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道火線很熟悉,上午之時曾在難歸林前看到過,那是王辰的天馬座駕。


    李休本以為這件事會拖幾天,卻不曾想眼下不過剛剛傍晚左右時辰王族的人便已經來了。


    幾人抬頭看去,火線在快要進入靈族村落之時從天空中落下,即便王族行事再如何狂妄,來到靈族也會懂得循規蹈矩的道理。


    若是不算那道青椒魚土豆的話麵前桌上的菜肴絕對算得上可口,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色香味俱全,是陳瑤精心準備的佳肴,很是誘人。


    扶蘇自顧自吃著,嘴裏塞了大把的酒菜,碗裏的米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起來。


    毛匿有些無奈的從懷裏拿出一張紙巾遞給了過去,扶蘇伸手接過隨意的在嘴上糊弄了一下然後扔到了地上繼續大快朵頤。


    徐盈秀往門外看去,拋開情愛來說,她和醉春風算是好朋友,何況醉春風還是為了她走進的莫回穀,要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瑤蹲下身子將掉落的筷子撿了起來仔細的擦了擦然後擺到了李休的麵前。


    李休低著頭,沉默不語,手指在桌麵上無意識的敲打著,李四從天而降落在了院落之內,二人對視一眼然後一起將目光放到了院門之外。


    片刻後,自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接著翟燭推開門走了進來,然後王辰在身後走了進來,他身上華服錦繡,頭頂金冠赫然,那張臉一如既往始終掛著極淡的淡漠,隻是此刻看來麵色顯得很是蒼白,顯然之前受的傷還沒有恢複。


    他沒有不化骨,自然要差得遠。


    二人走進院內各自站在左右,讓出了中間的路,在那裏有走進來了一個人,身姿挺拔,神情懶散,麵色同樣帶著些許蒼白,身上穿著一襲青衫,那張臉很普通,屬於放在人堆裏都會一眼而過的普通。


    李休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發紅,緊接著恢複如常,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李四上下打量了一番發現並無大礙之後身上的煞氣退散了許多,知道現在還不是敘舊的時候,於是便沒有多說。


    “你要的人給你送來了,但他殺了我王族九位四境。”


    王辰看著李休,淡淡道。


    醉春風嗤笑一聲,不屑道:“一群土雞瓦狗,也配稱為四境修士?”


    王辰的眉頭微微一皺,但卻沒有多說什麽,轉身朝著門外走去。


    李休躬身道了聲謝。


    醉春風則是輕輕打了個哈欠:“小子,你族之人盡是些廢物,你還不錯,隻是境界低了些。”


    王辰的腳步微微一頓,漠然道:“若我入四境,殺你如殺雞。”


    話音落下便走出了院門之外,翟燭跟在後頭相送。


    醉春風咧了咧嘴,心想現在的年輕人就會吹牛逼。


    “有酒嗎?這段日子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他邁步走到了桌子一旁,然後坐在了李休的位子上,看著麵前的青椒魚土豆眼前一亮,伸手夾過了一塊魚肉放到嘴裏閉上眼睛細細品嚐起來,覺得滿足極了。


    於是抬眼看了一眼徐盈秀,笑道:“想不到這麽多年你的手藝還是這麽好。”


    徐盈秀冷著臉,沒有說話。


    李休伸手拍了拍毛匿,毛匿歎了口氣從屋子裏拿出了兩把椅子擺到了桌子兩側,然後李四和李休二人也跟著坐了下去。


    食不言寢不語是古人的教誨,隻是教誨歸教誨,到最後終究沒有幾個人會聽。


    但這頓飯吃了很安靜,除了剛開始的兩句話之外再也沒人開口,一頓飯吃了近半個時辰,酒香四溢,當翟燭重新回來之後桌上的菜肴已經是一幹二淨,就連青椒魚土豆都被醉春風吃了個幹幹淨淨。


    好在他也不在乎,隻要有紅燒刀就已然足夠,和醉春風推杯換盞之間聊得好不熱鬧。


    聽到他一人獨戰整個王族,在幾個五境老妖怪的注視下硬生生的斬了九位遊野之後更是猛拍桌子大喊痛快,即便是毛匿都是眼帶敬仰,即便已經入了四境,但他也能感受得到自己並不是這個青衫青年的對手。


