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歎息,“老天無眼,讓你這般年紀就吃了這麽多苦。你祖父若泉下有知,該有多心痛。”


    沈傾權輕笑,“若祖父知道,定為我驕傲。沈家兒女,不怕磨礪,隻怕倒下後被磨平了傲骨,沒了站起來的勇氣。”


    陸霆冶驚訝,這時,禦花園中傳來一聲唱和,是夏帝到了。


    沈傾權隨眾人起身行禮。


    夏帝讓眾人平身,等眾人落座,說了幾句開場白。隨即很快,宮宴正式開始。


    一時間,絲竹之聲不絕於耳,歌舞升平。


    酒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夏帝兩邊,分別坐著皇後與高貴妃。


    今日的高貴妃,一身華麗淺藍色對振式收腰托底羅裙,身披淡藍色的翠水薄煙紗。妝容精致素雅,一別往日濃妝豔抹,倒是別有一番清新素雅的韻味。


    隻是那雙丹鳳眼,透露著嫵媚與算計,倒是破壞了她這份裝扮。


    高貴妃早就注意到她,望下來的目光帶著尖銳。


    沈傾權恍若未聞,目光一轉,看到陸璟之被皇後叫過去問話。


    皇後一如印象中般,端莊大氣。她五官清秀,帶著幾分書香氣,雖麗色不及高貴妃,但那一身沉靜的氣度,卻很少見。


    隻見她溫和地跟陸錦天說話,陸錦天時不時回一句,她偶爾會露出一抹慈愛的笑。


    皇後在後宮並不得寵,性子恬淡,與世無爭,又沉心禮佛,所以後宮之事,基本上都是由高貴妃把持。


    可皇後畢竟出身尊貴,陸家又有陸霆冶這個一品軍侯在,高貴妃也不敢對她太過無禮。


    很快,酒過三巡。


    各地使臣開始覲見。


    夏朝雖式微,可畢竟底蘊還在。雖無盛時那般百朝來賀的恢宏場麵,可其大國風範仍在。


    每年藩王與外邦三月皆會派使者來帝都,可惜,今年一半以上的使者都未到。他們隻是派人送了今年的貢奉,禮部念著禮單,而坐在上方的夏帝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因為那些貢品,遠遠少於往年。有些甚至隻見禮單,不見貢品!


    “簡直豈有此理!”


    夏帝摔了酒盞,禮部官員惶惶跪下,歌舞也停了。


    “你們這群飯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今年的貢奉少了這麽多,你們都是瞎子?派去各地的官員呢?為何沒將貢奉如數還朝?”


    “回稟陛下,多地鬧災,很多官員都失去了聯絡。各地藩王也都上書,說不日貢奉便會抵達……”


    “不日不日,他們前兩年就這麽說!可這都多久了,朕連一塊銀子都沒看到!他們就是故意愚弄朕!”


    嘩啦!


    夏帝將整個桌麵酒席全拂落在地,巨大的聲響,讓整個宮宴一靜。


    眾人紛紛跪地,“陛下息怒。”


    夏帝氣的直喘氣,高貴妃忙上前輕拍他胸口,可依然無法止住他怒火。


    “廣陵仙宮修建已停擺數日,馬上就是朕四十壽誕,若壽誕前還修建不成,朕就砍了你們所有人的腦袋!都給朕滾!”


    “限你們半個月,若追不回貢奉,朕就拿你們開刀!”


    場下噤若寒蟬,唯恐會被帝王怒火牽連。


    那些官員苦著臉,連滾帶爬退下。


    這廣陵仙宮,是夏帝於城外修建的一處別宮。據悉,仿效的是天上宮闕,光是建造用的每一塊磚瓦都是白玉的,正殿的石階,也都鑲了瑪瑙。還有大殿的柱子,也全都是純金打造……


    可謂是奢靡至極。


    夏帝以為,他乃九五至尊,真龍天子,就該住在天宮。所以掏空了國庫,用從百姓那剝削來的稅銀,打造這座華麗宮殿,也是為了慶賀自己四十壽誕。


    殊不知,此舉讓原本就風雨飄搖的都城,更是雪上加霜。


    起初夏帝要建造廣陵仙宮時,還有朝臣反對。可夏帝連斬了上百官員,抄了數百家官員府邸,終於再無人敢反對。


    據悉當時北門血流成河,鮮血浸透地上石磚,衝了數日至今依舊無法洗刷幹淨上麵的血跡。


    “……陛下如今行事,越發荒唐。再多的國庫,也不夠他揮霍。”容璟之難得露出怒意,言辭尖銳。


    “百裏之外,餓殍遍野。真真應了那句,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沈傾權抿了口茶,掩下那一縷寒意。


    容璟之望向身邊的女子,想到昨日女子正視他,說出‘想要’時的場景。


    若是她,這岌岌可危的夏朝,可否有一絲轉機?那些水深火熱,活在煉獄中的百姓,可會迎來希望?


    泱泱九州,至暗時刻。


    他當真能遊離世外,不動搖分毫麽?


    他思緒,逐漸飄遠。


    宮宴至一半,使臣也幾乎全都覲見。終於,禮部宣召沈傾權。


    她起身步入場中行禮,夏帝一改之前怒火連天,頓時喜笑顏開。


    很快,她受封的旨意當眾宣讀。


    “……幽州沈氏女沈傾權,忠潔悌孝,天慧聰穎,進獻有功。朕以欽承寶命,紹纘鴻圖,特敕封為幽州候,位同二品軍侯,賜紫金玉腰帶一枚……欽此。”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傾權行禮謝恩。


    耳邊不斷傳來議論聲,夏帝對著內官吩咐了句,隨即福祿帶著禮官走下來,親自將禦賜的腰帶給她係上。


    隨即拿起一旁托盤的三珠鎏金冠玉,“侯爺。”


    沈傾權單膝跪地,福祿正要給她綬冠,忽然上首傳來高貴妃的聲音,“且慢。”


    眾人投去疑惑的目光,隻見高貴妃嫵媚一笑,對著夏帝柔聲道,“陛下,沈侯爺畢竟是咱們夏朝唯一的女軍侯,綬冠儀式怎可如此潦草?按理說,應該由當朝德高望重者,親自給她綬冠,方顯尊重。陛下,您說呢?”


    沈傾權抬眸,對上夏貴妃投來的不懷好意的目光。


    “幸好有愛妃提醒,不然朕都忘了。隻是,該找誰來做這個綬冠之人?”


    夏帝有些發愁。


    “哎呀陛下,臣妾覺得柳大人就很合適。他是工部尚書,官拜一品,又為官多年,德高望重。況且,聽聞柳大人從前還是沈太傅的同窗,關係密切,他來綬冠再合適不過。”23sk.


    夏帝眼睛一亮,“說的不錯,柳卿?柳卿何在?”


    “臣在。”


    從席位中走出一個富態的身影,在中間跪下。


    “既如此,柳卿,你就來做這個綬冠人吧。”


    夏帝大手一揮,柳卿忙行禮,對上夏貴妃投來的暗示性的目光,他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一咬牙,“回稟陛下,老臣……不願給此女綬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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