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還在不停地發酵,不單單隻是書院,姑蘇城,聽雪樓,晉城,陳留。


    整個大唐。


    荒州,以及妖域。


    在萬物生靈的這一刻開始,不知道有多少人心如死灰。


    武當山下還是一如既往地人山人海。


    武當山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比安靜。


    王知唯盤坐在天空之上,閉目橫劍,濃眉如鋒。


    山巔之上,裴子雲站在許驕人的身後,一如往常,隻不過這一次他的眼中流淌著絲絲的冷冽。


    許驕人被武當掌教囚禁在山頂,鎖鏈禁錮著他的身體,讓他這麽多年都無法離去。


    有句話叫做站得越高,看得越遠,身處在這片山巔之上,憑借他的眼力能夠俯瞰萬裏之內的景色,尤其是武當山上的景色最是好看。


    雲霧繚繞,仙鶴齊鳴,當太陽初升與下落的時候,那種場麵足以被稱之為人間絕色,他每天都能夠享受到這樣的美景。


    隻是再如何好看的東西,連續不動的看了幾年,都很難不膩。


    “真好。”


    許驕人如此說道。


    裴子雲的目光更加冷冽起來,他看著麵前盤坐的獨臂男子,認真道:“你再多說一句,我會殺了你。”


    武當上之所以將許驕人囚禁在這裏,沒有殺死,目的就是為了讓他自己親眼看看,這個人間,這片天地和長林所想的是不一樣的。


    讓他親眼看到他是錯的,這才是許驕人能夠活到現在的原因。


    許驕人並不恐懼死亡,當他被囚禁在武當山上的時候,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能夠讓他感到害怕的事情了,裴子雲的威脅自然也沒有用。


    所以在聽到這句話後,他隻是微微一笑,輕聲道:“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我說的真好並非是指子非的死,而是指子非解決掉了楊戩,讓仙人兩界得以達成平衡,唯有勢均力敵,才能夠讓世界大同,所以我才說真好。”


    他開口解釋自然不是怕死,而是心裏真的如此所想。


    武當留著他的命想要讓他親眼看到自己是錯的,但他又何嚐不是想要留到最後,親眼看著證明自己是對的?


    裴子雲眼中的冷意稍稍消散了一些,問道:“消息還沒有傳回來,你如何知曉楊戩已經被解決了?”


    天地隻生出了一次異象,這就證明王辰還活著,外麵的消息要不了幾天就會隨著王辰的歸來傳回來。


    但在那之前,誰也不敢肯定,萬一過兩天王辰也死了呢?


    萬一楊戩還活著呢?


    許驕人依舊在微笑,他收回了注視著山下的目光,側目看著裴子雲,反問道:“你認為子非若是一心想走的話,這個世上又有誰能夠攔的下他呢?”


    簡單的一句反問,裴子雲卻瞬間明悟了所有。


    然後轉身離去,隻是在轉過身子的刹那,他頓住腳步說道:“等到事情的最後你會發現,你所謂的大同,就隻是一個笑話。”


    許驕人微微搖了搖頭,不以為意。


    子非要是一心想走,這個世上沒人攔得住,楊戩也不行。


    如果他和王辰無法殺了楊戩,那麽為了人間最後一搏,子非會重新回到人間,放手一搏。


    可現在子非死了,在楊戩不可能殺得了他的情況下死了,這就證明他是在用自己的命換掉了楊戩。


    這是唯一的可能性。


    許驕人想到了這一點,經過他的提醒裴子雲也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想明白這一點的人很多,並不單單隻有許驕人一個。


    武當山外,山脈木屋之前。


    “可惜了。”


    扶蘇坐在門前的木階上,喝了一壺酒,歎了一口氣。


    他並不認識子非,但他聽過別人將自己與子非進行過比較。


    蕭泊如沒有說話,站在木屋之前負手而立,身上的劍意似乎是在波動,又很快就隱沒下去。


    徐文賦靜靜地坐在屋內,並不曾出來,甚至沒有往外麵看上一眼,或許對於一手促成了這個計劃的他來說,很難去麵對這樣的結局。


    他會難過,會無法接受子非的死,卻並不後悔這樣做。


    因為徐文賦見識過了太多的鮮血,當年死了太多的人,數不過來,流淌的鮮血甚至可以填滿南海。


    他知道,要是不想讓那些鮮血白白流淌,讓那些人白白死去,這件事就是一定要做的。


    付出的代價很慘重,但卻是值得的。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他的性情太過冷酷,可未曾經曆過當年那種慘烈的人,有怎麽能夠理解的了呢?


    這也是王辰和王不二並未反對的原因。


    這也是蕭泊如前些天忍住了沒有一劍將院長殺死的原因。


    他們很不希望是這個結局,很不希望是以這樣的方式落幕,但他們同樣深知,這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沒有人再說話。


    除了扶蘇又開口朝著蕭泊如要了一壺酒。


    ......


    “下雪了。”


    抬頭看著天上,當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王不二抬起了頭,片片雪花灑落,他的目光有些恍惚,這才意識到如今已經是冬天了。


    一片片的雪花落下,落在身上略微有些涼意。


    略低的溫度總是能夠讓人為之清醒,李休與陳知墨都是抬起了頭。


    雪花搖搖欲墜,猶如落葉一般,卻又像是飄絮,在下落的過程中左右搖晃著。


    雨水總是落得很快,從出現到地麵不過是須臾的時間,雪花卻很慢,搖搖晃晃,仿佛不舍得離開,也不舍得落下。


    有人說雨水出生於天,死於大地,中間的過程便是人生。


    隻是在李休看來,用雪來做比較要更恰當一些,雪花的落下更像是人生,輕飄飄的被風吹拂,落在哪裏也是受到風的影響,就像是人生很少會真正有自己的選擇權。


    我們能做的隻能像是這些白雪一樣,在飄搖中盡可能的掙紮,然後安穩的落地。


    李休緩緩站起身子,麵色還有些蒼白,抬手擦拭著嘴角溢出的鮮血,費力的咳嗽了兩聲。


    他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任由雪花落在了手掌上,傳遞回了冰涼的觸感,溫潤的掌心融化了落雪。


    他輕輕地抿了抿嘴,抬頭看著蒼穹之上。


    “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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