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寧發誓,她活了兩輩子,就沒見過這樣渾不講理的人!


    古語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在法製的社會長大,隻在書中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沒想到今日竟設身處地的體會到了!


    憋屈!


    憋屈得要死!


    憋屈得她想不顧一切殺人!


    她二十幾年的教養,愛祖國愛人民,哪怕死,她也早做好了英勇就義的準備,而不是折骨屈辱的死!


    可瞧瞧她現在的處境,見鬼的穿越,狗屁的朝代,一個自以為掌握了全天下生殺大權便可肆意妄為的狗皇帝,這不是她的國,她講什麽愛?她隻知道不把這狗皇帝崩了,她枉為二十一世紀的人!


    一腔的血氣在心口洶湧翻騰,她鬆開緊攥的拳頭移向小腿——


    突然,一隻大手覆來,將她的手緊緊收裹在掌心裏!


    她扭頭,冰冷的眸光投向身旁的男人。


    隻見他突然起身,並將她也從地上拉了起來。


    “父皇若是覺得寧兒不配做您的兒媳,那便替兒臣休了她吧,兒臣和寧兒領旨便是。”


    “你……”尹承佑原本怒指裴映寧的手顫抖地指向兒子,就像被灌了毒一樣臉色唰青,“你竟為了她威脅朕?!”


    “是父皇拿她威脅兒臣。”尹逍慕麵無表情,一雙深眸雖然一如既往的不見喜怒,可卻比任何時候都陰沉晦暗,“娘說的對,這些年,父皇過得太安穩了,安穩得讓您忘了自己的承諾。父皇不喜她,大可以替兒臣做主休了她,無需費盡心思挑她的刺。你不願她做天家兒媳,她也不願做那讓人可笑的楚陽王妃,兒臣與娘更希望她做九紫塢的少夫人。”


    語畢,他牽著裴映寧轉身,連禮數都沒有留下半分,徑直離開禦書房。


    裴映寧蹙著眉。


    尹逍慕的話讓她半懵半懂,但眼下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


    就這麽走了?


    不給皇帝一個厲害,那下一次豈不是還要被膈應?


    要知道,這可是一個大禍害!


    她可不想一直被當軟柿子捏!


    “站住!”


    就在他們即將踏入禦書房門檻時,尹承佑低喝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尹逍慕提起的黑靴頓住,遲疑了兩息才落地,然後帶著裴映寧一同轉身。


    他雕琢般的俊臉依舊波瀾不驚,但尹承佑卻收起了一身怒火,正用一雙嗔怨的眼神瞪著他們,連語氣都驟然變了。


    “看看你那性子,朕不過就是想考驗你們一番,你就沉不住氣了?罷了罷了,朕也不同你們玩笑了,免得你們背後罵朕蠻不講理!”


    “……”裴映寧眨了眨眼,很明顯地沒看懂。


    尹承佑繞過桌案走向他們,再看裴映寧時,一雙目光帶著溫慈的笑,“寧兒,別怪朕做那些事,朕也是為了慕兒著想。你是裴家的人,你爹一心扶持前太子,朕也是怕你心不在慕兒這裏,所以想了一些餿主意試探你對慕兒的真心。如今看你們夫妻恩愛、情比金堅,朕除了放心外,也甚是欣慰,哈哈!”


    裴映寧嘴角不自然的抽了抽。


    她是不是還得說一聲——謝謝您嘞!


    “既然父皇並非真心要拆散兒臣和寧兒,那兒臣在此謝過父皇了。”尹逍慕放開裴映寧的手,對著尹承佑深深一拜。


    “……”裴映寧低下頭,肩膀抖了抖。她能肯定,他的謝意跟她是一個意思!


    “好了,朕都說了,隻是同你們開開玩笑,朕可不是那種棒打鴛鴦之人!”尹承佑抬手拍了拍兒子的肩,突然話鋒一轉,“你們同去夷霖城的事朕已經全部知曉,夷霖城失蹤一案,你們不但辦得好,還替東烏國查處了如此多貪官汙吏,朕知道這其中寧兒功不可沒。”


    他再看裴映寧時,溫慈的目光中充滿了欣賞。


    裴映寧真就跟吃了屎蒼蠅一樣,想吐出來,別人告訴她蒼蠅也是葷菜,不能浪費糧食,可咽下去吧,蒼蠅又是吃了屎的……


    “為破夷霖城的案子,寧兒不惜以身涉險,確實功不可沒。”尹逍慕突然勾起薄唇,“不知父皇要如何褒獎寧兒?”


