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武煉的死雖然是應有之報,這件事我並不覺得有任何的惋惜。


    但是,武煉臨死之前的那句話是對的。要打敗摩訶缽特摩咒,唯一的辦法便是修煉摩訶缽特摩咒。


    以暴製暴,雖然算不得正義的方式。但是,當窮盡了所有正義的手段,仍舊不能打敗邪惡的時候,或許邪惡就是戰勝邪惡的唯一方法。


    中秋剛過。藏龍澗裏已是落英繽紛,景色甚美。


    隻是,我已無心在去欣賞那些美景。幾經思索之後,這日的清晨,我從石床上躍起,第一次翻開了摩訶缽特摩咒的扉頁。


    四年多以來,雖然這本秘籍一直被我保管。但我始終將它最為夏爾馬的遺物保存,隻當是一件思念舊友的物件,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打開摩訶缽特摩咒,修煉上麵的武功。


    但現在,我終究還是打開了它。


    摩訶缽特摩咒的第一頁便是一張繪製精美而詳盡的經絡圖。其中用紅色的細線標注了修煉摩訶缽特摩咒時,運轉內力的經脈走向。


    看了一遍,我不禁覺得駭然。


    人體有陰陽二氣,陰陽調和,則人體康健。尋常的內功,也大都是調和陰陽,充盈內息的法門。但這套武功,卻完背道而馳,且不說那種卸陽走陰的呼吸之法,但是那種經脈倒轉的運功方式,就讓人不禁覺得頭皮發麻。


    難怪修煉的人會瘋掉。經脈倒轉,倒行逆施,想想便知道,那是一種怎麽樣痛苦的修煉過程。


    餘十三醒過來的時候,看見我正在對著摩訶缽特摩咒發呆。他拍了拍我肩膀,說:“你在看什麽?不會是想要練這上麵的武功吧?”


    我並不想隱瞞餘十三,我說:“是,或許這是打敗陳伯洋的唯一方法。”


    餘十三說:“值得嗎?”


    值得嗎?


    如今我還有去衡量值與不值的餘地嗎?陳伯洋入魔已深,他不禁把持著紓瑤的下落,而且對人世間的危害也是日趨嚴重。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若是必須以犧牲自己為代價才能彌補,若是說一開始我還不能下定決心,那麽這個時候,我已經沒有顧慮或者選擇了。


    我問餘十三:“你是不是說還欠我一份恩情未還?”


    餘十三搖了搖頭,說:“沒有了。”


    我心中一涼,說:“你曾經說得那般好,莫非到了關鍵的時候想要賴賬不成?”


    餘十三撩起自己空空的袖管,說:“你的恩情,我已經還清了。我不欠你了。”


    我說:“可是我幫你找到了青兒。”


    餘十三點了點頭,說:“對。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能去死。”


    我說:“我並沒有要你去死。”


    餘十三沉吟了片刻,說:“除了這條命,我什麽都可以給你。我要留著這條命去保護青兒。”


    他這樣說,我便更加安心了。我說:“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


    餘十三問:“什麽事?”


    我說:“幫我找到我女兒。”


    餘十三一怔,問:“你呢?你為何不自己去找?”


    我伸手撫摸著摩訶缽特摩咒那暗黃的紙張,就像是一張經年累月勞作而便糙的老皮。我說:“我怕我自己會瘋掉,會變得向陳伯洋一樣。”


    十三說:“你真的決定了?”


    決定了!


    絕不反悔。


    2.


    紹興二十年九月,我開始修煉摩訶缽特摩咒。


    在這之前,我將身負的兩柄劍交給了餘十三。


    青光血芒,一世劍狂。


    這兩柄劍,隻怕要從此與我永別了。我對餘十三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已經不能控製我自己了,那即便用血芒劍殺了我。”


    餘十三說:“隻怕那個時候我更加不是你的對手了。”


    我說:“但願我可以保持一絲清醒,在我徹底發狂之前打敗陳伯洋,那樣,我便可以自己了卻自己的生命了。”


    我抱著必死的決心,開始修煉已經讓整個江湖深惡痛絕的摩訶缽特摩咒。


    經脈逆轉,如萬千螻蟻蝕骨之痛。


    卸陽修陰,如墜入萬丈玄冰的深淵一樣,冷得讓人無法忍受。


    夏爾馬曾經告訴我,摩訶缽特摩在梵語中,乃是八寒地獄的意思。因此,修煉之人如墜入極寒地獄,忍受其中的千般痛苦之後,仍舊能夠存活下來的人必然會獲得超乎常人的力量。


    隻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到底是人還是惡鬼,有誰能夠說得清楚。


    但有一件事,卻十分奇怪。


    修煉摩訶缽特摩咒之初,我以逆轉經脈的修煉方法將身陽氣於曲池穴盡數卸除體外,我也的確領略了八寒地獄的殘忍和痛苦。


    那種痛苦真的讓人無法忍受,我隻感覺自己就在發瘋的邊緣徘徊著,隻要鬆一口氣,自己立刻就會失去控製。


    而我始終咬牙堅持著。我一直在想著,紓瑤,紓瑤,紓瑤......為了紓瑤,為了彌補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歉疚,別說是八寒地獄,就算是比這痛苦十倍百倍,我也一定要咬牙堅持下來。


    十六日,摩訶缽特摩咒突破第六境。


    隨著練功的愈加深入,我竟然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那麽冷。而痛苦也相應減少了許多,一種莫名其妙的微暖之氣正從我丹田處悄然生出。


    起初,我很驚恐。


    因為,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體內的陽氣從身體內卸除。而這股莫名升起的微暖之氣,若真的在我體內越來越強勁,那麽我之前所承受的所有痛苦豈不白白承受了?


