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烤魚味道很好,陳知墨的手藝也還不錯。


    從此處到兩開河中間已經沒有了城池可入,一路往前皆是茫茫樹海官道,沙石飛起四落。


    三人坐在車廂之內,彼此沒有說話,氣氛很是安靜。


    這當然不是死亡前才會擁有的沉重,李休隻是懶得開口。


    陳知墨有些無聊的打著哈欠,徐盈秀這一次沒有看向窗外,而是坐在車內閉目養神,身上的道袍邊角輕輕耷拉著,手中拂塵隨著窗縫輕輕擺動。


    她已經做好了準備。


    無論是殺人還是死亡。


    這一日同樣很平靜,除了江永年在中途停下上了一次廁所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事情發生。


    車輪滾動的聲音消失,馬車在一處山穀內停了下來。


    太陽半落在山林之後。


    “不走了?”


    陳知墨挑了挑眉,詫異問道。


    這一天裏他都在調節自己的氣息,此刻一身精氣神都已經臨近巔峰,狀態出奇的好。


    如果沒算錯的話,從此處到兩開河隻有半日的路程,也就是說今晚完全沒有歇息的必要,莫不如早些前去,早些解決。


    又或者早死早超生。


    “現在是晚上。”


    李休看著他,然後很認真地解釋了一句:“既然是晚上那自然應該休息,明天的事明天再做也不遲。”


    陳知墨愣了一下,然後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片刻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話說得還有些道理。


    “而且還有件事要解決。”


    李休掀開車簾看著漸漸落下的殘餘紅陽,默默說道。


    陳知墨眨了眨眼,然後欣然地點了點頭:“既然以後的事還說不準,那麽先解決當然要比後解決要好一些。”


    他的聲音頓了頓,補充了一句:“要好很多。”


    三人在車廂裏安靜坐著,目視著最後一絲陽光在眼前流逝,黑夜逐漸籠罩大地。


    第二輛馬車之內,尚淩與江永年兩個人相對而坐。


    雖然同朝為官,但兩個人見麵的次數並不算多,尚淩身為禮部尚書主要負責外交和整個大唐上下的所有禮節運轉和教導,說他是六部當中最忙的人也不為過。


    見麵的次數少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話要說,尤其是兩個人現在所處的陣營並不同。


    江永年是國師府祭酒,身居要職,在太子一方有著頗為重要的地位。


    尚淩更不用多說,一部尚書,居高位,如果是江永年隻是頗為重要的話,那麽尚淩便是中流砥柱。


    “明日晌午應該就可以抵達兩開河了,尚淩大人此刻麵不改色,視生死與無物,實在是讓下官敬佩不已。”


    也許是清楚明日之行太過凶險,也許是因為其他,江永年率先開口說道。


    他還在笑。


    “江大人的膽色也讓本官心生佩服。”


    尚淩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說道。


    能夠在屠刀懸頸的前一刻還能笑出來,不得不說這樣的心性很不錯。


    “世子殿下曾經說過,無論你害怕與否,明天依然會如時抵達,該來的仍舊會來,既然如此怕與不怕又有什麽關係呢?”


    江永年笑著道。


    “不愧是世子殿下。”


    尚淩眼中閃過一抹訝色,但轉念一想此話出自李休之口,那麽也就不難理解了。


    “下官有兩件事要問,不知大人願不願意聽?”


    江永年輕輕地拱了拱手,問道。


    “說。”


    尚淩看了他一眼,聲音有些冰冷。


    如今雙方涇渭分明,那些許的客套自然沒必要裝在臉上,他和李文宣來此除了是杜絕皇後等人暗中下手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想親眼看著李休死。


    隻有親眼看到那一幕,才會徹底放下心來。


    “正如下官之前所說,今夜在此歇息,明日晌午時分便可以趕到兩開河,大人如何打算?”


    江永年直視著尚淩的雙眼,問道。


    這話是在試探?


    尚淩皺了皺眉,他問這話難道是出自李休的授意?


    “殿下乃是唐國世子,我等身為朝廷命官,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麵臨生死自當是竭盡全力保殿下安危,如此才是為臣之道。”


    他回答道。


    這話很官方。


    江永年忍不住低下頭嗤笑一聲,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那張臉上的表情卻是已經發生了變化,就連語氣都是有


    些陰冷起來。


    “大人說這話自己相信嗎?”


    “此言何意?”


    尚淩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一些,似乎有些不解。


    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江永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冷。


    淡淡道:“天下人都知道朝廷如今的苟且,你我更是心知肚明,李休是李來之的兒子,假以時日成長起來必然會接替梁文成為北地的統帥,到那時憑借他和太子的關係,你認為那李文宣能夠成功奪嫡的可能性會有多大?”


    “即便他是皇後的親兒子又能如何?或者說即便是皇後又能如何?”


    三輛車的車夫早已經走到了遠處歇息,李休等人與李文宣都是各自坐在車內不曾出來。


    這話說的他口,入得一耳。


    再無他人可聽。


    尚淩的雙眼微微眯起,他凝視著江永年,寒聲道:“江大人可知曉自己在說些什麽?”


    這話是死罪,幾乎踩到了禁區。


    誰知江永年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半點都沒有感到恐懼。


    “這就是下官要說的第二件事了。”


    他頓了頓,然後繼續道:“李休如果死在這條路上,那麽收益最大的便是你等,沒有了李休,北地的態度就會變得曖昧起來,沒有了北地插手,李文宣作為當今皇後的親子,更有太尉支持,這未來的皇位落入誰手可就尤為可知了。”


    兩根手指輕輕地敲打著座椅,江永年的話在車廂裏回響。


    尚淩看著他。


    死一般的安靜生出。


    “你到底是什麽人?”


    江永年搖了搖頭,道:“下官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之間目標一致,李休天縱奇才,更是有五境的熊靈貼身保護,兩開河雖然難走卻是攔不住他,皇後想讓他死,我也想讓他死,這便夠了。”


    “大人隻需要答應與我聯手,李休若是過不去子午穀一切休提,且當做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即便他過了子午穀也是身受重傷沒有再戰之力,大人再與我聯手殺了他,如此而已。”


    這話的誘惑力很大。


    尚淩沉默了很長時間,而後抬起眸子目光與其在空中對視。


    “原來你是長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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