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劍光消失不見,黑色長街上卻還有劍鳴回響。


    忽然,一陣狂風自街頭生出,然後瞬息間吹到了街尾,風聲壓過了劍鳴,片刻後天地恢複了平靜,風聲不在呼嘯。


    街上卻響起了兩個聲音。


    景如雲癱倒在地,麵如金紙,長劍自手中脫落摔在地上,發出第一聲響。


    緊跟著戴冷言倒在地上,胸腹間有一道劍痕,很深,血流不止,招魂幡斷成兩半跟著他倒在地上,發出第二聲脆響。


    今夜流的血很多,後街的打鬥聲越來越小,想來是人死的差不多了。


    巷間的青石牆有縫隙,後街的鮮血順著溝壑流到了李休的腳下,然後了鞋子,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前街與後街的血。


    秦在陽與戴冷言的血。


    景如雲這一劍很強,這一劍是春秋的一劍,所以此招過後他的頭發花白,麵容枯老,皮膚帶著褶皺耷拉了下來。


    這是他用半生性命換來的一劍。


    所以一劍斬掉了秦在陽的手臂,重傷了戴冷言。


    同為遊野修士這一劍很了不起,但他的臉上卻沒有笑意,因為景家可戰之人隻剩下兩個,遊野修士隻剩一個。


    對方還有四位遊野。


    拜陰山的長老急忙走出將戴冷言扶起,喂下了一枚丹藥,壓住了傷勢,不在流血。


    景家人麵帶悲色,秦在陽看著自己掉在地上的那條手臂,麵色蒼白,眼中卻出現了輕鬆之色。


    兩家對峙多年,他一直在等這一劍。


    景如雲的春秋不出,他便不敢真正鬆心。


    “我以為你會殺了我。”


    秦在陽將血止住,取出披風蓋在肩上,聲音有些虛弱道。


    “是你命大。”


    景如雲咳嗽了兩聲,歎了一口氣道。


    “是你太貪心。”


    秦在陽搖了搖頭,如今塵埃落定,事已成定局,他不吝要多說幾句。


    “你兩個都想殺,就兩個都殺不掉。”


    景如雲看著街上燈籠的碎紙,眼中有些恍惚:“若隻殺一人,又有何用?”


    “起碼可以出口氣。”


    戴冷言喘著粗氣,此刻卻是插了一句。


    “生死不過一口氣,出於不出哪有差別?”


    這下沒人再開口了,醉春風打了一個無聲的哈欠,李休靜靜看著這一幕,也許這就叫做英雄遲暮,隻是很難斷定景家家主值不值得英雄二字。


    他低頭想了想,覺得不值。


    街道上持續了片刻安靜,秦在陽用僅剩的手臂揮了揮,戴冷言用下巴指著景家,輕輕揚了揚。


    然後他們身後的那四名遊野修士便化作四道雲煙掠了出去。


    景家僅剩的一位遊野強者默不作聲擋在景如雲身前,咬著牙,臉上有冷汗滑下,卻沒後退一步。


    看到這一幕李休又想了想,覺得景如雲或許也算得上英雄二字。


    這是必死的局麵。


    醉春風的臉上卻露出了戲謔。


    四人與一人。


    相隔數尺。


    地上的紅白紙屑不知為何憑空飄了起來,然後又落了下去,一隻腳踩在了紅白紙上,出現在了五人之間,他背對著景如雲,麵對著那四位遊野修士。


    伸出了一隻手,手中握著一把劍,劍上飛出一隻火鳳,然後四人的身子便倒飛出去,在地麵不停後退,退到了秦在陽和戴冷言的身側。


    四雙手顫抖著,四人對視,一股震撼與難以置信席卷著心頭。


    他四人雖然隻是遊野初境,但遊野就是遊野,竟然會被人一招擊退,那人會有多強?


    又或者說如此強的人到底是誰?


    秦在陽的臉色凝重下來,他看著自黑暗中走出的那道身影,今日景家已是必死之局,誰會來此幫他?


    又有誰會有這個魄力敢和秦家與拜陰山作對?


    李休皺起了眉頭,所有人的視線在這一刻都看向了那個手持長劍出現的人。


    他將那把劍放下,火鳳在空中消散,火光照亮了長街照亮了那張臉。


    李休的眼睛漸漸眯了起來。


    秦在陽和戴冷言麵色難看,更加不敢相信,他們的眼中帶著震撼,還有一抹死灰。


    那道身影其實並不陌生,李休見過一麵,算是打過交道,隻是並不友好。


    那人來自姑蘇城,慕容二爺。


    早年便跨入了遊野巔峰。


    是當之無愧的強者,在天下遊野修士中足以排進前十五。


    黑暗中又有腳步聲響起,跟著從暗處又走出了兩個人,一男一女。


    李休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原來都是熟人。


    這一男一女走到慕容二爺身側,靜靜站立,不是別人,正是那日的中年人聶遠,還有被李休斬了鳳鳥的慕容雪。


    “如果我沒認錯,這是姑蘇城的人。”


    醉春風說道。


    “你當然沒認錯。”


    李休道。


    “那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醉春風又問道。


    這次李休沒有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原因為何。


    “原來你也有算不到的地方。”


    醉春風調侃了一聲。


    李休自然不會生出惱羞成怒的表情,而是道:“天道尚且有缺,人又如何?”


    慕容二爺抱著劍站在了景如雲身前,兩方安靜極了,秦在陽與戴冷言保持著沉默,欲言又止。


    景如雲卻是笑了起來,他的聲音變得很是蒼老,笑聲卻越來越大,最後更是極為的響亮。


    “秦在陽,戴冷言,你真的以為我景如雲會坐以待斃不成?老夫寧可這關山易主他人,也要與你二人魚死網破。”


    他大笑道。


    姑蘇城不會無緣無故幫他,因為景家與姑蘇城並沒有交集,而且姑蘇城與北地關係尚可。


    可慕容二爺既然來此幫忙,那就意味著會有利益。


    什麽利益?


    他既然來了為何不早出手,非要等到景如雲魚死網破一劍春秋之後?


    姑蘇城圖謀甚大,他要借秦家與拜陰山的刀覆滅景家。


    同時借景家的勢清除秦家與拜陰山,如此這般廊城這一夜後便會易主。


    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慕容雪這個不過第二境的承意修士會到此。


    因為她更擅長管理與布局,今夜過後,便是姑蘇城接手關山的開始。


    這便是漁翁得利,這便是魚死網破。


    李休看著瘋狂大笑的景如雲,第三次低頭想了想,絕境之中與虎謀皮,這是很蠢得抉擇。


    卻很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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