    這是不是意味著,我修煉摩訶缽特摩咒失敗了?


    但是,我很快便排除了這種可能。


    因為,這股微暖之氣始終在丹田之中,隨著練功的深入越來越灼熱,但卻沒有擴張的意思。摩訶缽特摩咒的功法本來便是要經脈逆轉。別的內功修煉要氣沉丹田凝聚內力,但摩訶缽特摩咒卻偏偏要氣遊丹田而不留。


    這股灼熱的氣息,將陰寒之氣化解了許多。但卻將一股更加充盈有力的溫暖氣息輸遍我身。


    我越練越覺得興奮,這股強大的力量讓我癡迷,讓我瘋狂,讓我感覺這世間可怕的事情都不再可怕,讓我覺得自己已經逐漸擁有了可以操控一切的能力。


    陳伯洋,我已經可以戰勝你了。


    二十一天後,我從山洞裏走了出來。


    看著一個嶄新的世界,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受著嶄新的自己。


    我運轉內力,將一股強大的力量凝聚於掌心,瞬息發出。凝氣可成風,風可摧毀一


    切。眼前的樹木、溪流,還有堅硬的岩石,都在我一掌之下粉身碎骨。


    這力量......實在太強大了。


    我敞懷大笑,我才是這世間最強大的人。從此之後,更加沒有人敢去質疑我的力量。


    “天下如我囊中,至尊舍我其誰。”


    我想起了台州城裏,陳伯洋瘋狂的喊叫。這句話,對於陳伯洋來說已經不合適了。


    我肆虐地笑著,肆意發泄著心裏不可抑製的興奮,一掌兩掌三掌......藏龍澗已是狼藉一片,但我仍然不願停下來。


    突然,正在我極度興奮的時候,感覺屁股上一陣灼熱的疼痛。


    我回頭一看,卻見餘十三手拿著血芒劍,狠狠地刺了我一下。我怒不可遏,轉身摁住他拿劍的手,吼道:“你為何要刺我?”


    餘十三說:“你瘋了。”


    我瘋了?


    胡說八道。我沒有瘋,我感覺此刻的我才是最清醒的。我感覺我的力量已經足以讓我清晰地認識這世間的一切。


    我一掌將餘十三推開。他的手,竟然化成寒冰。


    餘十三麵帶痛苦,但他依舊拿著劍對我說:“快醒醒,你不是說你要打敗陳伯洋嗎?”


    我當然記得,我修煉摩訶缽特摩咒的目的就是打敗陳伯洋。


    但是,我沒有瘋。


    我感覺自己才是真的練成了摩訶缽特摩咒。而陳伯洋,一定是練錯了方法,所以他才會忍受極寒內息的痛苦。


    而我的內息是溫熱的。我與他完不同。


    我對餘十三說:“你不要妨礙我。你刺我的這一劍,我日後再找你算賬,現在我要去找陳伯洋那老賊算賬。”


    剛一轉身,紅影在我餘光之中閃爍了一下。


    血芒!


    不可一世的血芒劍,怎麽可以落入餘十三的手中?


    它雖然是一把邪劍,但我卻要用它去戰勝邪惡。


    我身子一晃,在餘十三完沒有反應的瞬間奪下了他手中的劍。血芒劍似乎很興奮,它身上的猩紅色光芒像鮮血一樣流淌著。


    走吧,血芒。


    我帶你去做一件震撼江湖的事情。從此,你的名字將與我一同載入史冊。


    什麽劍狂,他不能帶給你的,我來!


    我帶著血芒劍,疾步奔跑者。我感覺自己快要飛起來了。一連奔跑了十幾裏,都不覺得疲憊,總感覺自己身上有使不盡的力氣,總感覺這股力氣無處發泄。


    也便是在這種感覺的趨勢下,我做了一件令我一生懊悔不已的措施。


    出藏龍澗後。很巧的是,我遇見了十幾個括蒼派的弟子。


    其實,他們已經不是括蒼派的弟子了。


    因為,在陳伯洋練功發瘋之後,括蒼派的弟子已經四處逃散了。但我之所以認為他們是括蒼派的弟子,是因為一夥兒十幾個人仍舊拿著括蒼派獨門鑄造的長刀,依舊穿著括蒼派統一的衣服。


    我問他們,陳伯洋在哪裏?


    他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恐懼。那種眼神讓我厭惡,讓我無法接受。


    總之他們是括蒼派的弟子,他們與陳伯洋一樣,都是我仇人。


    所以......我身體內總是用不完的那股力量注入了血芒劍,一揮劍,血肉橫飛,淒慘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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