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門?


    幫主?


    還有門主。


    這些聽起就能讓人為之一震的頭銜,我從沒有想過會和我有什麽關係。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有師父卻不會武功,當過山賊卻不能心狠手辣。我曾經十分希望自己可以闖蕩江湖,但一路闖來,才發現,這個江湖深不可測,尚未深入,卻已覺得其中詭譎恐怖。


    後來,我情願做一個普通人。一個有錢的普通人,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一個宅子,一個女子,幾個孩子......


    但是,這一夜,改變了我人生的軌跡。


    因為,這一夜,白景行舌戰群丐,一舉把我推上了丐幫幫主的寶座。


    天色初曉,天邊泛起魚肚白。地上躺著的,卻是馬小六的屍體。


    話說,當夜,我和白景行衝出婁琴客棧,趕到丐幫的總壇。到了門口,白景行卻愣住了。我問:“你怎麽了?”


    白景行說:“我好像忘了一件事情。”


    我已經習慣了。這個老酒鬼或許是因為常年飲酒的緣故,記憶退化得十分嚴重。他時長會忘記一些事情。有時候,他會拿著鎏金葫蘆,呆呆在坐在一個地方,怔怔地發呆好半天。突然,他開始四處尋找,表情急躁。


    當別人問他,你找什麽?


    他說,他在找葫蘆。


    別人說,葫蘆在你手裏呢。


    他傻愣愣地看著葫蘆,半晌,又開始找。


    別人又問他,你又在找什麽?


    他忽然停下,問:“我在找葫蘆裏的酒?”


    李小謙說,他這是老年癡呆症的前兆。


    白景行站在丐幫總壇的門口。他說,他忘了一件事情。他強調,這件事情非常重要。


    我好奇地問:“什麽事情?”


    他說:“我們應該把馬小六帶上。”


    我頓時大怒,質問:“為什麽不早說!我們都到了!”


    白景行嘿嘿地笑著,說:“我剛想起來。”


    星夜,我們又跑回來婁琴客棧,帶著被燙成豬頭的馬小六來到了丐幫總壇。


    夜已深了。乞丐們正在睡覺。祭壇下黑壓壓的一片,看上去有六七百人。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大地是他們的床榻,夜空便是他們的被子。


    這個季節的夜晚已經有些涼了。清冷的風一吹,很多人在睡夢中抱緊了彼此。看著這樣的場景,我的心裏莫名的一陣酸楚。


    “都起來!”白景行拎著奄奄一息的大喝一聲。


    場下的反應,並不一樣。有的人很敏銳,他們聞聲豁然站起,隨即擺出了進攻或者防禦的姿勢。有的人遲鈍了些,他們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或許是在朦朧中一番思索發現情況異常,才猛然起身。


    還有一些人,仍然在睡覺,仿佛沒有事情發生一般。


    白景行喊道:“把這些人都叫起來。”


    客氣地彎下身子拍了拍,不客氣地用腳丫子戳了戳。不一會兒,都醒了。


    我忽然感覺到一陣涼意,因為,我此時才意識到,我和白景行,被七八百名乞丐包圍了。


    他們各個冷眼直視,手中緊緊地攥著木棍,儼然將我們視為了敵人。因為,白景行的手中還拎著他們的幫主。那個被燙成了豬頭的馬小六,一直在低聲呻吟。


    白景行說:“老夫相信,你們都知道老夫是何人?!”他沒有給那些人留下任何回應的機會,直接說:“今日,老夫要向你們揭露一件事情。那便是,你們的盟主.....是金人!”


    台下一片嘩然。


    白景行往馬小六腿上一踢,馬小六順勢跪倒在地上。白景行擰著馬小六的耳朵,說:“快,把你白天講的那些再說一遍!”