    “賞!自然要重重的賞!”尹承佑大氣應道,接著便問裴映寧,“寧兒想要什麽賞賜?”


    裴映寧手上是沒屎,有屎的話她鐵定給他臉上糊過去,看看他這臉盆子究竟能裝多少!


    要賞就直接賞,問她要什麽,這無疑是送命題。本來這狗皇帝就喜歡無中生有,若是她開口,隻怕下一刻便會又指罵她貪圖富貴……


    “父皇,寧兒不是貪圖富貴之人,她一向勤儉務實,對身外之處並不看重,父皇詢問她的意見,隻會讓她為難。若是父皇有心賞賜,不如賞她萬千金,讓她自行支配,如此不僅體現父皇對她的看重,也能彰顯我們東烏國財力雄盛。父皇,您意下如何?”尹逍慕再次替裴映寧開口。


    尹承佑臉上的表情全部僵住。


    但也隻是一瞬間,隨即他便‘嗬嗬’朝汪崢看去,“擬旨,賞楚陽王妃黃金仟兩。”


    汪崢應‘是’。


    但他並未行動,而是皺著眉看向裴映寧。


    裴映寧心裏都快笑翻了。


    她哪裏能想到,自己還沒開始坑皇帝,尹逍慕卻先替她坑起了自家老子!


    瞧那汪崢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提醒她要她拒絕。


    她會拒絕嗎?


    “兒媳叩謝父皇賞賜!”這是她男人為她爭取的精神撫慰金,她不要,那豈不是傻子?


    汪崢眉心皺得更緊,滿臉都寫著對她的失望。


    尹承佑的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可笑意絲毫不達眼。


    尹逍慕像是才記起什麽事一般,突然說道,“父皇,兒臣今日進宮還有一事稟報。您為兒臣挑選的那些女子,不知是何緣故,竟都身染怪病,且病氣染人,兒臣不得已已將她們送去別處休養。”


    “你……”尹承佑本就僵硬的臉像被潑了一桶墨汁,黑沉得那叫一個難看。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想辦法醫治好那些大家小姐。”


    看著兒子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尹承佑隻差沒當場嘔出血來。


    他極力的壓著怒火,咬著牙轉身,“朕乏了,你們退下吧。”


    尹逍慕給裴映寧遞了個眼色。


    夫妻倆齊聲拜退,然後離開了禦書房。


    “皇上,那些小姐都是好端端送去楚陽王府的,怎會染病?且還全部染病?”汪崢上前詢問,並請示道,“是否要奴才去安排禦醫,讓禦醫去楚陽王府瞧瞧?”


    “不必了!”尹承佑氣急的回到龍椅上。


    請禦醫看?


    有那對母子在,禦醫算什麽?


    “皇上……”汪崢還想說什麽。


    “退下吧,朕想靜一靜。”他不耐地擺了擺手,然後背靠著龍椅不斷的深呼吸。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可以拿捏住這個兒子,可沒想到,自從那裴氏出現後,兒子就像長了反骨一般,處處忤逆他!


    如今,更是為了那裴氏威脅他!


    這逆子……


    ……


    走出宮門。


    裴映寧望了望天,心裏有些五味雜陳。


    她沒說話,身旁的男人比她還沉悶。


    她扭頭看著他,問道,“九紫塢是什麽地方?”


    她沒忘記他在皇帝麵前說的那些話,隻是當時的情況不便她出聲詢問。


    “九紫塢在東烏和西堯的交壤之地,是外祖母的師門。九紫塢的人能醫擅毒,兩國都想將其占為己用。但幾十年前,自從外祖母嫁給外祖母為後,九紫塢便歸順了西堯。東烏一直心有不甘,父皇繼位之初,得知娘親接手了九紫塢,便花言巧語騙取娘親芳心,並許諾娘親後位。他們大婚是在西堯國舉行的,娘親怎麽都沒想到,等她到了東烏之後,竟發現先皇早已為父皇冊立了皇後……”


    尹逍慕低沉地說著上一輩的往事,裴映寧直接聽得目瞪口呆。


    她知道自古帝王無情,但沒想到帝王也會騙婚?!


    她那皇帝公公不但虛偽,還是妥妥的渣男一枚!


    尹逍慕牽起她的手,“我和娘並非有意隱瞞什麽,隻是娘一直覺得這是她畢生恥辱,她恥於提及。”


    “那……那娘為何不離開?”


