太子的意思是,先讓大小姐出嫁,再做打探。她服了緋火,若是一月後不來問我們要解藥,那便說明有人為她解了毒,且解毒之人非神醫白寒不可。若是她來問我們要解藥,我們便可用解藥脅迫她做事,盡早為太子除掉楚陽王。”


    “是。”馬安躬身應道,“老奴知道該如何做。”


    ……


    大婚前半個月的日子,裴映寧過出了歲月靜好的感覺。


    太傅府全府上下竟沒一個人出來給她添堵。


    金嬤嬤以教導她規矩為由陪在她身邊,直到大婚前一日才回楚陽王府。


    唯一讓裴映寧不爽的是,在天黑後總有那麽一兩個黑影在她院子周圍出沒。


    眼看明天就是她出嫁之日了,金嬤嬤也走了,隔著房門她都能感受到外麵黑影的活躍度上升了。


    她早早熄了燈,合衣躺在床上。


    突然,一股異香從窗戶傳來。


    她也沒起身,隻是從身上取出一隻藥瓶,刮了點瓶裏的膏脂抹在了鼻子和嘴巴周圍,然後又摳了一小塊含在嘴裏。


    這是有天夜裏,楚陽王潛入她房裏當‘采花大盜’時塞給她的東西,說是可食用可塗抹,能對付世麵上一些常見的毒藥。


    屋子裏的異香越來越濃,她沒有任何不適,隻是聽到門外有腳步聲後,她才閉上眼假裝暈迷……


    沒多久,一隻手在她鼻子下探了探,緊張又不失驚喜地道,“小姐,大小姐已經暈了!”


    “快把她弄走!”


    “是,奴婢這就把她弄走!小姐,您早些換上喜服,記得把蓋頭披上,千萬別被人發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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