    如果按照實力來說的話,毛匿此刻的修為境界應該和陳知墨在伯仲之間。


    比之醉春風還要差上一段距離。


    隻是徐盈秀的瞳孔縮成了一點,李休仰頭喝了一杯酒。


    扶蘇已經離開了此處,酒足飯飽之後擦幹淨嘴巴便撤了。


    浣熊躺在秋千上來回晃著,肚皮朝天曬著夜光。


    黑夜沒有顏色,因為穀內沒有星星,好在院子裏的蠟燭還有不少,擺放各處角落之後也算是點亮了方圓暖光。


    陳瑤小臉通紅的趴在桌案上,醉眼迷離的看著李休,臉上掛著的笑容從始至終都沒有消失下去,仿佛能夠這樣一直看著便已經是極為幸福的事情。


    三巡早已經過去,毛匿起身對著李休和醉春風說了句下次再見,接著又對著李四行了一禮,然後便攙著醉意大發的翟燭離開了這裏。


    “回去睡覺。”


    李休看了一眼陳瑤,說道。


    “哦!”


    陳瑤晃了晃身子站了起來,低著頭走進了屋子。


    徐盈秀則是起身開始收拾桌麵與碗筷。


    桌上隻剩下了他們三人。


    李四沒什麽好說的,隻是歎了一口氣,樓內支持醉春風的人還是有一些的,之前聽說他進了莫回穀差點沒把鼻子氣歪了。


    “沒什麽好可惜的,聽雪樓李休做主,這是注定了的事情,以後也是如此。”


    醉春風看了他一眼,輕聲道。


    李四道:“萬一哪天李休死了,自然位子就是你的。”


    的確,李休做事最愛豪賭,也許哪一次賭輸了,便真的死了。


    隻是這話聽起來有些別扭,醉春風有些無語,李休眼皮一跳。


    醉春風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不在乎。”


    他的確不在乎這個位子,接著繼續說道:“而且這個位子他做和我做並沒有什麽區別。”


    這就像近些年來北地出現了部分聲音,認為下一任的軍帥是由梁小刀繼任還是由李休上任,這些爭吵其實對他們兩個人來說完全算不得什麽,因為誰繼任都是一樣的。


    梁小刀聽李休的,哪怕他日後會成為北地軍帥他還是會聽李休的。


    醉春風也是如此,他懶得計較樓內的事情,嫌棄麻煩,所以到最後還是要交到李休手上,這本就是沒有區別的事情。


    李四沒有在說話,其實他又何嚐不懂這個道理?


    醉春風和李休都是極為出色的人,樓內的未來誰來承擔都沒有問題,他隻是忍不住多了句嘴而已。


    就像醉春風忍不住多吃了一碗飯。


    “回來就好。”


    李休喝了一杯酒,太白樓的酒怎麽喝也不會膩,其實說到底什麽酒都不會膩。


    “收獲如何?”


    “還不錯,我現在說不定能夠勝得過王知唯。”


    勝過王知唯?


    李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想一段日子不見其他的本事如何尚且不知,這份狂妄倒是漲了不少。


    “來找你之前我去了趟姑蘇城,一路很驚險,要不是在兩開河前被蘇聲晚所救,恐怕就真的死了。”


    “去姑蘇城必經兩開河與子午穀,兩開河走的雖然勉強但總算過去了,子午穀倒是輕鬆了些,之前我請了白玉湯和呂輕侯入世幫忙,然後就到了姑蘇城。”


    李休端著酒杯念叨著之前一路走過來的事情,醉春風閉目聽著覺得有意思極了。


    然後聽到了許驕人和老劍神出現,裴子雲和蕭泊如跟著走出更是驚歎的連連咋舌。


    “你還真是命大,這都死不掉。”


    李休悠悠道:“隻要有人喜歡大唐,就不會看著我去死,所以我一定能活下來,隻是我原本可以走的更順暢。”


    這話意有所指,倘若醉春風沒有進入莫回穀而是留在長安,那就能夠跟著他一同行走,兩開河也就不會那麽驚險。


    醉春風抱著酒壇搖頭晃腦擺出一副茶樓說書先生的模樣,調侃道:“年輕人就要曆經磨難,方能撥雲見日,重振光明。”


    場麵話之所以能成為場麵話就是因為它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很有道理。


    這話也一樣。


    院內有一棵大樹,李休起身走到了樹下坐了下去,背靠在樹上蹭了蹭。


    醉春風跟著走了過去。


    秋千上的浣熊還在來回晃著,木板打下了幾片葉子落了下來,李休抬手捏住一片,問道:“進來幹嘛?想變強的方法有很多,再不濟去綠海走一遭,何必如此?”


