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的天上落下一場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場萬裏雪飄從開始到結束隻用了一刻鍾左右的時間,卻帶著走了十餘萬條南橋邊軍的性命,並且沒有半點煙火氣,一切的死亡就隻是下了一場雪而已。


    就像是飲水與行走。


    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但這一幕很震撼,這是難以形容的驚懼。


    十餘萬人倒在地上,殘肢與鮮血刺激著所有人的眼球,提醒著他們剛剛並不隻是下了一場雪而已,隨雪而去的還有死亡。


    千裏冰封是堪稱絕世的大陣,便是五境修士也無法離去,出不去自然無法殺人。


    所有哪怕是心中的憤怒足以點燃雪原,李泗等人還是沒有任何動作。


    一切都是徒勞的,哪怕是掩藏在平靜之下的波濤再如何的洶湧此刻也終究需要繼續隱藏著。


    老秀才將手中的斷筆扔在了地上,剛剛那一刻鍾他的筆墨從未停下,卻徒勞無功隻能護住身邊的幾個人。


    “千裏冰封終究隻是困陣,想要將其用成殺陣可並不容易。”


    他閉目感受著空氣中的變幻,發現周遭的靈氣已經被抽之一空,剩餘的也隻能勉強保證千裏冰封,想要再次進行萬裏雪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知白也不反駁,很幹脆的承認了下來:“沒錯,師尊布下的陣法是以千裏冰封為主,想要再次使用萬裏雪飄需要積蓄一天的靈氣。”


    “在這一天之內便隻有千裏冰封。”


    這也就意味著這一天裏大家都是安全的。


    但卻沒人感到興奮,他們也沒有鬆一口氣。


    如今的南橋邊軍就等於是砧板上的魚肉,隻能等死,毫無反抗之力。


    他們出不去,也殺不掉知白。


    就隻能等待著一天又一天的時間過去,迎接著一次又一次的萬裏雪飄。


    死亡隻是早晚的問題罷了。


    當翌日來臨的時候,知白的雙手再次結印,平息了十二時辰的大雪重新飄起。


    像是紙傘拂塵。


    輕描淡寫之間帶走了近十萬南橋邊軍的將士。


    便是紫衣軍和長安親軍也都是傷亡了將近三分之一。


    如此代價不可為不慘重,便是以前在小南橋與荒人大戰之時也不曾有過此般慘重的傷亡數字。


    尤其是號稱全能的長安親軍竟然連半點實力也發揮不出來,隻能被動的死去。


    這是很無力也很憋屈的一件事情。


    李泗吩咐著眾人將死去將士的屍首收斂擺放整齊,唐人最在意禮儀,便是死了也不能這麽窩窩囊囊的。


    一場雪停下,高台上的六名五境宗師盤膝而坐,閉目養神,沒有動作。


    他們來此隻是為了避免發生意外,畢竟這一盤棋對於荒人來說同樣是一場豪賭。


    傾巢而出,他們也輸不起。


    眼下很安穩,千裏冰封不愧是大祭司最滿意的作品之一,強如老秀才都拿它沒有半點辦法。


    彭越坐在高台上,睜眼看了一眼吳墨筆的臉然後重新閉眼。


    心想此人不愧是以文入道的聖人,那等實力著實恐怖,竟然能夠兩度守住萬裏雪飄,如果真的做上一場,隻怕他們三個人一起上才能戰而勝之。


    江臨傘人稱陰麵,他的話很少,自從那把傘落下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他出現在這裏可不是為了所謂的十年祭,真正的目的是要照看知白這個小師弟,畢竟這次的棋局實在是太大了。


    他不跟在身邊的話大祭司也不放心。


    好在事情發展到如今到了終盤即將結束都在意料之中,知白也沒有辜負他們的信任和期待,能將這盤棋下到如此地步,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知白看了一眼江臨傘。


    江臨傘對著他點了點頭。


    知白撓了撓頭有些害羞,覺得開心極了。


    郭淮看著地麵上整齊擺放的無數屍體,一眼望去竟像是看不到邊際一般。


    那些死去將士的臉上有著各樣的神色,沉默,不甘,憤怒。


    唯獨沒有恐懼。


    他們隻是不甘心如此輕而易舉的死亡,他們不甘心在臨死之前沒有做出任何有意義的事情,比如多殺幾個荒人。


    紫衣軍最狠,郭淮身為統領自然也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但他首先是唐人。


    所以看著眼前的此情此景他恨不得將知白千刀萬剮。


    紫衣軍上下一心,郭淮的心思被全軍洞悉然後感染,一股子憤怒和嗜血化為殺意凝成軍魂自紫衣軍的頭頂升騰而起。


    知白俯視著這個場麵,拍手讚歎。


    “不愧是大唐最精銳的軍隊,若是眼下的三隻精銳全部駐守小南橋,人數就算再多一倍也未必攻的進去。”


    江臨傘負手而立,沒有說話。


    孫勝不在,陷陣營目前由張元傑帶領,他本身也是一名遊野修士,並且作為孫勝的副將和陷陣營打磨多年無論是能力還是本領都是一等一的。


    兩萬陷陣營坐下黑馬沉寂,陷陣之誌,有死無生。


    無論麵臨怎樣的絕境他們的心誌都不會發生任何改變。


    郭淮和李泗對視一眼,然後開口問道:“吳先生,這千裏冰封難道就沒有破解的方法嗎?”


    老秀才彎著腰,閉目想了許久,然後道:“要想破陣便需懂陣,其次解陣,最後破陣。”


    “我雖懂陣,卻稱不上精通,無法解陣,自然無法破陣。”


    小南橋懂陣法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稱得上精通的就隻有陳老將軍和子非。


    便是放眼整個天下敢稱陣法大成的也沒幾人。


    老秀才隻能算是略微精通,而千裏冰封卻是大祭司從浦的得意之作。


    他破不開。


    郭淮等人麵色一沉,時至此刻已經沒有任何辦法能夠挽救。


    “眼下就隻能等,等破局之人出現。”


    老秀才說道。


    李泗歎了口氣。


    幾人不再說話,他們知曉這個破局之人是誰,隻是讓他們不解的是知白似乎也在故意等李休過來。


    他打算做什麽?


    更讓他們感到絕望的是李休身負魔種,隨時可能破體而出引來天劫,卻還要不遠萬裏趕來此處。


    最重要的是李休來了,小南橋怎麽辦?


    陳玄策雙拳緊握,指甲刺破了掌心,幾滴鮮血滴在地上。


    他的內心最是煎熬與自責,他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死去的二十萬將士。


    這可是足足二十萬,便是當初李帥被害北地也隻是死了二十萬罷了。


    眼下不過兩天,二十四個時辰。


    而且第三天,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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