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馬宏的這番刺殺,閻守一變得更加謹慎了。


    他坐在位置上,看著自己癱軟的雙手,雖在緩慢恢複,可馬宏方才那無可匹敵的力量,還是給閻守一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上次閻守一已經被褚良和鄒瞎子給震撼到了,沒成想今日又遇到了一個馬宏。


    觀雲師太輕聲說道:“馬宏是武道大宗師,屬於武道天花板級別的人物了,你年紀還小,敵不過他也是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閻守一點點頭,答道:“小姨婆放心,我不會因此而畏懼的,我還年輕。”


    “是啊,你還年輕,”觀雲師太感慨道,“如今不管是玄門還是武道,話語權都掌握在我們這些人手裏,但未來終歸是屬於你們年輕人的。”


    年輕,就是一切的資本,觀雲師太很欣賞閻守一的觀念。


    “小姨婆,在你們的眼裏,我爸是什麽樣的人?”閻守一忽然問道。


    觀雲師太一愣,不知閻守一為什麽會突然問起這樣的問題,她想了想,答道:


    “你父親,是一個很矛盾的人。”


    “為什麽這麽說?”


    “他喜歡破壞規矩,但又喜歡遵守規矩,隻不過他破壞的是別人的規矩,是他認為不對的規矩,而他遵守的是自己的規矩,是自己說過的話、做過的事、許下的承諾,總而言之,他敢於挑戰那些我們不敢挑戰的規矩,哪怕是自然規律,哪怕是命運,哪怕是天道。”


    “他的這種不同,自然就招惹了許多墨守成規的家夥的厭惡,他們倒也不是真的厭惡你父親,而是因為他們不敢做的事情,你父親卻做了,他們臉上掛不住而已,所以他們站出來與你父親為敵,並非真是血海深仇,隻是一種表態,如果他們不這麽做,豈不是承認自己的怯弱,承認自己不如你父親嗎?”


    “其實你們閻家人都是一樣的,我們峨眉山千百年來的規矩,被你爺爺給打破了,氣得我和你奶奶的師父突發腦溢血,一身功力盡失,你爺爺把我師姐帶走的時候,我真是恨死他了。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忽然又好羨慕你奶奶,也曾想過……哎,這話可不能再說下去了。”


    閻守一不可思議地看著觀雲師太,心想,小姨婆這是思春了??


    她也渴望有個閻百祥現身,然後帶著她打破規矩,放下一身責任離開峨眉山?


    當然,這些閻守一也隻敢在腦子裏想想,可萬萬是不敢說出來的。


    觀雲師太又笑道:“你和你父親很像,但又有許多不同的地方,雖然我才見到你不久,但我已經可以肯定,日後你的成就必定比你父親要高,而且你會走出一條和他截然不同的路。”


    閻守一謙虛道:“我沒有我爸那麽高的誌向,我也答應過我的妻子,度過死劫之後就回到榕城,隱退江湖。”


    “樹欲靜而風不止,你們的想法還是太簡單了一些,”觀雲師太道,“何況這幾年的時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到那時候你未必會這麽想。”


    閻守一答道:“我還年輕。”


    觀雲師太一愣,啞然失笑:“你小子……”


    小道士祝飛鳳開著車,進入了不對外開放的龍虎山後山。


    不知從何時開始,周圍的景色變得不真實起來,山峰在雲層之上,白鶴在藍天下翱翔,山林裏時不時傳來一些鳥鳴,放眼望去,依稀能看到遠處的山中有幾座渺小的道觀,道觀中升著煙,也不知是炊煙,還是道士們在開爐煉丹。


    倘若要拍一部仙俠電影,這兒就是最佳的場景,不需要任何特效,還需要一襲長袍,腰間佩劍,光是站在那兒便好像穿越到了另一個世界。


    在如今這個時代,龍虎山還能保持著原始的風貌,反而說明了龍虎山的強大。


    如閭山派,雖在榕城核心的三坊七巷內,可終究是世俗化了。


    車子終於駛進了天師府,在天師府的廣場上,一輛輛大巴車停得整整齊齊,小道士們來來往往,接待著賓客。


    明日便是羅天大醮開啟之日,今日則是賓客們最後的期限,該來的,此時差不多都在山裏了。


    祝飛鳳帶著大家下了車,喊來了兩名師兄,一番竊語之後,兩名師兄走上前,畢恭畢敬地說道:23sk.