    醉春風也坐了下去,兩個人靠在一起。


    “多久了?”


    “記不清。”


    “是啊,記不清多久沒有坐在一起好好地看一看天空。”


    醉春風抬頭看著天上,除了一望無際的黑夜再也沒有別的模樣,有些可惜,但黑夜何嚐不是一種景色?


    此刻看起來也算是別有一番風味。


    夜晚的風帶著不同於白日的涼意,吹進鼻子聞起來有著春天獨有的味道。


    莫回穀內很大部分也會有四季之分,但並不準時,何時冬夏,何時春秋完全要看大長老的心情。


    他沉默了半晌,然後道:“莫回穀終究要更危險一些。”


    更危險先也就意味會有更大的機遇。


    他差點身死,但收獲更大。


    李休沒有詢問他因何與王族發生了衝突,醉春風也沒有打算解釋的意思,過去都已經過去,再說也沒有意思。


    “出去之後要做什麽?去找你媳婦?”


    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醉春風用胳膊捅了捅李休的後背,好奇問道。


    媳婦指的自然是聰小小。


    李休咧了咧嘴,笑道:“還有一年多的時間,不急。”


    “說起來她當初為什麽刺了你一劍?”


    “關你屁事。”


    徐盈秀倚在窗前靜靜地看著這兩個人,李四搖了搖頭跳到了屋頂上,這麽多天以來總算是安定下來,一直提著心神的並不隻有李休一個人。


    笑鬧之聲偶爾出來,類似於這樣的場景就隻有在聽雪樓的那幾年才會出現,於是李四愈發沉默下來。


    “什麽時候走?”


    醉春風又問了一句。


    李休詫異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便明白了什麽意思。


    在穀內待得時間越長,他能夠看到徐盈秀的時間也就越長,若是出去了也許就很難見到了。


    很卑微的事情。


    李休皺了皺眉,如果不是因為徐盈秀深愛著王知唯,那他一定會去武當殺了他,不過反過來說若是徐盈秀不喜歡王知唯那他也沒有殺王知唯的理由。


    “我支持你,所以為你爭取了一點時間和一個機會。”


    醉春風楞了一下,顯然沒有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


    於是李休解釋道:“我答應穀內的人一個月後會幫助他們破除封印,連通外界。”


    這想來就是爭取的一點時間了,醉春風滿意的點了點頭,旋即又不滿的撇了撇嘴:“你怎麽不幹脆多說幾天?”


    李休沒有搭理,自顧自道:“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合葬的機會。”


    “合葬?”


    醉春風聞言又愣了一下,這話題轉變的有些快,而且前後並不搭茬。


    李休點了點頭,解釋道:“破除封印之事我並沒有十足把握,成功幾率就是一半一半,若是輸了,我們都得死。”


    這就是一個機會?


    醉春風猛地轉過身子看著李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麽大的事你說答應就答應了?”


    他圍著李休上下打量了好半晌,然後略有些譏諷的說道:“真看不出來,堂堂陳留王世子還是一個熱心腸。”


    李休也不生氣,隻是道:“我有我的打算。”


    “封印禁止穀內之人離去,卻不禁止外人,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我可不可以先走?”


    醉春風試探問道。


    “當然可以。”


    “那就好,你想找死我可不會傻乎乎的陪你,不過你放心,等日後有機會去了荒州,我肯定幫你帶兩句遺言給聰小小。”


    醉春風長出一口氣,拍著胸脯保證道。


    李休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院內角落的紅燭隨著夜風來回晃著,照著二人的影子在空地上不停變換。


    醉春風臉上的嬉笑消失不見,坐在地上歎了口氣。


    他當然不會提前走,生死與共這件事很簡單。


    “要是能和徐盈秀死在一起,那應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


    醉春風靠在樹上,喃喃道。


    沒有人會提前走,徐盈秀舍不得李休,醉春風舍不得李休和徐盈秀,李四舍不得醉春風。


    人情這件事,就是一環扣一環,難分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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