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奮不顧身的人有很多,但奮不顧身的下場往往都是身死道消,留下位數不多的名聲,在若幹年後被人遺忘。


    子非的贏麵很大,他本該可以殺了三先生,然後拖著重傷的身體在桃林修養,又或者是回到唐國震懾天下人。


    但他選擇了救下陳老將軍,如此就等於是將自己的性命留在了這座雪原上,從二者的未來和潛力以及天下人的目光看待上來說,毫無疑問九成九的人都會選擇用陳老將軍的性命去換子非的性命。


    這是共識,也是最合適的選擇。


    隻是對於子非來說則並非如此,他很尊敬陳老將軍,就像是尊敬陳先生一般,放眼大唐他是承上啟下的第一人,放眼整座大陸他是能夠橫壓一代的天之驕子。


    但他同樣有自己尊敬的人,並且願意為之付出生命。


    隻是這在三先生看來並不值得,他並沒有立刻動手,因為攔下天之痕後的子非傷勢太重,哪怕拖上個數日時間也無發恢複,他並不急迫。


    “我佩服你這樣的舉動,卻並不讚同。”


    他的目光凝視著子非,輕聲說道。


    天底下有很多值得敬佩但卻並不值得讚同的事情和做法,顯然在他看來子非此舉也是如此。


    這是個愚蠢的決定。


    子非沒有說話,也沒有解釋,他隻是抬著頭,天空之上的雲霧和陰霾被盡數驅散,此刻的雪原上擁有著難得一見的陽光灑下,讓這整座桃林增添了些許不一樣的色彩。


    陽光透出雲霧露出肉眼可見的金黃幕簾,這一幕很好看,子非覺得甘之如飴。


    天之痕升空之時出現的場麵很大,很惹人注目,消散之時的動靜更大,更加惹人注目,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劃過天空的亮光,也看到了那斬破星痕的劍光。


    陳老將軍站在小南橋上,他的目光注視著遙遠天際,剛剛慨然赴死平靜無比的一雙虎目瞬間紅了眼睛,他想起了子非離開之前站在牆頭上說過的那句話,或許不會死也說不定。


    周遭十丈的隔閡消散,李泗衝了過來扶住了他的身體,同樣偏頭看著雪原深處,麵色複雜,臉上帶著悲痛之色。


    城牆之外的千餘萬荒人和陰曹的軍隊也是呆滯的看著這一幕,對於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有些意外。


    那可是天之痕,能夠射殺五境宗師的天之痕,竟然被人一劍斬成了虛無,這怎麽可能?


    白落提和孫勝以及平鎮軍首領葉梟等人也看到了這一幕,陳老將軍活了下來,但他們的臉上卻並沒有出現任何喜悅之色,因為他們知曉子非去見了三先生,知曉子非帶傷去見了三先生,也認出了那是子非的劍光。


    失去了子非換回了一個陳老將軍,這是怎麽看也不劃算的買賣。


    陳老將軍緊緊地攥著手中長槍,聲音虛弱的說道:“按我教你的話做,堅守五日,五日後開始回撤徐州城。”


    護城大陣雖然岌岌可危,但是有城內宗師聯手支撐再加上北地三率和陷陣營策應的話,堅守十日並不是問題,如今敵軍陣營當中總共有三十餘位五境宗師,但出手的卻並不多,畢竟堂堂宗師強者對於摧城拔寨這種事情並不屑於去做。


    隻有到了真正重要和需要他們出手的時候才會出手,比如兵臨徐州城下。


    在南雪原上看到劍光亮起的並不單單隻有小南橋之前,作為升起那輪月亮的地方,神樹之下,從浦和二先生以及五先生南川還有其餘七位五境宗師都是抬頭看到了這一幕,然後麵色各異。


    震驚者有之,恐懼者有之,譏諷者也有之,還有遺憾。


    他們震驚於子非的強大,恐懼於子非的強大,譏諷於子非的強大,遺憾於子非的選擇。


    “大祭司,看來這一次子非必死無疑了。”


    有人往前走了一步,對著從浦抱了抱拳朗聲說道。


    如果說之前蕭泊如的存在就像是在懸在天下人頭上的一把劍,那麽子非的存在就是懸在所有荒人頭上的一把劍,他們尊敬子非,但同樣想讓子非死。


    又有人朝前走了一步皺眉道:“隻是可惜陳老將軍並沒有死。”


    “一枚天之痕陳老將軍必然重傷昏迷,而且有六先生的謀劃在,唐國內亂根本無力調度支援,南境被破隻是這幾天的事情,他死或不死影響並不太大。”


    “但總歸有一些。”


    “雖然有一些,但如果用子非的命來換,那就值得。”


    “這倒也是。”


    從浦始終都在聽著身後的議論聲,並沒有開口說話,他的目光收回放到了身前的這棵神樹上,抬手輕輕的摸著樹幹,那雙眸子略有些恍惚,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究竟活了多少年,也記不清這棵神樹已經存在了多少年。


    無數年來看著樹枝上的太陽和月亮一輪輪的減少和生出,直到此刻徹底不見,這種感覺說不上來。


    “可惜了子非。”


    他看著眼前神樹,喃喃低語。


    南境的戰鬥已經進行到了最火熱的時刻,大唐內部同樣如此。


    李休仍舊在往回趕著。


    一日後南境百姓開始撤往徐州城,沿途所有城鎮的百姓全都棄城而出向著兩側行走散去,他們的人數太多,不能一股腦的全去徐州城,要去往兩側躲避兵鋒,而荒人為了盡快破城隻會馬不停蹄的進攻,並不會分神去追那些往兩側與徐州城截然不同方向的大唐百姓。


    三日後去往南境支援的江湖修士依照命令退守徐州城,他們雖然是江湖人,對於撤軍的命令心有不甘,但也知曉在這種時候所有人要做的就隻有一件事,服從命令。


    所有江湖修士緩緩退去。


    五日後,剩餘的四十萬南橋邊軍同樣開始撤退,隻留下了一座空城和七位宗師強者留下維持護城大陣,拖延著撤退的時間。


    北地三率以及陷陣營仍舊留在小南橋故作疑兵,兩日後荒人發現異樣,請二十位宗師一同出手破了護城大陣,斬殺三位唐國五境後開始追擊。


    四日後追上南橋邊軍,兵鋒正盛。


    平鎮軍和北地三率以及長安親軍還有陷陣營留在後方斷後,隨行的還有五位五境宗師。


    一日後,荒人軍隊陣亡七十萬,陰曹修士陣亡九萬,五境宗師陣亡三人。


    唐國五位五境盡數身死,平鎮軍全滅,平鎮軍主帥葉梟陣亡。


    三千北地三率全軍覆沒,白落提,英宋,豐和陣亡。


    陷陣營死戰不退,全軍覆滅,孫勝陣亡。


    荒人停止腳步,長安親軍收斂友軍屍骨擺在一起,而後重新殺進了敵營當中,長安親軍全滅,統帥李泗陣亡。


    荒人駐足三日整理屍骨表達尊敬,而後繼續兵法徐州城。


    在這期間,唐人,沒有一人後退一步,廣闊的土地上灑滿了火紅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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