    “冠雲掌門,還有諸位民間教派的道友們,接下來由我們師兄弟二人送諸位去住處。”


    觀雲師太是龍虎山的常客了,她十分淡定地點點頭,而其他人則是好奇地觀察周圍。


    這還是大家頭一回到龍虎山,目睹天下道統的風采。


    祝飛鳳則是來到閻守一的身邊,道:“閻先生,讓我帶您去天師殿吧。”


    “麻煩了。”


    到了龍虎山,就要去見那古怪的老天師了,閻守一讓小龍等人先去住處等他,自己便跟著祝飛鳳往裏走。


    跟在小道士身後,閻守一打量著四周,他其實沒去過龍虎山前山,但也知道後山的風景應該更美,而且這一棟棟飽經風霜的古老建築,無不是訴說著龍虎山這千年故事,這種藏在斑駁中的美,是那些複製出來的嶄新建築完全無法比擬的。


    沿途閻守一看到了不少龍虎山的道士,他們神色內斂,但眼裏卻有著驕傲。


    他也看到了更多不屬於龍虎山的客人,他們在參觀龍虎山時,雖要端著自己門派的架子,但眼裏還是忍不住流露出羨慕。


    龍虎山,天下道統,令人眼紅啊。


    “祝道長。”閻守一忽然道。


    祝飛鳳煞是羞愧,趕緊轉身彎腰:“閻先生還是喊我飛鳳吧。”


    閻守一笑道:“你受得起道長稱號,不過喊飛鳳也親切一些,我就喊你飛鳳了。”


    “這樣極好。”


    “請問閭山派的人抵達龍虎山了嗎?”


    兩個月沒見林紫彤,閻守一心裏思念得很,剛上龍虎山就忍不住問了。


    祝飛鳳答道:“抱歉,我隻負責領路,暫時不知閭山派是否抵達,不過一會兒送閻先生抵達天師殿,我可以幫忙去問問。”


    “那就有勞你了。”


    走了幾步,閻守一又小聲問道:“那個,飛鳳啊,你平日和老天師接觸多嗎,他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祝飛鳳尷尬道:“我隻是外門弟子,隻有在老天師開壇講法論道的時候,才能遠遠地看到他老人家,所以對他不是特別了解。”


    “這樣啊,那你們龍虎山有看女主播跳舞的傳統嗎?”


    “什麽?”


    “咳咳,沒事。”


    二人說話間,已經是離開了廣場,來到天師府深處。


    遠遠的,閻守一便已經看到了恢宏的天師殿。


    不過他們並不是要從正門進入,因為天師殿的前殿是龍虎山弟子們早晚誦經、演練法事、齋醮祈禳的主要活動殿宇,後殿才是天師飲食起居的地方。


    所以閻守一隻是在外頭往裏頭看了一眼,便跟著祝飛鳳繞著走。


    在穿過一條小巷時,二人注意到小巷裏有一名穿著和祝飛鳳一樣的長發小道士,正拿著掃把低著頭。


    落葉是牆後頭長出的一棵紅豆杉落下的,淺淺地鋪了一層,小道士拿著掃把,看著竟有些不忍破壞這層落葉的完美。


    祝飛鳳靠近後,小聲提醒道:“你怎麽還不快點掃落葉,要是大長老路過此路,怕是要訓斥你了。”


    那小道士抬起頭,先是看了祝飛鳳一眼,隨後仔細地打量閻守一。


    “我等你們過去再掃。”小道士答道。


    祝飛鳳眼神古怪地看了小道士一眼,然後領著閻守一繼續往裏走。


    不知為何,閻守一總覺得這個長發小道士身上有一種氣息,與他很像。


    但隨著走遠,閻守一也隻能將心裏的古怪放在一旁,因為他已經走到了天師殿的後門,穿過這道門,便有可能要見到老天師了。


    “閻先生,您自己走進去吧,我去替您打聽一下閭山派的消息。”祝飛鳳說道。


    閻守一詫異道:“不需要你進去通報一下嗎?”


    “不用的,當咱們穿過那條小巷的時候,老天師便已經知道我們來了。”


    “照你這麽說,老天師一把年紀了,聽力還是很好?那我剛才說女主播的事情……”


    話說到一半,閻守一趕緊閉嘴,如果老天師真的是順風耳的話,此時他和祝飛鳳的對話,老天師可就是聽得一清二楚了。


    謝過了祝飛鳳,閻守一整理了一番儀容儀表,這才大步邁上台階,走進天師後殿。


    誰知他剛剛邁進大殿,身後的房門忽然關上了,閻守一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冷靜下來。


    自己手裏還有老天師愛看女主播的把柄,要是老天師要殺人,他就用這個把柄威脅老天師,老天師一把年紀了,應該不想晚節不保……


    正在閻守一胡思亂想的時候,殿內忽然亮起了燭光,隻見正前方天師椅上,一名老者背對著閻守一而坐。


    從他的背影來看,似乎並不是在半山腰遇到的老天師張胤。


    那會是誰,敢坐在天師椅上?!


    他就不怕老天師生氣嗎?


    隻聽那天師椅上的老者忽然發出一聲怪笑:


    “嘿嘿,孫賊,想你幹爺爺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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