    馬小六還沒有說完,他就被一群乞丐活活打死了。


    並不能說這些乞丐心裏沒有猜疑。或許,他們也並不完全相信我們說得一定是真的。隻是因為,馬小六以下三濫的手段管理丐幫,一個丐幫的長老之位竟然能賣幾十兩銀子,隻是他人心盡是,平日裏乞丐們敢怒不敢言。如今,對幫主的不滿和家國仇恨聯係在了一起,積怨終於有了發泄的出口,應有理智因而也煥然消散。


    總之,馬小六死了。七八百人之多的丐幫群龍無首。


    白景行將我推到人前,說:“正是此人發現了金人的奸計,他是你們丐幫的恩人。”


    他這樣一說,讓我心情倍感舒暢。雖然,這件事並不像白景行所說的那樣。但是,我依然感覺自己像個英雄一樣,享受著一群乞丐向我投來的感激與崇敬。


    白景行又說:“如今,丐幫群龍無首,老夫推舉此人為丐幫幫主。”


    什麽?!要我做丐幫的幫主?!


    我猶如被厲雷霹靂擊中一般,渾身忍不住地巨震,一顆心登時躥到了喉嚨頂上,驚訝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台下瞬時炸開了鍋。


    起初還有三三兩兩的人表示認同。但隨即便被浩如煙海的反對聲淹沒。


    “憑什麽?他又不是我們丐幫的人!”


    “這人不是前些日子侮辱我們丐幫的那個人嗎?”


    “他瞧不起我們,憑什麽做我們丐幫的幫主!”


    “不錯,我們不能同意。”


    反對聲一浪掀過一浪。有些人的情緒已經由最初的激動轉為了憤怒,他們有人開始謾罵。


    前一刻還是備受感激的恩人,這一刻卻成了眾矢之的。


    我的心情也隨之跌落穀底,惶恐不安的心讓我不住地往後退。


    白景行的手一把托在我的腰間,低聲喝道:“退什麽?!站到前麵去!”


    我說:“他們會打死我的。”


    白景行說:“有我在,怕什麽?!”


    的確,有白景行這樣一個武功極高的人為我撐腰,我本不應該有害怕的理由。但是,眼前的景象,還有白景行的腦子,讓我忍不住想要退卻。


    萬一,在眾人衝上來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武功忘了怎麽辦?


    我開始擔心。


    白景行大聲喝道:“都聽我說!”


    台下幾乎沸騰的議論聲漸漸止息。人們看著白景行,也盯著我。


    我依舊緊張得要死。白景行說:“此人心性純良,揭露金人奸計,使丐幫免受滅頂之災。可以說,是救了你們所有人的性命。他做幫主,再合適不過了。”


    一個上了年紀的乞丐站了出來,他說:“我們丐幫的幫主,就應該從我們丐幫的人裏選,憑什麽讓一個外人來當我們的幫主?”


    “不錯!”一大群人開始呼應。


    白景行說:“誰說不是丐幫的人就不能做丐幫的幫主?老夫做掌門之前也不是青雲派的弟子。幫主之位本應有能者居之,隻要對丐幫有益,何必拘泥於他是不是丐幫中人?”


    “你說他有能力。他有什麽能力?”又有人質疑。


    此時,我感覺自己仿佛正在被眾人一層一層的扒光。而白景行在做的,是為我一層一層地套上虛假的外衣。隻為了讓我在他們麵前看起來本領不凡,足以勝任他們的幫主。


    白景行指著馬小六的屍體,說:“這便是很好的證明!他既能識破此人奸計,又能將他擒到你們麵前,難道還不能說明一切嗎?”


    “可他不是乞丐。”有人大喊一句。


    白景行說:“你們誰願意一輩子做乞丐?!如非戰禍蹂躪致使你們流離失所,你們誰會願意做乞丐?!”


    台下頓時鴉雀無聲。


    誰會願意做乞丐?!


    如此誅心的一問,正中了所有人的痛處。


    白景行說:“這個世間,或許有人可以給你們一碗冷飯,或許有人可以給你們幾兩碎銀,但是,這個人可以給你們安寧,他將帶著你們走出丐幫,重建家舍,讓你們所有的人都不再是乞丐!”


    我顫巍巍地說:“這牛逼吹得太大了!”


    白景行在我後腰戳了一下,低聲喝道:“閉嘴!”


    然而,台下的人開始歡呼。他們高舉著雙手,就像高高舉起了希望。他們喊著“幫主”。


    我的心卻更加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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