    “木已成舟,娘好麵子,不願讓天下人恥笑。”尹逍慕低低地歎了口氣,“何況事關兩國邦交,娘也不想因為她而讓兩國交戰,故而便忍下了所有委屈……”


    正在這時,裴映寧餘光瞥到一抹倩影朝他們走來。


    尹逍慕也察覺到了,立馬收了話語。


    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丞相之女溫軟潔。


    “小女拜見楚陽王殿下、拜見王妃。”


    “溫小姐,好巧,你也進宮嗎?”裴映寧微笑著問道。


    “回王妃,皇後娘娘受傷,一直未痊愈,小女奉家父之命前去探望皇後娘娘傷情。”溫軟潔柔聲回道。


    “啊?皇後娘娘受傷了啊?傷得可嚴重?”裴映寧一臉驚訝。


    “……”


    “咳咳!哎呀,我和王爺剛從外地回來,不知此事,要是早知道,我們也該去看望皇後娘娘的。”


    聽著自家女人的話,尹逍慕都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唇角。


    她莫不是忘了皇後是如何受傷的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不是在這裏遇見溫軟潔,裴映寧還真是忘了自己拿扁杖把虞皇後打傷的事了!


    可記起來了又怎樣?隻要她不尷尬,那尷尬的隻會是別人!


    “溫小姐,你和我們大皇兄的婚事準備得如何了?我們何時能喝上你們的喜酒呀?”


    溫軟潔美目突然沉了沉。


    但麵上,她還是禮貌的回道,“王妃說笑了,小女同大皇子並無婚約,婚事不過是旁人的謠傳罷了。”


    聞言,裴映寧還真的有些驚訝了。


    怎麽,尹懷宇從太子之位跌下來,丞相府要反水了嗎?


    “溫小姐,聽說你同我們大皇兄青梅竹馬,我瞧著你們郎才女貌也般配得緊,你們若是不能在一起,那可真是遺憾啊!”


    像這樣狼狽為奸的男女就該鎖死才對,免得去坑害其他人!


    溫軟潔僵硬地笑了笑,“像大皇子這樣龍姿鳳章的人,豈是小女能配得上的?何況大皇子喜歡的是小女的姐姐,這些年大皇子一直未娶正妃,也是因為忘不了小女的姐姐。”


    她說完,美目眼角朝尹逍慕的方向微微斜去。


    很輕、很淡、很不經意……


    可裴映寧還是清楚的捕捉到了。


    這一發現,讓她險些噴出一口陳年老痰!


    啥意思?


    尹懷宇不受寵了?便把主意打到她男人身上了?


    “溫小姐,如今我們大皇兄還被禁足在府中,正需要人安慰和鼓勵,你何不趁此機會博得我們大皇兄好感,說不定我們大皇兄一感動,從此便對你情根深種了呢!”


    “小女知道大皇子身邊需要人,可到底男女有別,小女也不想惹人閑話。”


    “是嗎?溫小姐還真是潔身自好,讓人欽佩。”


    裴映寧都想先吐為敬了!這女人,一個勁兒的和尹懷宇撇清關係,不就是想告訴尹逍慕,她現在是一朵純潔無瑕的白蓮……


    尹逍慕突然開口,“時候不早了,王妃,我們該回府了。”


    說完,他也沒正眼瞧溫軟潔一眼,牽著裴映寧便往楚陽王府的馬車而去。


    溫軟潔站在原地,看著他們攜手並肩,再看著尹逍慕動作溫柔的將裴映寧扶上馬車。


    “潔兒,你怎麽在這裏?”


    聽到身後熟悉的嗓音,溫軟潔收回目光,回頭喚道,“爹。”


    溫景東不滿地瞪著女兒,“不是讓你進宮服侍皇後娘娘嗎?你怎麽如此快就出來了?”


    溫軟潔拉下了臉,“爹,皇後娘娘要靜養,女兒不能打擾她太久。”


    “我看你是不想才對!”


    “爹!就算女兒不想又怎樣,如今他們母子都這般模樣了,難道你還想逼女兒嫁給大皇子?”


    “就算你不嫁也得嫁,此事由不得你做主!”溫景東一臉是怒,但因為在外麵又不好發作,隻能壓著嗓門道,“皇後和大皇子對我們有恩,他們再是落魄,我們也不能做那忘恩負義之人!”


    “爹,你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女兒!庶妹那麽多,你隨便讓哪個嫁給大皇子都行,反正我是不會嫁的!”溫軟潔倔強地別開臉。


    “你……”溫景東咬牙,差點給她一巴掌,“你現在說這些話不覺得可恥嗎?你別忘了,你早已是大皇子的人,你不嫁他還能嫁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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